41 有喜

客人的無端暈倒令趙府別院雜聲遍起， 有點經驗的琴兒兩句話穩住慌神的另一名丫鬟，随後匆匆進裏屋向姑爺報告情況。

邱婉兒也吃驚，好在遇事冷靜很有當主子的氣派， 當機立斷吩咐下去：“琴兒，你叫齊幾個丫頭一起把芸兒擡到客房先安頓着，當心點。小六子，你和家丁護衛們分頭行動， 給一個請大夫， 另外兩人各去通知趙府和曾府， 務必把雪兒和曾兄找來，快去。”

有了方向， 衆人一下定了心神，忙不疊去照辦。李嬸拉着木兒還在屋裏，婉兒想了想， 說，

“李嬸， 你也去瞧瞧看有甚麽幫得上的，木兒我看着。”

“是，那爺您自個兒也當心些，顧着身體。”

李嬸領了吩咐也出了屋， 木兒就乖乖待在房中，巴在床沿陪婉兒說話。

“木兒，一會兒若見到昨日傷我那個人， 不要理睬他，乖乖待在我身邊。”

木兒眨眨眼：“唔……那他再欺負爹爹呢？”

小家夥太惹人疼， 婉兒撫上他的腦勺，憐愛道：“不怕， 不是有你那位娘呢麽。”

“可是她那麽兇！”

“哈哈哈！”邱婉兒樂得來精神，“這話今後可不能叫她聽見，否則她能更兇……不過兇也有兇的好，說明她有本事，木兒有這麽一個娘，會不會很開心？往後若我不在，就讓那位娘保護你，可好？”

婉兒話鋒轉得突然，神色也愈加嚴肅，木兒聽完把腦袋埋進她那大掌，懵懵懂懂撅了嘴，

“不許娘親不在！”

……

此時，別院幾乎所有人都圍在客房門外，屋裏只得兩名婢女守着，派出去的幾路人馬，還是請大夫的迅速，昨日給賈姑爺瞧過傷的那位郎中又給拉來。

另外兩撥通知親屬的，也在半柱香後趕到。驚聞此訊的趙雪娥與曾淩峰均是擔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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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作思慮，趙雪娥命人即刻備了馬車，車轱辘碾得飛快，直向別院趕來。曾淩峰更是心急火燎，二話不說只身飛馬疾馳而來，兩人一前一後到的別院，他們抵達時，大夫已然結束看診，董依芸也已醒來，瞪着眼睛想理順自己被“病情”擾亂的思路。

“芸兒！”

曾淩峰一張臉半是急慮半是陰寒，絲毫不關注別院衆仆的問候，奪門而入撲向床前，一見愛妻安然無恙，這才斂去怒意，關切詢問，

“芸兒，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董依芸見着夫君，蕩了半天的心終于落地，茫茫然回望，欲語還休：“峰哥哥……我……”

曾淩峰卻是等不及她說話，扭頭看向床邊的婢女，表情嚴肅，

“琴兒雙兒你們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夫請了沒？”

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由董依芸的陪嫁侍女雙兒回答：“回姑爺，小姐在正房與賈姑爺說了幾句話，出來時還沒出房門就無端端暈倒了，然後——”

“你說甚麽？！”

雙兒話未說完，曾淩峰如證心中所測一般，一臉的“我就知道是她”，雙眸燃起怒火，仿佛一觸即可爆發，吓得兩個小姑娘大熱天裏後背一涼，不敢再吱聲。

幸而董依芸及時出言，打消自家夫君那可怖的猜測與想法：“峰哥哥，芸兒暈倒不是因為病了，也不是被姐夫氣的，你可別去找人家麻煩。芸兒暈倒是因為……”

“因為甚麽？”

董依芸害了羞，話說一半抿起嘴不好意思繼續。曾淩峰急得頭腦發脹，皺起眉，

“芸兒，都甚麽時候了，何事好賣關子的，快快說與為夫！若當真有人欺負你，我扒了那人的皮！”

這人怎的如此……董依芸簡直哭笑不得，嬌聲道出：“好啦，真沒意思！人家有喜了，肚子裏有寶寶了！”

曾淩峰眼中倏然铮亮無比，喜色直沖滿腦全身：“你說真的？我要當爹了？！”

同一時刻，趙雪娥的馬車抵達別院，馬車主人輕巧跳下，疾步向別院客房直來。待她火急火燎趕到房門外，入眼的是別院衆人輕松喜悅的神色，入耳的則是屋內傳來的，熟悉的男聲陌生的語氣：“我要當爹啦！”

擰緊的眉心霎時舒展，焦急的心情得以釋放，趙大千金揚了笑，敲門進房，

“芸兒，師兄，恭喜了。”

“雪姐姐你來啦！”

董依芸見趙雪娥也來了，感動之餘犯些愧：“害你們擔心了，都跑得這一頭汗。”

“哪裏，自然是你的身體要緊。”雪娥到了床前，望望董依芸還算正常的臉色，還是忍不住數落兩句：“你呀，這麽熱的天跑出來做甚麽，自己懷了身子也不知道，若是動了胎氣可怎麽好？大夫呢，大夫怎麽說？”

琴兒見自家小姐來了，也算松口氣，簡短回話，方才這淩峰少爺可把她吓着了，

“小姐，大夫請來了的，說芸小姐沒什麽大礙，被帶去書房寫安胎的方子了。”

聽得此言曾淩峰又發問：“哪裏請的大夫？醫術如何？信不信得過？”

“小六子請來的，說正是昨日請來給姑爺看傷的游醫，碰巧今日人又在附近，小六子急着就拉來了。”

縱使演技精湛，曾淩峰也難掩在聽到這話時閃過的異樣神色，而這神色恰恰被趙雪娥捕捉。然而雪娥沒有心思重到憑一記眼色去懷疑些甚麽，她只以為是自己這師兄為昨日傷人之舉尴尬。

曾淩峰做戲到位，快速轉了腦子丢下一句：“游醫的話……還是我們回府把曹大夫請來再瞧瞧吧，這麽大的事謹慎些好。”

因這一句，趙雪娥倒是也被轉移了注意，

“這樣吧，芸兒再歇一陣，稍後趁着天色尚早沒那麽熱，讓我的馬車送你們回府，曹大夫那邊，我派小六子去請。”

“好，有勞師妹安排。”

“還是雪姐姐想得周到。”

雪娥點點頭，又沖一旁的兩名丫鬟吩咐：“雙兒，伺候好你主子，給你姑爺也倒杯水，琴兒，你随我來。”

別院主屋，邱婉兒正撐着身體半坐，低頭飲用她那寶貝兒子喂的水。

趙雪娥踏入裏屋見的就是這幅畫面，心下沒來由冒出多重感想：

別院的下人都跑哪去了？

賈天海你傷得有這麽重？

小娃娃當真懂事孝順……

長得也可愛……

就是有個可惡的爹……

……

“咳！”

雪娥領着琴兒到了門口，裏頭的父子倆卻是并未發現，一聲做作的輕咳提醒提醒。

喝水那個可惡的爹聞聲擡頭，看向門口這邊，頓時彎了唇角挂起他的招牌笑容，

“雪兒，你來了。”

雪娥受這燦笑不得，一瞬移開目光，啓唇相問：“你的傷勢如何？若是昨日那位郎中醫術不濟，我安排曹大夫過來為你重新診治，內傷不宜粗養。”

“不用這麽麻煩，我傷勢我自己清楚，将養幾日定無大礙的。”

“既不嚴重，為何讓他一個孩童端茶倒水侍候，是別院的下人慢待你了？”

趙雪娥加重語氣，她也不知自己究竟為何脫口而出這一句。邱婉兒聽畢，又是笑意滿臉，語态輕松調侃道，

“看你想的！我這是享受父子天倫，等你以後當娘了就能明白。”

這話聽着怎麽忒怪的？趙雪娥不願去深究，只淡淡轉移話題：“說起當娘，芸兒今次暈倒，大夫把出了喜脈，你可知曉了？”

“自然知曉了，當真是喜事呀，那芸兒與你親如姐妹，你該多為她高興，我也為你高興。”

邱婉兒不露痕跡地撩動她人心湖，說着還拉起兒子的小手：“木兒，你可就要有一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開心不？”

看似逗娃娃，實則撩大人，這人手法簡直高上雲端，一旁的琴兒幾乎忍不住酸倒牙，偷瞄自家小姐的臉色，除了那耳後一片略微泛紅，瞧不出旁的甚麽。

嗯，是個心性堅定的……吧……

木兒揚起小臉，小白牙晃得閃眼，同樣耀眼的笑臉卻比他爹更多幾分可愛，回答這令人興奮的問話，答的話确是叫人臉色不知該怎麽變才好，

“木兒喜歡弟弟妹妹！想要娘親生的弟弟妹妹！”

“木兒……”

邱婉兒心知這孩子是得意忘形險些說漏嘴，擡眸掃過已到近前的趙雪娥的面色，笑一笑順勢圓道：“爹和你娘還有些事沒鬧明白，沒辦法這麽快給你生弟弟妹妹喲！”

“你們夠了！”

趙雪娥停下靠近的腳步，臉上先是青黑，而後是通紅，氣息起伏沒個規律，顯然是氣煞羞煞。

是真氣真羞了。連木兒都能感知，眼下情況不很妙，悄悄往床沿婉兒這頭湊了湊，視線在兩個大人間來回。婉兒觀此臉色，也覺自己或許放肆了些，人家畢竟是個大姑娘，哪裏受得住這般調戲。

可木兒的話不得不圓吶，只得硬着頭皮解釋，

“雪兒，我……我在逗孩子呢，你別當真……”

這解釋，惹得趙雪娥真生了不悅，瞪了美眸直直怼得床上口無遮攔的人不敢直視，滿含複雜意味的心思繞了良久良久，只蹦出幾個字，

“賈天海，你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