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知道你會回來

1.

天地間仿佛倒扣着一個巨大的鐵盆,周圍的一切越來越壓抑。

顧澤環着手臂站在光陣裏,一邊感受着周遭變化,一邊和陶爾琢說話。

“你到底想得到什麽?”他問。

“不要用好奇心當借口,企圖分散我的注意力。這沒有用。”陶爾琢拍了拍衣袖,望向天空,“畢竟,現在已經不需要我再來操控什麽,等時間到了,事情自然也就成了。”

他說得随意,卻讓顧澤心底一緊。

可就算這樣,顧澤也還是裝作若無其事。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可以讓我死個明白?聽說在時空拉伸的時候,被卷進去的瞬間就會化成飛灰,是這樣嗎?”

回頭望他一眼,陶爾琢揚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你不必用這樣的語氣和我套近乎。”他動作很小地擡了下下巴,“不過,有些事情,倒是可以說說。在來到這個世界最初的時候,我只是想拿回KHI,可現在它已經被毀了,裏邊的人、研究的東西,被毀得一點不剩。那些人,怕是根本沒有考慮過別人的心血吧。”

聞言,顧澤有些驚訝:“就因為這個?”

“你知道什麽,它們很重要的。”他背着手,“這個組織,最初是我提議建立的,它就像我的孩子。在見到好處的時候,大家都說支持。在弊端顯露的時候,卻沒有人再給我機會修複,反而要直接收回……呵!”他倏地冷笑,“沒有人可以罔顧我的意志奪走它。而粉碎它,就要付出代價。”

為了那個叫作KHI的組織,潛逃到這個地方,變成一個要靠取魂為生的怪物,抛棄原有的一切,不惜從國家機密人員變成身負命案的罪犯。

“可是……”

峽谷裏起風了,顧澤在光陣裏,感覺不到外邊的波動。但看着陶爾琢衣角不動,只是發絲輕輕飄了幾下,想必應該不是什麽大風。但轉眼,顧澤就看見地上沙石飛起,路邊的枝葉迅速枯幹掉落。

這時,有一個人出現在陶爾琢身邊。

是Mon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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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陶爾琢語氣淡淡,“正好,有好戲,一起看。”

Monster不說話,只是輕輕點頭,站在他的身後。

陣壁的堅固度在一點點降低,顧澤把手插進口袋,眉頭緊繃卻不敢做出動作,只是安靜地等着。

沒有想到,陶爾琢卻忽然偏了偏頭:“你還在等機會?”問完,他又轉回來,“Monster,你去盯着他。”

酷似安歌的靈偶領命,乖順而恭敬,接着走到了顧澤身邊,集中了所有精力,好像只要他稍微有什麽動作,就會立刻做出對應的攻擊。

“你說,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想那麽多做什麽?看我,我就什麽也沒有想。”陶爾琢淡淡地說道。

顧澤驚訝。

Monster的眼中有無措一閃而過。

顧澤的心沉了沉:“你什麽意思?你是說,你……”

“我不在乎。”陶爾琢蒼白而瘦削的臉上,慢慢退去冷厲,添上幾分懷念,“花費了幾乎所有心力去做的那件事情,它再也做不成了。那些人,太卑鄙了。現在,我變成這樣了,但能在報複完他們之後死掉,想想,還讓人挺開心的。”

Monster在聽見這句話之後,滿眼驚訝:“您是說,您也會死?!”

天地之間的重力場被打破,石頭都飄在了半空。

陣壁變得薄如蟬翼。

沒有工夫再去關心一個靈偶為什麽會有情緒波動,顧澤眼神一冷……就是現在!

光刃自虛空中生出,劃破無形的壁壘,顧澤直直沖破光罩奔向安歌,一擊敲碎了中間的阻隔,接着,他将人抱起,幾歩退遠。

這一切的動作只在瞬間完成,爆發力強得讓人驚嘆。仿佛上可這一時刻,他卻已經做完了所有事情。

陶爾琢有些意外:“又小看你了。”

“利用這些東西引發空間爆炸的可能性并不大,你到底想做些什麽?!”顧澤一邊死死抱着安歌,一邊集中精力與對面的人對視,“如果真的照你所說,你那麽在乎KHI,以你的資歷,足夠說服他們再給你一次機會修補漏洞。可你選擇殺人潛逃,這足以證明,你剛剛說的不是真的。”

沉默了一小會兒,陶爾琢忽然輕聲開口:“我說的,都是真的。要毀滅那個世界是真的,我們都會死是真的,KHI被搶走也是真的。”他說着,突兀地笑出聲來,瞬間激動了起來,“你以為自己被我騙了,可其實,他們才是騙你的人!”

陶爾琢伸手指向一個地方:“還有,你以為自己破開陣壁就能阻止我嗎?你看那兒!”

顧澤餘光掃了一眼他手指的方向,內心大駭。

夜幕像是被什麽東西撕開了一道口子,那裏像是黑洞,能吞噬所有一切……

時空,真的亂了。2.

飛沙走石,風雨大作,這些變化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就像那猛擊落地的雨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又倒聚成雲一樣。

顧澤再次退後幾步,也是這個時候,安歌的口袋裏有什麽東西發出微光,只是那光實在太過于微弱,弱到沒有人注意到它。

陶爾琢揚起嘴角,眼睛卻死死盯着顧澤。Monster看似恭敬,眼神裏卻帶了點點不安。

沒有人知道下一刻他會做什麽。

在這種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時候,顧澤的心神卻被身邊人的一個動作分散。

顧澤條件反射似的低下頭,這一刻,正巧看見安歌緩緩睜開眼睛。

宇宙之中,同時存在着許多個世界。現在陣結破碎,陶爾琢所需要的氣息無法被提煉精純。這樣的話,就沒有辦法保證聯通的是哪兩個世界。

想一想,用這樣的方式散出他的氣息,也是個好方法。

可是……

顧澤伸手虛虛一撫,那兒的傷口瞬間消失。

仿佛之前所有的虛弱和無力都不曾存在過,他先握住了身邊人的手,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接着擡頭,對上陶爾琢滿含驚訝的眼睛。

有光束自口袋中爆發出來,直指天際。安歌一驚,剛要低頭就被人捂住了眼睛。顧澤伸手掏出那塊石頭,心中的大石放了下來。

他以前一直只把這個當普通的追蹤器和通訊工具,卻是在光陣裏才想明白先知前輩的暗示和這個東西的真正功效。

顧澤把安歌護在身後,往前一步,直視陶爾琢。

這是顧澤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完全釋放出自己的能量,是拼死的一次對抗。額頭上青筋浮現,幽幽光色自他指間散出,與光束交織在一起。他只一個擡手,就讓除卻黑洞之外的所有東西歸位。

“作為目前最為重點的一個緝拿對象,你把自己想得太輕了,被派來對付你,且只有一個人,你以為,我真的只是個追蹤者嗎?”顧澤不動聲色地将失去光芒的石頭收回口袋,“沒錯,你很強大,但這一次,你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賭在這上面,太冒險了。”

眼前的人好似慢慢地失去了力氣。

是啊,陶爾琢把自己所有的能量都使了出來,甚至包括他身上殘存着的靈竅。如果不是這樣,空間的軸線即便紊亂,也不會扭曲出時空的黑洞來。也正因為經過一系列周密的計劃和推測,所以,他沒有想過自己會輸。

而顧澤呢?

顧澤比陶爾琢更加冒險。

如果說陶爾琢是把自己的一切都賭在了這一次。那麽,顧澤就是把自己的所有賭在了這一瞬間。真的是很冒險啊!

不過,還好,有一類人,在能力之外,天生也有運氣。

3.

夜空裏吞噬着一切的黑洞漸漸縮小,地面上的陶爾琢卻是一笑之後化成飛灰,那點點飛灰閃着微光,盡數湧向黑洞。

這時,那個和安歌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右手化成刀刃,直直捅進自己的心髒……

她在做什麽,為什麽這麽做?安歌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又驚愣一下。因為,她看見Monster飛到黑洞的口子前,搶回了那些飛灰。然後将它們放進心口,接着像是用盡了全力似的倒在地上。

可再後來,Monster是怎麽讓傷口愈合,怎麽扭曲了面孔變成陶爾琢的模樣,又散出淡光去堵那個黑洞……這些過程,安歌都有些記不清楚。

還是到了事情全部結束之後,她才稍稍推斷出來。那個人,她當時那樣吃力、那樣痛苦,大概是在做一件以命換命的事情。

「砰」的一聲,耗盡全力的顧澤倒地不起。

“你怎麽樣?”安歌聲音沙啞,帶着滿滿的驚慌和無助,“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麽會這樣,你不是……”

“咳……剛剛,不過騙、騙一下他,怕他真要和我玉石俱焚,死得笑,“順便耍個帥,讓你記住我。”

安歌驚慌失措,完全聽不進去別的話。

之前被陶爾琢抓走,她一直深陷一個夢之迷宮中,當時她滿心都是他,只希望能夠在哪個轉角之後,就看見他。而醒來的那一刻,她看見他了。所以,即便是在那樣危險的境地下,她也能夠安心安靜地站在他的身後,什麽都不想,只是去相信,去依賴。

但是現在,那個她相信的人,卻倒在了地上,就在她的面前……

“記住你是什麽意思?”她的聲音微帶顫意。

而他依然是那樣笑:“意思就是,我可能,要……走很久……”

氣息随着聲音的微弱慢慢變淡,而地上的人,他的身體也像是虛幻的影像,在發出微光之後一點點又暗了下去。接着,就這麽消失在幽弱的光色裏。

那個人,剛剛還在身邊,還在和她說話,現在卻不見了,不見得那麽徹底,連地上的血跡都幹涸,混入泥土。

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好像……

好像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就好像顧澤,從頭到尾,都不在這兒。

安歌表情麻木,沒有驚訝,沒有慌張,沒有過大的情緒波動,像是失了魂魄。

天色已經恢複正常,不遠處是看着如往常一樣、沒有半點詭異的陶爾琢。安歌低下眼睛,可是,身邊卻再也沒有那個人了。

——我可能,要走很久。

眼前的東西漸漸模糊,她再看不清四周景象,哪怕一點剪影,哪怕一個色塊。

可是……

他只是說要走,只是說很久,不是不回來。對吧?

安歌俯身,撿起腳邊那塊半透明的石塊,那上邊好像還帶着誰的體溫。說來,剛剛,他那樣緊地握着它,握了那麽久。

這上面的溫度,是他的吧?

“你會回來吧……我知道,我等你。”

安歌閉上眼睛,就此陷入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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