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決斷

趙雪娥氣恨難當， 然而除了一句“可惡”，對此人她不知還能說甚麽，憋了半晌只是狠狠瞪一瞬， 便要離開。

床上人見狀，收了玩笑正起臉色，開口留人：“雪兒先別走，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雪娥仍板着臉， 倒也沒邁開步子， 還是聽聽這人又想如何：“你說。”

“其實……我想托你帶木兒回趙府暫住。”

“甚麽？”

“爹爹！”

兩道驚聲同起， 一個不解一個不願。趙雪娥尚未理清思路，小人兒第一時間不幹了， 拉着邱婉兒的手猛晃，委屈不已，

“爹爹不要送木兒走！木兒不要離開爹爹！”

婉兒被晃得身上不适， 心內亦是不忍。

但她必須忍。

“木兒， 爹爹這陣子要靜心養傷， 你乖乖聽話去和娘一起住，好嗎？”

“賈天海，你又來自以為是！我有答應你了嗎？這個時候這種事，你怎好意思開口相央？”

趙雪娥氣不打一處來， 這人怎會如此厚臉皮，能向她提出這等要求！在她不可思議的工夫，對方給出合理的解釋，

“雪兒，我知道岳母大人對我不放心， 派人看着怕我帶着孩子跑了。為了讓她安心，也為了我能專心養傷， 木兒你就帶回去吧。”

此話在旁人聽來确有幾分道理，而在通曉說話人心機的趙雪娥聽來，不足為由，

“賈天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心思。這件事，我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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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人對這拒絕聞若未聞，耍嘴皮繼續勸說：“既然雪兒知我心意，何不趁此機會，試着與木兒相處？他是我兒，便也是你的兒子了……”

“我可沒這福氣。”

“那就是說，雪兒已決意要與我解除夫妻關系，今後再無瓜葛了？”

“賈天海！”

趙雪娥再難淡定，美眸染怒瞪了這看似無理取鬧實則叫她無可反駁的人：“別忘了你現下是戴罪之身，再鬧我就把你們父子倆扔出去！”

“雪兒！”

佳人嬌怒，甩臉甩袖，态度是不容商量，邱婉兒有再多的勸言已無法送達，眼睜睜看着趙大千金氣呼呼走人。

琴兒見狀，對這位時時能牽動她家主子各類情緒的美貌姑爺福了福身子，趕忙跟上，

“小姐，別氣了。”

“不是我要氣，是有人存心氣我！”

“……”

屋裏，木兒打聽見自家娘親的安排，就老大不樂意，再聽她一力争取就為了将他送走，他是怎麽也忍不住委屈，扁嘴紅眼哭了起來。

“嗚——”

婉兒自責也無奈，把孩子的小腦袋攬進懷裏，輕拍他後背安慰，

“木兒乖，我不是不要你，是還有要事處理。我答應你，一定盡快回來與你團聚，這幾日你就跟着李婆婆住在趙府大宅，聽你娘的話，好嗎？”

木兒年幼，好話歹話聽不大明白的，他只一想到自己要離開親娘去和那個兇巴巴的女人相處，就難過，就委屈，就抗拒。

可是啊，這是自己親娘的安排，她決定的事，他再不願也拗不過，總要乖乖應的。

等他哼哼唧唧終于點了頭，邱婉兒才長長舒了氣，撫着孩子的小臉，心疼着暗暗道歉：

木兒對不起，把你扯進來……眼下情勢複雜，若有危險，我這當娘的無力保護你，唯有借助趙家小姐的力量。

趙雪娥從主屋出來後又去了客房。廚房送了些吃的來，董依芸用過少許，已恢複精神與力氣，此刻正與曾淩峰商量行程，見雪娥進來，趕忙招呼，

“雪姐姐你來得正好，快幫我勸勸你師兄！”

“怎麽了？”

“人家想先回一趟董府，想親口向爹娘宣布喜訊，他倒好，硬是不答應！”

這妮子說話一股子控訴意味，曾淩峰只能喊冤：“我不是不讓你回，這不是你剛暈倒了，身子還不穩，不宜坐太久的馬車。”

雪娥聽了倒不急着站到董依芸那邊去：“師兄說得對，眼下外頭正悶熱，芸兒還是先回府歇着，晚些再回董家亦可。”

董依芸不依：“人家想第一時間告訴爹娘嘛！”

“派個人去通知不就是了，芸兒聽話。”

“哼！雪姐姐不幫我倒是幫起他來了……好吧，不去就不去。”

曾淩峰瞧着這兩個女人一來一往，趙雪娥兩句話把人勸好了，比他嘴皮子扯半天強多了，心下不禁又起感嘆：搞不懂女人！

“好了，芸兒我們這就出發回府了，師妹代我們向賈兄告一聲辭吧，我就不去叨擾她了。”

雪娥點點頭：“馬車就停在大門外，你們吩咐車夫走慢些。對了，大夫的安胎方子也該寫好了，琴兒你去瞧瞧。”

……

一通忙亂，終于送走了曾淩峰夫婦，別院莫名空寂下來，雪娥想了想，命琴兒又雇了輛馬車，直接回趙府。

賈天海那裏，自己還未考慮好如何應對，暫時不去見他了。

她們走後，被兩度拉來看病的那位游醫提議去給賈姑爺複個診，小六子覺着合理，把他領到主屋。

“賈姑爺有禮，在下今日正巧又來了，就想着給您再看看脈，也好教趙大小姐安心。”

“哦？”邱婉兒起初對這人只是一瞥，聞此說辭才正眼看他：“你說是雪兒的吩咐？”

那郎中也是精明，順着她的意思打一句腔：“是啊，趙小姐的貼身丫鬟來傳的話。趙小姐待賈姑爺當真上心咧！”說着，開始為她診脈。

這名郎中，是曾淩峰的心腹之一，應吩咐這幾日都在別院附近轉悠，一來可及時救治這位身份特殊的賈姑爺，他們大計中的關鍵人物。二來也能明裏暗裏監視此人一舉一動。昨日曾淩峰那一掌，難免不把這人打出怨恨，保不齊她就會起歪心思，耍小動作。

如他所想，邱婉兒的确有小動作，因為此人多那一句嘴，更給她充分的信心，趙雪娥不會放任她與木兒不管……

回趙府的路上，琴兒把可惡姑爺今日的每一句話一一複述，趙雪娥始終面無表情地聽着，背靠廂壁不知在出神或是甚麽。

“小姐？小姐？”

琴兒話說完，發現自家主子不似在聽，也就不再出聲。只是心裏止不住開始嘀咕，她敢說自認識那賈公子以來，她家小姐所有的出神反常，都與那人有關。

這豈不就是……問世間情為何物喲！

“琴兒，你覺得木兒那孩子如何？”

突然，趙雪娥生生冒出一句問話，琴兒是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很可愛，長得機靈，性子也不賴，這麽小的孩子教養是很不錯的了。”

雪娥看看她，眸中是贊同的神色：“你也這麽覺得。”

“是呀，奴婢看見那孩子就想到家中的小侄子，可愛極了！小姐要是也有個孩子就好了……”

“……”

這丫頭越發沒規矩了，趙雪娥橫她，倒也未說甚麽，心思來回索性閉上眼不去想，怎奈那一大一小兩張臉不時闖入腦海，逼得她不得不想。

兒子……麽……

馬車抵達趙府，趙雪娥下得馬車，揣着大喜的消息也顧不上身上疲乏燥熱，徑自去了主院。

彼時趙夫人手裏正攥着一封信箋，來自趙洪威的回信。她見女兒帶着一臉的喜色回來，不知何意開口詢問，

“雪兒因何事開懷？”

趙雪娥見了娘親自然也瞧見她手裏的東西，還是先把喜訊告之，

“娘，芸兒有喜了！”

趙夫人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面上泛起激動：“大喜事呀！峰兒和芸兒，這倆孩子倒是利索，呵呵呵……”

“是啊。”

“芸兒人在哪兒呢？咱娘兒倆帶些補品去看看她？”

“已經回曾府了。”

雪娥回握娘親的手，把今日別院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包括她可惡夫君的請求，不瞞一句。

趙夫人聽着也感意外，把女兒拉着坐下，手中信紙塞給她，

“雪兒，你自己看看吧，你爹的回複。”

雪娥疑惑也忐忑，接過來看，信上是她爹趙洪威的字跡，用詞亦是一如既往的簡約，至于內容，他道：事已獲悉，暫無所決，既已為婿，且任雪兒定奪。

言下之意，此事全由趙雪娥自行解決了。

“娘！爹他怎能如此！此事他這是甩袖不管了！”

趙雪娥惱火，自家這爹在她的終身大事上總是如此不靠譜！

“唉！你爹愧對你，恐怕也是不忍苛責他那故人之子，只能委屈你自己處理，娘也不知說甚麽好了。”此事太過複雜，趙夫人才起的喜悅又被愁容驅散。

“罷了。”

一聲長嘆，趙雪娥像是猶豫許久做下了初步決定：“琴兒，你現在就去別院把那孩子接來，告訴姑爺，叫他安心養傷。”

琴兒張大眼，不相信地認真瞅了瞅自家主子，确認過吩咐如實，才領命辦事去了。

趙夫人望着女兒如同豁出去的一臉神色，心疼的摟住她，

“雪兒當真決定了？你咽的下這口氣？”

“咽得下咽不下已經不重要了。娘，您不必心疼雪兒，以您女兒的本事，定能把那父子二人治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