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其實我挺期待的
1.
很奇怪,那些黑影,顧澤遇見過許多次。在他的印象裏,讓它們消失的唯一方法就是将它們打碎散去。可這次的黑影卻不似以往死纏爛打,也沒有展現出什麽攻擊性,叫人弄不清楚它們出現的原因和目的。
顧澤心裏疑惑,覺得事情不簡單,因為他知道,那個人一定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難道那個人放它們出來,就是為了把他們逼走嗎?
在心底否認了這個可能,并且覺得這樣的想法有些好笑,顧澤搖了搖頭,将車緩緩駛入地下車庫。
安歌家裏,書桌前站着一個男人。
男人拉了拉帽檐,将它往下扣住自己半張臉,回頭看向身側之人——那個外表看上去與安歌一模一樣的人。
窗外有微光照進屋子,這時候,一只手朝着窗簾處伸了過去,那手蒼白幹瘦,如骷髅一般,手背上滿是青筋,莫名地讓人覺得恐怖,像是能夠輕易取走任何一條生命。
男人揚了揚嘴角,拉住窗簾,輕抖了抖,頃刻抖出無數個黑影。接着,他一眨眼,那些黑影便乖順地落下來,紙張似的貼滿四周。
“你們聞到了什麽?”
他開口,聲音依舊帶着幹枯死氣和森森冷意。可是,寬大的帽檐下,是一張帶着冷笑、蒼白的臉。
黑影們層層浮動,在屋子裏不停地穿梭跳躍,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楚它們移動的痕跡。
他擡起手來随意看了看,然後說:“差不多了,把你們聞到的東西,送給Monster。去吧。”
黑影們驟然停下,如接到指令一般向着中間聚集,密得像是濃墨。接着,墨色化成長線,極細的一根,盤了一地。
男人似是滿意,一彈手指,線頭憑空躍起,直直刺向被喚作Monster的女人的太陽穴——
顧澤其實猜對了,那些黑影,的确只是為了逼走他們。
在不清楚對手實力和能力的情況下貿然動手,這是一件很蠢的事情,那個人也一直這麽認為。而他想要了解安歌,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問」。那個「自己問」,當然不是指問安歌本人,畢竟安歌不會受異能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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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問的,是安歌的精神力在這裏留下的信息。
是,男人的目的是這間房子,以及房間裏遺留下來的安歌的信息碎片。也許很多人都不知道,如果一個人在一個地方生活久了。那麽這個地方就會有這個人精神力的殘留。所見所感、性格思想,一切在神思方面無形的東西,都會随着時間慢慢溢出來。
大多數人,叫這種說不清楚的東西為「味道」。
這也是為什麽,你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忽然去到另外的地方生活會不習慣的原因。除卻真實的陌生和相處的時間之外,精神力的碎片也是組成熟悉感的一部分。
“Monster。”男人擡手,撫過她太陽穴處溢出鮮血的小孔,于是血色瞬間凝結,“你現在,感覺到了什麽?”
随着血被止住,她眼睛裏的痛苦慢慢消失,臉上也漸漸恢複了平靜。然後,Monster緩緩低頭,對男人很是恭敬。她回答他的問題,發出來的卻是安歌的聲音。
“一切。”一切。
簡單的兩個字,沒有指明,沒有方向,卻已經夠了。
“很好。”
男人極輕極緩地側過身子,走到窗戶前,擡頭望天,月光映在他眼尾處的朱砂紅上,那痣如血淚,鮮豔得似乎要流下來,又帶着些妖異,像是惡魔的記號。
他低笑,蒼白的嘴唇微微一張一合:“真是,很好。”
2.“阿嚏!”
剛剛下車就被冷風激出來一個噴嚏,安歌揉揉鼻子,卻是越揉越癢,幾乎要再揉出來一個。正醞釀着,就在馬上要打出來的時候,身上忽然一暖,她一愣,轉頭就看見搭在自己肩上,還帶着顧澤體溫的外套。
被這麽一打斷,即将出來的噴嚏也生生憋了回去,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安歌幾乎狂躁得要哭出聲來。可在看見顧澤的那一刻,那份狂躁便如之前的噴嚏一樣,被彈回心底。
“謝謝。”她道謝。
顧澤移開目光,沒有回話,只是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就走到了前面領路,也沒有多想,為什麽剛才她的表情會那麽精彩。
想起之前,他們不過剛剛停在小巷前而已,還沒到安歌的住處,那裏就已經有了那麽多黑影。就算它們看起來暫時沒有攻擊性,但危險總是不可預知,顧澤當然不可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讓安歌一個人回去住。于是,他帶着她來到自己的住處,停車上樓,一路無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一時受情緒影響,把那個秘密說了出來,現在的安歌看起來有些懊悔,滿心都是「要是沒說就好了」。
是啊,要是沒說就好了,也許這在別人看來只是很輕的一句話,但對她來說卻是很重要的。媽媽、爸爸,這兩個遙遠得幾乎陌生的詞,卻是她長久以來的渴望,一直小心翼翼在尋找,連想念都要克制。
可當熱浪湧上心頭,那時那刻,聽見了顧澤說出的那些事情,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找了許多年的東西與自己的距離不再那麽遙遠……又怎麽克制得住呢?
這麽多年,她看起來堅強,但在和父母有關的事情上,她一直都很是委屈。
找尋這麽久、隐忍這麽久,當然會感到沉重、會想傾訴。但她不傻,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情不能随便亂說。和不知道的人不能說,因為會被當成神經病;和知道的人也不能說,因為那個知道的人,未必會是安全的人。
情緒這種東西,總是這樣,任性得很。在它肆意沖撞的時候,人也會變得莽撞。
可這一次,卻或許不只是莽撞。
安歌偷偷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人,很快又低下了頭。
在把話說出口之後,這個人不回不應,一句話也不再說,這讓她覺得更委屈。哪怕不知道怎麽回應,但好歹是人家藏在心裏這麽久的東西,好不容易說出口,給個「嗯」字會怎麽樣?真是冷漠的人。
安歌越想心裏越堵,然後不管不顧地将一切都推給了情緒,她并沒有發現。在這之外,自己對顧澤的信任和感情上的變化。
也許還不清楚他的所有,可就算這樣,在這個時候,她也已經很信任他了。
一個人會希望對方回應,會在意對方沒有回應,是因為有所期待。
然而就性格而言,安歌不是一個會對任何人都抱有期待的人,也從不将別人的回應當成理所應當,更不會因為誰的态度而在意得心底發堵。
可當局者迷,她沒有發現自己的不對勁,沒有發現,她在心裏已經把顧澤當成自己人了。
3.
在密碼鎖上按了幾下,顧澤推開門,回身望向一言不發的安歌,正看見她悶悶拽衣角的樣子。
“怎麽了?”
短短三個字,卻是立馬讓安歌從自己的小情緒裏驚醒。
“沒、沒什麽啊。”安歌掩飾性地擺擺手,然後往屋子裏探了探,回頭,“哎,到了嗎?你是讓我先進去?”在看見顧澤點頭之後,她不好意思似的走到前面,卻又停在了玄關處,糾結好一會兒,轉身,“那個,你家拖鞋在哪兒?”
顧澤打開旁邊鞋櫃的門,從裏面拿出一雙放在她的身邊。接着,他關上門,脫了鞋直接就往裏面走。
“地上這麽涼,你這麽走不冷嗎?”換好鞋子走進來,安歌接過顧澤倒給她的水,坐在沙發上,“這種天氣很容易感冒的。”
他聳聳肩,看起來有些無所謂。
“也許吧,但我不會生病,我的身體構造和你們不大一樣。”他很輕地彎了嘴角,“你是不是忘記了,我不是這裏的人這件事情?”
好像,是真的差點忘記了。
安歌低低頭,很慢地喝水,而顧澤拿着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調臺。
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情,安歌放下水杯:“你也看電視嗎?我記得以前看明星采訪,很多人都不看電視的。”
“其實我也不怎麽看,只是習慣了回家會把它打開。”顧澤微頓,“有時候一個人在這兒挺悶的,有點光有點聲音,感覺會比較好。”
客廳裏的燈開得很亮,這樣比起來,電視機裏的光就顯得弱很多。可是當那些不一樣的顏色跳在他眼睛裏的時候,還是很明顯。
“你在這個地方待了多久了?”安歌撐着臉看着他,不自覺就問出口,“我是指來到這個世界,你已經來這裏多久了?”
顧澤将目光從電視上移開,瞥了安歌一眼,然後重重往沙發上一靠。
“六年吧。”
安歌驚呼一聲:“六年?這麽久嗎!”然後想了想,“只是為了要抓到那個人?等等,說起來,那個人這麽厲害,你卻只有一個人嗎?應該會有同伴吧?”
“沒有。”他仰着頭閉着眼睛,看起來有點沉重,又像是在放松,“我沒有同伴,最多就是偶爾會聯系一下組織,彙報事情的進展。這六年裏,基本上都沒有進展,而且要聯系到那邊也得靠運氣。時間和空間的雙重壁壘不是那麽好穿透的,哪怕是電磁粒子。”
這一刻,安歌像是在顧澤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雖然他們的立場并不一致。
學着他重重往沙發後背上一靠,卻不小心磕到了頭,她低呼一聲,揉了揉後腦勺,然後小心翼翼重新靠上去,閉上眼睛。
感覺到了身邊的動靜,原本情緒低沉的顧澤。在這一刻,驀然牽出個小弧度的微笑,心情也不自覺更放松了些。其實那是一個很淡、淡得幾乎讓人捉摸不到的笑。可是,卻莫名讓人覺得這刻的他和前一刻不一樣了。
“你想回去嗎?”她問。
“嗯。”這一次,顧澤回答得很快,“但在任務完成之前,我不會回去,畢竟這是我自己接下來的案子。而且,我已經在這個案子上面耗了六年了。”
一個幾乎沒有情緒的陳述句,卻偏偏能讓人在話裏讀到許多東西。比如懷念,比如不甘心,比如他所重視的責任感。
想安慰他,又不知從何說起,安歌小幅度地轉了轉頭,看他一眼,又轉回來,合眼。也許,他并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吧?顧澤其實是一個內心強大的人,雖然外表不明顯,也沒有刻意表現什麽,但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能夠感覺到。
于是,她頓了很久也只是「唔」了一聲。
她仰着頭,慢慢睜開眼睛:“快了。”
是啊,就算知道這些話也許沒用,她還是想說些什麽。因為,至少在剛剛那一刻,她是真的能夠感覺到他的低落。那種情緒有多不好受,她對此再清楚不過。
“嗯?”
安歌側過頭對他笑笑,目光狡黠,說得和真的一樣:“你知道女人的直覺很靈吧?剛才啊,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很快就會抓到那個人。很快就可以了了這樁案子,很快就可以回去。”她說着,瞥一眼電視,“很快,就不用不看也開着電視了,浪費電……”
說着,她忽然一愣,直直盯着電視,像是整個人忽然放空了一樣。而顧澤聽見她說着說着驟然停下,好奇地睜開眼睛。
4.
電視上的畫面有些眼熟,鏡頭由遠而近,最後停在一個人身上,回頭,赫然是顧澤的臉。
雖然在這裏的身份是演員,但他從不關心除了表演之外的事情,偶爾微博配合着公司做個宣傳,他自己倒是從沒怎麽在意過,也不知道自己出演的電視會在什麽時候播出。
說起來,這是第一次在電視上看見自己,顧澤其實有些尴尬,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他輕咳一聲:“這部戲是剛剛簽約的時候拍的,似乎早就放過,不是第一次播了。”
“哦。”安歌幹幹應道,有些心不在焉,“其實這個,我看過來着。”
顧澤一頓:“嗯?”
“咳,那個,我還記得,再過幾分鐘,應該就是……”
就是什麽還沒有說完,安歌又停下來,眨眨眼盯着屏幕。
說是說幾分鐘,但似乎,估算錯了……
電視上的光一閃一閃,映在兩個人的眼睛裏。這時候,有抒情的背景音樂響起,而畫面裏,是兩個相擁着親吻的人。女孩輕閉着眼,像是緊張,而那個熟悉的人眉眼彎彎,扶住女孩後腦勺,不讓她退後,動作溫柔而又霸道。
“怎麽,為什麽往後躲?”電視裏,他微笑着問道。
女孩讷讷說了幾個字,含混不清的,還沒說完,他笑了聲,低頭就噙住了她的唇瓣,吞下她所有的聲音。然後她慢慢地軟在他的懷裏,最後,他把手移到她的腰上,慢慢收緊,收成一個纏綿的擁抱……
電視裏上演着的是浪漫又青春的校園愛情,當時這一吻被粉絲剪輯下來,做成了視頻和海報。畫面上的顧澤微低着頭,眼睛輕輕閉着,有風将他的額發拂開,而被樹枝剪碎的陽光,星星點點灑在他的白襯衣上。
陽光、樹影、白衣少年。在那個畫面裏,一切都是正好。
電視裏演着恰好的愛情,清甜可口。
可是,電視外的兩個人,此時卻微微僵硬着背脊,坐在沙發上,滿臉尴尬。
還沒親完啊,親得真久啊,都不換氣的,果然是構造和我們不一樣……
安歌在心底默默念着,然後等待畫面過去。
其實,在這個片段剛剛出來的時候,她也和顧澤的無數粉絲一樣,被這個側臉和眼神迷得不要不要的,幾乎都要撲上去抱着電視屏幕啃幾口,恨不得把人從裏邊摳出來。
也曾經無數遍循環播放他的個人CUT集,也有過這樣的心情,恨不得站在他旁邊的不是女主角,而是自己。
安歌從前也想過,有朝一日要是能夠見到顧澤,她一定會告訴他自己有多喜歡他,感謝他曾經帶給她的正能量。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拉着他一起看他演過的所有電視,然後指着屏幕說「這個我是看過的,下一幕是什麽什麽」,以彰顯自己的喜歡所言非虛。
而現在……
安歌默默端起了水杯,喝了一口,發現吞水的聲音有些大,于是想了想,又默默放回去。可就在這時,她又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聲音依然很大。
對上顧澤微妙的目光,她有些欲哭無淚——
那些奇怪的事情,我就随便想想,沒真要讓它實現啊。就算是實現,也不是以這種方式啊!老天啊……我收回以前的想法還不行嗎?!
5.“你……”“我什麽也沒想!”
顧澤不過剛剛開了個頭,安歌立馬就打斷了他,欲蓋彌彰的樣子。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大,她一下子又收回自己擺動着的手,正襟危坐,頃刻間換了個人似的。本來想等顧澤開口,卻沒有想到,他居然饒有興趣地打量起她來。
安歌清了清嗓子,瞄一眼身側,見他沒有反應,于是又清了清嗓子。直到清到自己的嗓子都幹了,她無奈地又端起水杯猛喝一口。
他終于開口:“你看電視好像代入感挺強的?”
“噗……咳咳咳,咳咳……”
安歌在那口水噴出來之前飛快把它咽了下去,也許是激動。于是直接嗆進了氣管和鼻子,莫名感覺喉嚨又辣又癢,拼命咳嗽,生生憋紅了一張臉。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停住,于是擦了把鼻子,含着一包淚轉向顧澤——
“你、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顧澤稍稍退後一些,收回為她拍背順氣的手,滿臉無辜。
“我說了什麽嗎?啊,好像忘記了。”
特別不走心的一個回答,滿滿的都是敷衍,一點都不誠懇。甚至連那場吻戲裏一半的演技都沒有拿出來……呵呵,一看就是故意的!
安歌沉了口氣,再看電視,畫面上的兩個人終于分開。
電視裏,顧澤仍然是那副溫柔模樣,正擡手将女孩的碎發鈎到耳後。可現實裏,安歌一轉頭,卻正好看見他唇邊一閃而過的笑意。
她問:“你是不是在偷笑?”
顧澤嚴肅臉:“沒有。”
“真的?”安歌一臉狐疑,往下壓了壓嘴角,看上去有些嚴肅,“你不要騙我。”
“噗!”“你果然……”
“哎,說起來,你還真是我的粉絲啊,連哪個場景後面會接着什麽都一清二楚。”顧澤開始轉移話題,同時發動歪頭微笑攻擊。
聞言,安歌懵了懵,好久才回答,像是有些不自在:“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顧澤輕笑,轉移話題成功。
安歌轉着手上的水杯,忽然想到什麽,心底沒來由地就有些在意:“那個,你剛剛親得挺投入的哈?”
顧澤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透明的玻璃杯,上半截的杯壁上被熱水氲出的薄薄水霧覆蓋,在這樣的天氣裏,讓人看得有些暖。
顧澤迎向安歌的目光,說:“畢竟是演員。”
“啊……”本來就只是沒有緣由冒出來的一句話,看他回答得這麽坦然,安歌一下子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只是跟着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後沒話找話,“說真的,演感情戲,會不會入戲很深啊?我看很多八卦……啊,不,報道,那上面都說入戲太深會因戲生情……”
顧澤放下杯子,忽然生出些玩心,于是挑眉湊近她,單手撐在安歌後面的沙發上。他放輕了聲音,微微低着眼睛,這樣便顯得很是溫柔。
這時,安歌忽然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被拖進了電視裏。或者說,是被拖進了剛才電視上演的那一幕。她現在所處的,就是那個女孩的位置,而眼前的人卻沒有變,表情、動作都沒有變。
他的聲音低低,帶着輕微膛音:“是會有這種情況,而且的确很經常。”
耳邊響起的不是顧澤的聲音,而是來自腦子和心髒共振出來的嗡鳴聲,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心思慌亂之下,安歌一抽:“按照套路,你應該要親下來了吧?”
這句話弄得顧澤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然而笑音在喉頭打了個轉,他終于還是沒暴露自己。直直望向她的雙眸深處,那裏的情緒比她任何時候的表現都要真實。
眼前的人握着小拳頭放在心口上,睫毛微微顫動,偏偏還硬撐着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殊不知,她早就被自己的小動作出賣了。還挺可愛的。
——按照套路,你應該要親下來了吧?
他想了想,又把頭低下去一些。
他緩緩伸手撫上安歌的後頸,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
接着,他一偏頭就那麽湊了過去。
與此同時,安歌立刻閉上了眼睛,冷汗濕了一手心。雖然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但是……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
卻沒想到,耳邊忽然傳來「撲哧」一聲笑。
“好了,不逗你了。”他揉揉她的頭發,“我這個人呢,一向不喜歡什麽套路,所以也不會按照套路親下去。”他稍稍一頓,收回手來,“不過你頭發還蠻軟的,揉起來很舒服。”
6.
安歌舒了口氣,原本緊繃着的身子猛地松下去,腦子裏卻仍是嗡鳴一片,空空蕩蕩,什麽東西也想不出來。
其實在剛開始的時候,她就有猜到他大概是在逗她,所以這個樣子倒也不太讓人驚訝。可就算是這樣,她的心髒還是有些不安靜,一個勁兒撲通撲通地顯示着自己的活力。
“我就知道是這樣!”安歌故作鎮定地用一根指頭把他戳遠了點,“你以為糊弄我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嗎?想太多了。”
把顧澤推遠之後,安歌端起杯子,剛準備一口喝掉就被他搶了過去。
“你剛剛從醫院出來,最好不要喝涼水。”顧澤走到廚房裏把水倒掉,又重新接了溫熱水走回來,微微前傾了身子把水杯遞過去,“喏。”
安歌一邊接過玻璃杯,一邊又把人推遠,抿着嘴唇。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不是沒上當嗎?”顧澤挑眉,“不是說,一開始就知道嗎?”
安歌一下就奓毛了:“我知道是我知道,你無聊是你無聊,一碼歸一碼,別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
顧澤稍微離遠了點,一副誠懇的樣子:“我錯了,我道歉。”
原本都做好和他理論的準備了,卻沒想到這個人居然認錯認得這麽幹脆。反而讓她不知道怎麽回應,而且還因為這樣,被迫把原本準備好了的話都吞回肚子裏,噎得不行。
“好了,在醫院你是昏迷的狀态,現在剛剛恢複元氣,還是應該好好休息的。今晚上你将就一下,住那間房,房間裏有洗浴室,洗漱用品也都有,是新的,可以直接用。”顧澤指了指安歌身後,又在她看過以後轉回頭來的時候補充,“我就在你隔壁,有什麽事情叫我。”
瞥及顧澤眼底生出來的青色,想到這兩天在醫院裏,都是他在照顧自己,安歌心裏的郁結一下子消去大半,也不再說什麽,只是乖順地低低頭,應了聲好,順便道了個謝。
他站起身來,想了會兒,又彎下身子湊近她,就像之前一樣。
安歌見狀立即戒備起來,卻沒想到,他的手落在她的頭上,輕輕揉了揉。
安歌錯愕地看着顧澤,他的眼神很是認真。
“那位前輩人很好,很優秀,早點休息。晚安。”說完之後,他轉身,徑自向着卧室走去,卻在走到卧室門口的時候停了停,“我就不鎖門了,萬一有什麽事情,記得叫我。”
他的這句話說得有些突兀,和剛才發生的任何一件事情都銜接不起來。然而,就是讓人聽得心底一顫,不能不被勾起情緒。
那位前輩,人很好、很優秀嗎?
“早點睡。”
沉浸在顧澤剛剛說的那句話裏,此時的安歌還在晃神中。
顧澤正準備關門,卻又被安歌喚停了動作。
“怎麽了?”
安歌有些懵了,本來想問他為什麽會對自己說那位前輩。但話在嘴邊溜了一圈,最終卻盡數被咽回肚子。
不是不知道怎麽問,只是剛剛一時沖動,沒有注意到時機不對。然而,看見顧澤等着自己說話的樣子,安歌又有些騎虎難下。
在心底懊惱一陣,她忽然眼珠一轉,堆出個笑。
“沒什麽,我就是想說……你這樣睡覺不鎖門,不怕我晚上溜進去毀了你的清白嗎?”
顧澤做沉思狀,繼而擡頭,滿臉認真:“老實說,這個問題我也想過。然後,其實嘛……我還挺期待的。”
調戲不成反被噎,安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耳朵尖尖忽然就有些紅了,然後飛快背過身去喝了口水。
“晚安,晚安,我喝完水就去睡了。”
顧澤笑着關上門,只留下一個勁兒拿水灌自己的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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