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家男神不是人
1.
窗外浮雲淡薄,有風晃動樹枝投下亂影,一下一下地點在窗臺前的女孩的眉眼處。
她擡頭望了一眼外面,随着樹影浮動、光線明滅,那雙眼睛裏的光也一閃一閃的,星星般亮晶晶的。
“好曬啊……”
安歌邊說邊起身拉上窗簾,做完這個動作之後,她又蹲回凳子上。
她沒有發現,窗外不遠處站着的那個抱着手臂往這邊打量的人,已經連續盯了她兩天了。
街角處,顧澤端了一杯咖啡,在窗簾被拉上的那一刻,他正好喝完最後一口,之後随手把杯子扔進垃圾桶,提步離開。
這樣觀察她,倒是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只是在那晚之後,他的能力莫名其妙就不能用了,原本以為是太過疲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現在看來卻不僅僅是這樣。沒有能力的他不能感知到任何的異常,也無法與自己的組織取得聯系,這實在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顧澤找不到自己失常的原因,也想不通有哪裏不對勁。畢竟不管是任務還是行動,那晚一切如常。唯一的不同,只有她。
安歌。
和顧澤的複雜心情不同,陶藝室裏,轉動着的拉坯機前,安歌看上去投入而專注。她的衣服和頭發上都沾着半幹的瓷泥,有些邋遢,表情卻很認真,她慢慢扶着花瓶的壁口往上,可就是這個時候,一旁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安歌幾乎是下意識地踩停了機子,在确定沒有弄歪壁口後,她松了一口氣,擦擦手接了電話:“喂?”
“是安歌嗎?你有一份快遞到了。”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趕,“下雨天不方便,我就在街角這裏等你,不進去了啊!”
“啊?好的,但是麻煩等一下可以嗎……”
話還沒有說完,另一邊就挂了,安歌頓了一下,習慣性地往身上抹抹手就想解圍裙,可低頭的瞬間,她頓時石化在原地——
“我今天沒有系圍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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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洗完手翻了翻櫃子,卻沒找到一件可以換的衣服,這時又接到快遞催促的電話。
安歌認命地嘆了一口氣,有些淩亂地揣了鑰匙出門。盡快領完東西回來吧,畢竟這滿身的泥,看起來真的是連自己都有些嫌棄。
這麽想着,她一路小跑到街口,領東西、簽名字一氣呵成,剛剛慶幸沒有遇見熟人來着,可還沒等她松一口氣,轉身的時候就被石頭絆了一下,手裏的包裹也順勢飛了出去。
“啊……”
眼看着自己的包裹落在一輛行駛着的敞篷車後座上,安歌倒吸口氣——
“哎,等一下!”
可是那輛車的主人卻沒有聽見似的,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順着小道兒就開出去,還濺起一溜的泥水點兒,全打在路邊的安歌身上。
“等等,等一下……”
安歌飛快爬起來邊跑邊追,這時候她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不形象了,滿心都只想着那份快遞——
開玩笑,那種釉料很貴的!況且這種東西配方偶爾還會更新,不是每一次都能買到同樣的顏色,任何微妙的差別在燒制的時候都會被放大,尤其這盒還是托人弄來的……不管怎麽樣,這個一定不能丢!
于是,這條路上的所有人都見證了這一幕——一個女孩子瘋狂地追逐一輛敞篷車的過程。按理說,人追車哪裏追得上呢?可事情偏偏就沒有按照大家的預想發展。
“開這麽快,停一停啊,喂!”安歌吭哧吭哧地喘着氣,在累得沒勁兒的時候爆發似的喊了一聲。
也就是這時候,「嘭」的一聲,那輛車忽然停了下來——輪胎爆了。
“啊……”
安歌懵了一下,之後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她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臉,吐吐舌頭。
“又忘記自己是烏鴉嘴了嗎?”安歌邊想邊朝前走去,看上去有些懊惱。
如果說這也是一種本事,她大概已經點滿了技能點。說來奇怪,從小到大,不論是什麽事情,只要她的情緒稍微有些激動,心裏想的那件事情就會以不太好的方式實現,在說壞事的時候尤其明顯。
2.
安歌慢慢地走過去,停在車門邊,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就對上了一張哭喪着的臉。
只見駕駛座上的男孩滿臉郁悶,他戴着副黑框眼鏡,毛線帽下邊亞麻色的頭發稍微露出一些,掃着脖子。
此時,他正擡頭盯着安歌看,看得安歌有那麽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欺負小孩了。
“你有什麽事嗎?”男孩抱着手臂,看起來有些冷,苦着臉開口道。
安歌頓了頓:“呃,不好意思,我包裹飛你後座上了……”
男孩回頭望一眼,看起來有些困惑:“哎,什麽時候上來的?我怎麽都沒發現?”
在安歌拿起包裹的時候,他又癟了癟嘴:“你能借我下手機嗎?”
“要找人修理輪胎?”安歌邊順口問着,邊遞了手機過去。
“不是,我自首。”男孩打了個哆嗦,吸吸鼻子,補充道,“這車是我師兄的,我看它帥,偷偷開出來的。本來覺得半小時內開回去應該沒事,現在看來,暫時是開不回去了。”
風把他的劉海吹得有些亂,低着頭的時候,看起來更小孩子氣了。
男孩委委屈屈打電話報告狀況,像是在被訓。
他打完電話之後,安歌不自覺就開了口:“偷偷開車?你多大了?”強行咽下那一句「成年了嗎,有駕照嗎」。
她從男孩手裏接回手機。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男孩看起來有些不高興,“我都工作了,不是無證駕駛。再說,誰知道這輪胎會忽然爆掉,還好沒出什麽事兒……阿嚏……”
這句話讓安歌莫名有些心虛。
“你是不是冷啊?”她轉移話題,“冷的話,為什麽不把車頂打起來?”
男孩繼續抱着手臂:“沒找到怎麽打起來……咳咳,再說了,敞篷多帥啊,打起來就不是這個味道了!”他搓了搓手,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對了,謝謝你的手機,我師兄說等會兒來接我……”
真是一句很明顯在暗示她為什麽還不走的話啊。
安歌剛剛準備告辭,就又聽到男孩悶悶的聲音:“所以能麻煩你再等一下嗎?嗯,那個,如果你沒事的話。我就是剛剛想了想,怕他找不到地方,我又借不到手機。”
“呃?”為什麽不按照套路出牌?安歌一愣,對上對方帶着點期待似的小動物一樣的眼神,不自覺就有些心軟,“好吧。”
男孩眼睛一亮:“謝了,那你要不要坐上來?”
瞥了眼自己的衣服,安歌一臉糾結:“還是不了吧,看這車也挺貴的……”
像是這時候才發現安歌一身泥巴,男孩卻只是「啊」了一聲,不知道想到什麽,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同情。
“工地上不是很辛苦嗎,怎麽會要女孩子……”他抿了抿嘴唇,低聲嘀咕着什麽。
安歌沒有聽清楚,剛剛準備開口問,卻不想身後忽然傳來個聲音,熟悉到讓人頭皮發麻。
“陶爾琢?”“師兄,你來了!”
順着這個聲音,安歌回頭,正對上顧澤的眼睛。
有樹葉被風吹落下來,擦過他的肩頭落在腳邊。說來奇怪,分明是陰天,可那個人卻像是在陽光下一樣,只那麽一步,就把陰雨甩在了身後……
不愧是男神啊。安歌不自覺地默默低頭,大腦卻在這一刻忽然斷電,像是被什麽劈中了。
等等,他的師兄,是顧澤?!
而另一邊,看見安歌的時候,顧澤也很是意外,可他卻只是擡手壓低了帽檐,接着理了理立起來的領子,對着安歌笑笑,随即轉向陶爾琢。
“偷溜出來不訓練,不怕被發現嗎?”顧澤沒好氣地說。
“我以為自己挺小心了來着。”陶爾琢縮了縮肩膀,趕在顧澤開口之前連聲認錯,生怕被責罵一樣,“師兄,我錯了,你不會告訴老師吧?”
顧澤幹笑兩聲:“難道你不該先和我解釋一下這輛車嗎?”
如果是平時,能在路上偶遇顧澤,安歌的第一反應一定是跑過去要簽名、要合影。可經過了那個晚上,現在的她再看見顧澤,就算還是粉絲,卻難免覺得哪裏怪怪的……
顧澤到底是誰、他是什麽身份、怎麽會有那樣的能力……還有,他和那個世界到底有什麽關系?能夠随口說出KHI的人,他不可能只是一個簡單的演員。
雖然那個晚上顧澤沒有承認自己就是顧澤。但有哪個迷妹會認錯自己的男神呢?
安歌木在原地,心裏不知道為什麽變得特別亂,而在她心裏攪得最歡騰的那根棍子,就是那個叫KHI的組織。
3.
不知過了多久,涼風鑽進安歌的領口,凍得她一個激靈。她猛地回過神來,然後下意識就扯住顧澤的袖子。
雖然現在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測,但這種心情,沒有經歷過的人恐怕是體會不到的。
從以前到現在,安歌等了很久也找了很久,卻始終找不到半點兒和「那個世界」有關的人和事物。
媽媽消失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小孩,無助、害怕,卻知道這樣的事情不能和別人講。她沒有辦法去傾訴,只能邊等邊找,希望有一天可以去到那裏。
一個人待得太久,她很想知道,和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是什麽樣的感覺。
而現在,她終于看見希望,所以,哪怕渺小也要抓住。
“那個,請問一下,你……”
“沒錯,他就是顧澤!你是他的粉絲嗎?”陶爾琢興奮地開口,“師兄,你要不要給她簽個名或者留個影什麽的?!”
被這麽一打斷,安歌瞬間清醒。是不會承認的吧?而且,那天晚上,他好像是在追什麽人……
在極短的時間裏想了很多事情,安歌松開顧澤的衣袖,還狗腿地拍了拍上面的褶子。
“啊,不好意思,弄皺了哈……對對對,那個,男神,我是你的粉絲,請問可以簽個名嗎?”
對着瞬間變臉的安歌,顧澤笑了笑,什麽也沒發現一樣。
“抱歉,沒有帶筆。”顧澤揚唇,“不過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你是叫安歌?”
“嗯?啊,是……可是你怎麽會知道我……”
“未來的一段時間應該會經常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顧澤,在你接下顧問的那部劇裏飾演督陶官的角色。雖然現在還沒有對外公布演員名單,但畢竟是合作對象,這樣說一說應該沒有關系吧?”在滿意地看見安歌怔忪點頭後,顧澤輕笑,“那麽,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安指導。”
謙謙有禮的溫和模樣,和平常看的電視采訪沒有出入,卻和那晚看見的他相差甚遠,遠得安歌也不禁懷疑,那晚的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只是和他長得像而已。
難道,真的是那天晚上太黑,她沒有看仔細嗎?
安歌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顧澤幾眼,清了清嗓子:“你有沒有什麽兄弟?”
“沒有。”顧澤像是很意外,“做什麽?”
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點蠢,安歌幹笑幾聲:“介紹對象。”
在看見對方成功被自己弄懵了之後,她又接着幹笑幾聲:“逗你呢,哈,哈哈……”
顧澤也輕笑幾聲:“呵呵,安指導也是很幽默的。”
接着,就是謎一樣的沉默,還是陶爾琢率先打破了它,張嘴卻是一個耿直的問句——
“看你們兩個一臉尴尬的樣子,是冷場了嗎?”
這種事情一定要說出來嗎?
“有嗎?”安歌在心底揪了一下,面上卻很大方,“啊,剛剛想起來還有一點事情,我就先走了……”
「了」字還含在嘴巴裏,眼前卻忽然閃過一個黑影,安歌被瞬間吸引了所有注意,不自覺噤了聲。與此同時,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個畫面,讓她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驚慌。
這種感覺很熟悉,好像是很久以前發生過的什麽不好的事情。只是隔得太久,加上她心亂,想不太清楚。
“好快啊,是什麽東西?”安歌小聲嘀咕着,像是不解,撓了撓頭。
顧澤順着她望着的方向看去,卻什麽也沒看到般:“你說什麽?”
“你沒看見嗎?剛剛那邊有個影子……”安歌說着,可沒講幾個字又打住了,她擺擺手,“也沒什麽,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是嗎?”顧澤低下眼簾,眼睛裏飛快地閃過幾分不明的情緒,“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們也該回公司了,我剛剛路上叫的拖車公司應該馬上就到。”
安歌轉向顧澤:“嗯,那我先走了,再見。”
踏着落葉走遠,安歌沒有發現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滿心想的都是該怎麽和顧澤打探那個組織才不會顯得突兀,甚至還因此踩進了小水坑裏,濺起一褲腳的泥水。
陶爾琢在顧澤和安歌之間來回打量,忽地跳起來拍了下顧澤的肩膀——
“師兄!”
顧澤被這一拍吓了一跳,轉過身來,盡量放平語氣:“幹嗎?”
“你一直盯着人家,是幹嗎啊?”陶爾琢笑得意味深長,怼了他一下,“而且,雖然我知道師兄你記性好,但是只在資料上看了一次就記住,這也太……”
“你是不是忘記和我解釋什麽了?”打斷陶爾琢的話,顧澤揚唇,敲了敲車門,滿是暗示,“還有,老師那裏的話,他已經在找你了。”說完之後,他拍了拍石化在原地的陶爾琢的肩膀,像是安慰,“自求多福吧,還有,維修費你出。”
4.
夜色漫漫,深秋的晚上很冷,尤其是夾着細雨的寒風打過來的時候,更是涼得刺骨。
在安歌所住的屋子外,明明暗暗地潛伏着數個黑影,沒有臉、沒有實體,每一個都和顧澤之前捏碎的那個一樣。它們偶爾安靜,晃晃停停,偶爾從路人的身體裏穿過去,卻沒有一個人看見它們的存在——
除了屋子裏拉緊窗簾縮在床腳的安歌。
安歌住的地方是陶藝室的二樓,一間由雜貨室改成的小小卧房,書桌前方有一個不大的窗戶,只要拉開窗簾,就可以把外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在這之前,安歌很喜歡這種感覺,她一向喜歡小一點的房間,不會空曠,也更讓人有安全感。然而,現在卻出現了弊端。
狹小的空間,關死了的門窗,本來就不足的氧氣,随着她緊張的呼吸漸漸被消耗掉……在這一刻,安歌忽然感覺有些窒息。
也就是這個時候,窗外忽然傳來「咻」的一聲,像是有一陣風擊在了玻璃上,風聲過後,傳來清脆的響動,像是敲擊的聲音。
安歌猛地打了個哆嗦,眼睛不受控制地瞪着窗簾處,可外面的聲音卻并沒有因為她的害怕而停止。反而越來越大,大得讓人忽略不了。
她頓了一會兒,飛快地躲進被子捂住耳朵,外面的聲音卻在這時莫名就停下了。
可那也不過片刻,瞬間之後,聲音驟大,甚至比之前更加讓人心慌。原本的敲擊變成一陣陣指甲劃過玻璃的聲響,冷風不知道從哪個地方灌進房間,卻并沒有緩解屋內氧氣不足的狀況,相反,越發讓人無措起來……
安歌咬住嘴唇,死死閉着眼睛,卻擋不住窗外那尖銳而刺耳的聲響,一下一下刻進她的腦子裏,讓人頭皮發緊。
她顫抖着手抓緊了裹在身上的被子,眼前閃過一幀幀畫面,那是被她遺落在記憶深處的恐懼,原本以為已經過去了,不想今天卻再次上演。可即便這樣,她還是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
也不是第一次了,沒有必要害怕,那些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它們傷害不了自己的……如果有什麽實質性的危險,自己早就死掉了,不是嗎?
忍一忍,再忍一忍……
它們馬上就會走了。再忍一下就好。5.
是,這不是安歌第一次遇見這種狀況。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終于知道為什麽自己下午看到黑影閃過的時候會那樣心慌——
畢竟,這是她記憶最深處的恐懼啊。
腳趾蜷在一起,安歌盡量把自己往角落裏靠,腦子裏卻不自覺地浮現出許多畫面。
隐約記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個深夜,當時很黑很冷。那個時候,她的媽媽剛剛離開,而她還小,什麽都不懂不會,也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然後,她遇見了這些影子。
危險這種東西,是不論男女老幼都能感覺出來的,當年的她尚不清楚。但後來回想起來,那些影子,分明就是想殺她。卻不知道為什麽,在它們襲擊過來的那一刻,有白光在眼前閃過,強烈灼人,讓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而她再次睜開的時候,四周已經恢複了平靜,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這一切的一切,像是個噩夢,但如何驚險、可怕,在她醒來之後,也都不見了。
不是沒有餘悸,也不是真的害怕到分不清虛幻和現實。對于安歌而言,她還是更願意相信那只是個夢。畢竟,除卻太過恐怖不願回想以外。在那之後,她的生活也是一直平平靜靜,她也再沒看見這些想殺她的影子。
相信虛假的,總是比承認真實的,更讓人安心吧。
而後時間一晃,就到了現在。
中間的日子,她過得很是安穩,那個不好的晚上,被她團成一團丢在了記憶的角落,落滿了灰。甚至在見到顧澤撕碎那團黑影、在車前看見黑影閃現的時候,她都沒有回想起這一切,也沒有反應過來。
閉着眼睛卻抵不住胡思亂想,在淩亂的響聲裏,安歌的腦子裏一片混沌。
記憶像是被剪成碎片,散在各個角落,有根線串聯着過去與現在,交錯着以電影的手法,讓那些碎片輪番閃現在她眼前,而最後的畫面,是一張臉——
顧澤。顧澤!
沒錯,黑影、KHI、異世界、逃出來……
他一定知道些什麽!
那根線将碎片裏所有與此相關的東西串在一起,清清楚楚地擺在她的眼前。
可是,即便被分散了注意,安歌卻始終不敢睜開眼睛。直到耳邊傳來劃破風聲的一聲驚呼——
“小心!”
她這才意識到,不知什麽時候,蒙着的棉被已經掉在了地上,而那些影子已經闖了進來,她就這樣以最弱的模樣暴露在那些黑影眼前。
“顧澤?”看清楚窗臺上半跪着的人的安歌驚叫出聲。
而下一秒,無數團黑影霧般彙聚,化作黑氣直直向她湧來——
霎時,光芒大作。
和那一年的情景分毫不差,安歌拼着被灼傷的危險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當年所沒有看見的東西,卻只能隐約望到白茫茫一片,其餘的,什麽也看不到。
6.
良久,白光消退,如同浪潮退下沙灘。
安歌怔怔地坐在牆角,好一會兒都沒有回過神,還是顧澤撐着受傷的腿爬進來,弄出一些響動,讓她反應過來。
“嘶……”
“你沒事吧?”在聽見顧澤倒吸冷氣的時候,安歌急忙跑上去扶他,卻被他讓血濡濕的衣服給吓得語無倫次,“你、你怎麽……”
“沒什麽,血不是我的,我只是擦傷了一點點而已。”
顧澤輕輕地一躍跳下書桌,旋過的腿卻不小心掃到了桌上擺着的杯子。
剛剛打算松一口氣的安歌,餘光一瞥卻正好看到往桌檐方向滾動的馬克杯,眼疾手快地立馬撲上去接,卻沒想到腳下一滑……
“哎!”她一聲驚呼。
顧澤下意識地伸出手攬住安歌,另一只手只稍微往旁邊一伸就接住了從桌上滾落的杯子。
顧澤低了低眼睛,望向懷裏的人,然後很輕地開口:“你沒事吧?”
睜開眼睛,安歌看見頂上的燈從他的身後打過來,有些刺眼,而他就這樣逆着光,勾勒出那樣好看的輪廓。
其實安歌早就過了相信王子存在的年紀,也早就不喜歡那些偶像劇,甚至一向以「老阿姨」自稱,就連追星也只是在電腦前刷刷新聞貢獻收視率……
但是這一刻,她的心就像是一面鼓,被某只手拿着鼓槌敲個不停。不痛,但很響,有回聲的那種響。
懷裏的人不說話,只是這麽盯着自己,不知道為什麽,顧澤覺得自己的喉頭莫名有些幹:“你還好嗎?”
“呃?啊!好,挺好的,你呢?”
聞言,顧澤收回手臂,把人帶起來。又過了一會兒,他輕咳幾聲:“其實我是不介意的,美人在懷的感覺也不差……但是這麽近的話,好像不是很方便說話?”
安歌的眼神變得有些疑惑,可不一會兒,在看清楚他們現在的姿勢以後,又變得慌亂,臉也騰地熱了起來,之後瞬間往後面退去,頃刻拉開一段距離。
7.
安歌真切地體會到了一種感覺——
那是抓心撓肺的焦灼感,她是真的為了腦子裏蕩出來的水而對自己感到絕望。
這都什麽時候了啊,還對着人家的臉發呆?這樣的反應很奇怪哎!等等,果然,美色誤人,實在誤人,古人誠不欺我。
胡亂想了好一堆才抓住最開始的重點,安歌甩了甩頭,再次看向顧澤,卻沒想到,對方正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的杯子。
嗯,馬克杯,官方限量款。那上面印着一個大大的顧澤的頭像,沖了熱水之後反面還會現出一個卡通頭,非常可愛……
但是,這個杯子!
是不是出現得有些不是時候?!
安歌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內心再次翻滾,滾得很是歡騰,歡騰得像是火鍋裏的底料,加辣加辣,加了許多辣,連蒸汽裏都帶上來不少的辣味,甚至有點……辣眼睛……
“那個……”安歌抓準時機一把奪過杯子,把它藏在身後,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瞬間正經臉,“你怎麽會在這兒?”
有了一個開頭,理智也像是被這句話拉了回來。
“那天晚上,也是你吧?”顧澤環着手臂望着安歌,笑得有些微妙,不答反問,“真的是粉絲?”
這句話像箭一樣「咻」地射中安歌脆弱的小心髒。
“是、是啦……”安歌的氣勢莫名就弱了下來,但是突然想到什麽,又莫名回彈,“所以,你不是人?還是,你要再告訴我,你不是顧澤?”
脫下被血浸濕的外套,無視默默退後的安歌,顧澤很是疲憊似的,仰了仰頭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伸手按了下眉心。
接着,是突兀又奇怪的一句話。
他說:“合作吧。”
安歌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除了一臉懵逼,就是滿臉懵逼。
“什麽?”8.
休息了好一會兒,顧澤再次擡起頭,眼睛裏滿是認真,沒有了之前把玩杯子時的戲谑,取而代之的,是極沉極重的認真凝肅。
他盯住她的眼睛,用的是肯定的語氣:“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當然是……”
“但這個問題現在不重要。”顧澤自顧說着,“你有特殊的磁場,能夠瓦解對方所有的能力。尤其是對方對你想做什麽的時候,作用越強,反噬越大。所以,來殺你的它們,殺不了你,我也洗不掉你的記憶,還被封印住能力,直到剛剛才解開。”
顧澤頓了頓:“這份能力很難得,我只在認識的一位前輩身上看到過。很巧,那位前輩,也來過這裏。”
“這裏?”安歌的心顫了顫。
“嗯。”顧澤扯了扯領口,用着随意的語氣,“我是指,這個世界。”
清淺的一句話,卻如同重錘,狠狠敲在安歌的心頭。
如果不是被理智牽着,安歌幾乎要跑過去握住他的手了。因為在他提及那位前輩的時候,言語間給她留下的第一感覺,就是在說她的父親。
可她到底不傻,過了最開始的驚訝期,理智一點點回籠,她明白,在這樣的情況下,警惕心尤為重要,即便是男神也未必可信。
就算一切真的如他所說,可聯系到媽媽的日記,她也大概猜到那個世界被分成兩個陣營。但她怎麽知道顧澤是站在哪一邊的呢?她又怎麽能确定他說的是真是假?甚至,她怎麽能夠确定,那些黑影不是他弄來的?怎麽知道這是不是一場陰謀?
“你在說什麽,我都不太懂哎。”安歌玩着手指,狀似無意,“你從一開始就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又好像是在追什麽人……你到底為什麽會這樣說?你在追的是誰?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你在跟蹤我?”
安歌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話語裏卻滿滿的都是進攻的意思。而很多時候,進攻是在防護,保護自己不被看穿。
顧澤垂眸,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有警惕心是好事。我會讓你相信我,和我合作。”顧澤拿起外套,湊近安歌,丢下這麽一句話。
然後,在安歌怔愣的時候,他飛快地塞了個東西在她手上:“這個你随身帶着,記住,千萬不要離身。我不知道它們是不是因為那個晚上我無意撞見你才纏上你的。雖然它們好像影響不到你,但如果有什麽事,你把它摔了,我立刻會出現。”
接着,他轉身躍上窗臺,然後縱身一躍,就這麽消失在了夜色裏。
愣了一會兒之後,安歌走到窗臺邊,向下看去,街道上空無一人,早就沒有了顧澤的影子。她若有所思地擡起頭來,卻只看見雲霧,看不到被擋在後面的月亮。
然後,她開始打量手心裏的小東西。
這個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塊石頭,敲一敲卻又脆得很,一摔就能碎似的。安歌拿着它,沉思了一會兒,想了想,把它揣進口袋。
良久,她再回過身子,準備打起精神清理房間,卻看見屋內一片整潔,甚至連顧澤留下的血跡也都不見了。
安歌一怔,轉身的時候正巧看見桌上放着的杯子。
她不自覺地走過去,拿起來,輕輕摩挲。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困惑。
“合作?”
顧澤想說的,是怎樣的合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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