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看看今年高考誰是全校第一,如果我考贏了你,你就答應我一件事兒。”

1.

四月,草長莺飛。街上的女孩子都穿起了好看的單衣。但在學校,大家還是只能套着那身萬年不變的校服。

林清頌由于體寒怕冷,所以在每一個冷天氣裏都會把自己裹成球。整個冬天,她的兩條胳膊都架在厚重的衣服裏,行動很不方便,也因此總被餘宙嘲笑像企鵝和北極熊。而現在溫度升高,她減了衣服,第一時間跳到他的面前證明自己的輕盈。

餘宙故意不看她,眼睛卻在笑,只是他總低着頭,她也就一直沒發現。

大課間很熱鬧,女孩子笑鬧着圍在一起,像是在說些什麽。林清頌見餘宙不理她,也就轉了身搭上一個女孩子的肩膀:“你們在做什麽呢?”

她往圍住的小半圓中間看。

中間的椅子上坐着一個女孩,而站在她面前的另一個女孩正小心翼翼拿着修眉刀湊近她。

拿着修眉刀的女孩被林清頌突然的出聲吓了一跳,沖她龇牙:“小聲點兒,萬一我劃傷她怎麽辦。”

林清頌點點頭,在嘴邊做拉鏈狀關上,但眼珠一轉,又把「拉鏈」拉開。

她的聲音很輕:“你們怎麽在教室修眉毛呀?”

“剛才提到這個,正巧我包裏有工具,順手給你們展示一下我的技術。”修眉的女孩有些得意,“我可不是吹的,我真的厲害,超級厲害。”

林清頌毫不留情地笑了出來,貼在她搭着肩膀的女生耳邊:“這還不是吹呢?”

邊上的女孩子都聽見了,大家笑成一團,就連握着修眉刀的女孩也沒忍住,一邊氣一邊笑,卻沉着氣穩住了手上動作,硬生生給坐着的人修好眉毛才擡頭。

“看看,怎麽樣,沒吹吧?”她展示作品似的,用手做禮花狀,介紹道,“我可是從初中就會修眉毛了,你們要不要也來試試?”

坐着的女孩性格安靜,林清頌為她把臉上掉落的雜毛拂去:“別說,還真不錯。”肯定完了之後,她興致勃勃指着自己,“我行不行?給我也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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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坐下吧。”

女孩們圍在一起,但中間還是有空隙。餘宙透過那個空隙看見裏面乖巧擡臉的人,她帶着點兒笑,背挺得筆直,兩只手搭在膝蓋上,臉上有些小小的絨毛,水蜜桃一般,又被窗外透進來的暖陽籠上一層柔光,從鼻尖到下巴,邊緣處被勾勒出一條淺金色的線。

她這個坐姿,小貓似的。

餘宙不自覺用手托着下巴對她發起呆來。

想一想也四月中了,再過半個月就是林清頌的生日,他皺了皺眉,掏出手機看一眼日歷。今天十七號,那麽,準确地說,距離她的生日還有十二天。

該送她什麽呢?零食禮包?書?她似乎會做手賬,很愛收集小貼紙,不如去文具店看看有沒有什麽貼紙或者書簽?可他們的審美好像不大一樣,他選的她能喜歡嗎?

正在餘宙為此發愁時,那邊忽然有了些小波動。

林清頌捂着眉毛倒吸氣,而握着修眉刀的女孩手足無措,又呆又着急,連聲問着:“你沒事兒吧?”

“沒事沒事,我去拿水沖一沖就行……”

“怎麽了?”餘宙三兩步就走過來。

站在最邊上的女孩不知怎麽,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隐隐的怒氣。

林清頌站起來,拿另一只手擺了擺:“沒怎麽呀,就我剛才聽見外邊的叫喊,動了一下,蹭刀口上了。”說完,她撓了一下給她修眉的女孩的腰,“行了,別這麽擔心,又不是什麽大事兒……”

“怎麽就不是大事了?萬一破傷風呢?”

“呸呸呸!你就咒我吧!”

“我……”

餘宙一時語塞,語氣很快軟下來:“我那兒有碘酒和創可貼,過來吧。”

他總是和她吵不起來,也總不想和她吵起來。

在包裏翻出碘酒棉簽,餘宙轉身,林清頌還是一副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他有些無奈,起身對她彎腰,單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對着椅子比了「請」的姿勢,服務生似的:“這位女士,請坐。”

林清頌差點兒沒繃住,但她還是有些猶豫:“不然你給我碘酒,我自己弄?”

“你有鏡子?”

林清頌指了指他的身後:“那兒有玻璃。”

“外邊太亮,看不清楚。”餘宙沖她努嘴,“不把手移開?”

“我……”

林清頌糾結了會兒,左右瞟一眼,聲音有些小:“我的眉毛好像剃缺了。”

聞言,餘宙點點頭:“那正好,省得不好貼創可貼。”他态度自然,“快點兒,不然等會兒上課了。”

林清頌的手要松不松,末了還是餘宙給她拿下來的。

在拿下來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林清頌為什麽不願意松手。她的眉頭被剃掉了一大半,只剩下眉頭還剩一個點,像是古畫裏的唐妝。在那個點的後邊,跟着一道淺淺的血痕,像是擦過去的,劃得不深。

餘宙原本擔心她,在看見她這模樣之後又想笑。但他反應很快,及時憋住了,只專心給她上藥。

林清頌見他面無表情的,心裏有些忐忑:“喂,我的眉毛怎麽樣?”

餘宙「嗯」了一聲,沉吟片刻:“挺特別的。”

特別?這聽起來怎麽這麽不像好話?

“你帶手機了嗎?”

“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看。”餘宙誠懇地建議,“反正過幾天就長出來了不是?”

林清頌:“?”

“不行,你給我看看。”

“你聽我的。”

餘宙一邊勸,一邊給她貼上創可貼:“其實也沒變什麽,就是醜了點兒,這又怎麽樣呢?你原本也不好看。”忽略掉林清頌不怎麽好的臉色,他嘟囔着,“說起來,女孩子都會修眉毛的嗎?這個地方離眼睛這麽近,是不是有點兒危險?你這回也就在邊上劃傷了些,但萬一有個萬一,手往下一滑,是不是就變成雙眼皮手術了……”

眼見着他的腦洞越開越大,越開越離譜,林清頌翻着眼白按了按被創可貼壓住的眉毛。

“以前沒看出來,你想象力還挺豐富?”

修個眉有什麽可危險的?能想這麽多?

餘宙剛想反駁,可上課鈴忽然響了。林清頌跳起來就回了座位,他也只能把那些話再重新咽回肚子裏。

這原本不過一件小事,就像餘宙說的,那個劃痕很淺,不過幾天就能消去,而林清頌的眉毛不到一個星期就長了回來。這個插曲太短,記憶都不帶保存的。

可偏偏就有人讓它深刻起來。

那是三十號的晚上,林清頌和餘宙一起回家。那晚,他借着她生日的名頭,硬要把她送到樓道底下。路邊的昏黃燈色裏,他掏出個包裝好的小盒子:“喏,送你。”

“生日禮物?”林清頌驚喜道,“你今天這書包藏着掖着,就是在放這個呢?”

餘宙的表情有些別扭:“嗯,可能不是太精致,但我覺得挺實用的,你回家再打開。”

“我不,我現在就要拆……”

她說着,作勢就要開盒子,沒想到餘宙一着急,直接抓住了她雙手的手腕。

“別鬧,回去拆。”

晚風裏,他低頭看她,輕皺着眉,聲音微沉,有些無奈,卻又帶了些縱容的意味。林清頌差點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帥氣給晃暈了眼。

“你這光環一閃,還挺讓人不習慣的。”

餘宙一愣:“什麽光環?”

“你看動漫嗎?少女漫那種。在那裏面,男主在一些特定的時刻,背後會自己冒星星,一閃一閃,還帶光暈。”

她的跳度太大,餘宙沒有聽懂。

林清頌擺擺手:“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不看那個。”她晃晃手裏的盒子,“我會回去再拆的,你放心好了。”

“嗯。”餘宙難得羞澀,眼睫一垂,嘴角彎彎,活脫脫一個純情小男生。

“那個,你要是不喜歡,我下次給你買別的。但我……我覺得你需要這個。”

林清頌一聽,噢喲,還玩得挺浪漫的。于是道完別之後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回了家。回家之後,她一頭就鑽進房間裏,抱着盒子,一邊傻笑一邊打開。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僵在了臉上。

盒子裏赫然躺着一支脫毛膏,在脫毛膏邊上還有一張便箋:拿刀子修眉毛太危險了,下次試試這個吧。

字體隽秀,尾端還畫着個笑臉。

林清頌與那個笑臉對視許久,十分平靜地将蓋子蓋回去,十分平靜地拿起了手機,給對面的人發了個信息,之後便出了房門。在面對媽媽問她進門時在興奮什麽的問題時,她喝了口水,緩緩道:“沒什麽,我吃錯藥了。”

與此同時,餘宙拿出手機,緩緩給對面的人回了個問號。

他真是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之前分開時還好好的,為什麽忽然罵他?

2.

時間就像是被風吹過的日歷紙,一頁跟着一頁,不過一陣風的工夫就過去了半本。

随着黑板上板書的增加,粉筆灰掉滿了一粉筆槽。

座下的學生們記着筆記,恍惚覺得好像昨天才進來高中報道,今天就已經到了高三。算着這個進度,恐怕再不久,他們就要面臨那場考試。就像他們去年為上一屆學長學姐喊樓,今年,全世界也都會為他們加油助威。仿佛這就是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沒有之一。

最近秦北栀在準備省考,聽說那是藝術生的第一道高考,林清頌每晚回家都會和她發信息,兩個女孩子頂着黑眼圈熬夜聊天,似乎這是奮力拼搏的日子裏最輕松的時刻。

高三的壓力很大,一班的高考倒計時從兩百天就算起了。大概是因為這樣,林清頌覺得自己連寒假都過得不輕松。

小年那天晚上,她趴在窗臺上看煙花,桌上還擺着剛剛寫完的卷子。

這時手機響了,她轉身回去,接了電話,繼續趴回窗邊。

“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另一頭,餘宙笑了笑:“這不是才十點不到嗎?我想着你平時睡得挺晚的,現在應該還醒着。”

“你猜錯了,我睡着了。現在接你電話的是夢游的我,等到明天就什麽也不記得的那種。”

“真的?”

“當然是真的!”林清頌理直氣壯。

沒想到那頭忽然沉默。

“喂,喂?”林清頌把手機拿遠了些,“是沒信號了嗎?”

在聽筒貼回耳朵時,她好像聽見他說了句話,只可惜沒能聽清。

“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見。”

餘宙一頓:“真沒聽見?”

“不然呢?”林清頌換了個姿勢,靠在窗邊,“你以為我驢你?”

“沒聽見就算了。”

餘宙平和道:“也無非就是些過年的祝福話,聽不聽見都一樣。”

“真的?可我總覺得你說的不是這個呀。”

電話另一頭,餘宙松開手,手心裏深深淺淺帶着幾個指甲印。他說的的确不是那個,但有些話,在這個年紀裏,并不是那麽好說出口,它是需要勇氣的。

或許現在不是時候,或許那些話,他可以留到高考之後。

“真的,別瞎想了,我說的不是新年快樂還能是什麽?祝你早生貴子?祝你福如東海?”

這個人怎麽連送個新年祝福都這麽欠揍?

“行了行了,你也快樂。”林清頌說,“沒什麽事兒我就挂電話了,這幾天跟着爸媽出去采年貨,起得早,怪困的。”

“等等。”餘宙忽然開口,“不如我們打個賭?”

“打賭?賭什麽?”

“看看今年高考誰是全校第一,如果我考贏了你,你就答應我一件事兒。”

“喲,賭這麽遠?”林清頌挑了挑眉頭,“那萬一是我呢?”

“如果是你,我就告訴你,剛才你沒聽見的那句話是什麽。”

那句話?林清頌歪了歪頭,神神秘秘的,不是新年祝福嗎?

“我剛才騙你的,不是新年快樂,是一句你絕對想不到的話,和我賭這一局不虧。”餘宙說到這兒,輕輕笑了,“怎麽樣?”

“好!”林清頌應得幹脆,“但你這個賭注不公平,這樣,如果我考贏了你。除了告訴我那句話之外,你還要請我吃綿綿冰。”

“那一言為定。”

“說好了!但你不會把話忘了吧?不然你現在寫下來……”

“不會忘。”

陽臺上,餘宙望向遠方炸開的煙花,那簇煙花缤紛熱烈,讓他想起他的星星。

“你放心,不會忘的。早點休息,晚安。”

另一邊,林清頌打了個呵欠,在煙花落下的一刻關上窗戶:“晚安。”

最近天氣不好,夜空又深又沉,別說星星,連月亮都被烏雲蒙着,只露出被團在後邊的一點點清光。但适逢新年,煙火璀璨,它們交替映在天邊,雖是流光短暫,但也不差。

這天夜裏,餘宙做了個夢。

在夢裏,他對一個女孩說了一句話,這句話他存在心裏許久,一直沒有說,好不容易提起勇氣,她還沒聽見。但還好,夢境不是現實,在這裏,什麽都能實現。

漫天煙火之下,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複,繼而笑彎了眼睛。

餘宙莫名覺得得意。

他想,日月星河,誰都看過,大多數人都喜歡,可誰都沒辦法擁有。而我不一樣,我有一顆星星,全宇宙最好看的一顆。

她在我懷裏。3.

新年伊始,街頭巷尾都熱鬧,每個人都在笑,每個人都帶着好心情。

石凳上,秦北栀捧着杯奶茶,她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試圖從路人身上沾點兒喜氣,可在兩相對比之下,她不止沒覺着開心,反而更落寞了一些。長這麽大,這是她第一次來北京,也是她第一次不在家裏過年。

不是所有學校都會在各個省市設考點,有些學校是需要他們自己到這邊兒來考試的。藝考生都是這樣,北栀知道。

她已經和家裏通過電話了,也剛剛和林清頌聊完,可北京的晚上真長啊,行人來來往往,燈火夜夜通明,在這個合家團聚的節日裏,她一個人還是有些難過。

“秦北栀?”

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眼,北栀擡頭,手機的亮光映在她的眼底,悠悠光色裏,那雙眼像是覆着層水汽。

“欸?你怎麽坐這兒哭啊?”

今天穆淮有考試,考點離住處比較遠,他來回倒車,折騰到了這個點兒才回來。

他着急地來回走了幾步才蹲在她面前:“你、你不會是遇到什麽事兒了吧?”

“我能遇到什麽事兒?”

秦北栀冷淡地把手機揣回兜裏,不想多談,可穆淮偏偏是個聽不懂人話的人,他急得不行:“你這狀态不對呀,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還是你丢東西了?對了,你今天有考試嗎?在考場上被罵了?”

穆淮的思路越來越廣,他一個勁兒瞎猜,末了,臉色一白:“我前些天看微博,女孩子好像很容易遇到什麽危險,那個,騷擾什麽的……你不會……”

被他這麽一攪和,秦北栀什麽傷春悲秋的心思都沒有了。

“我會你個頭!”她狠狠敲了他一下,“你給我呸呸呸掉,不會講話別瞎講,老娘才不會遇見那些事呢!”

穆淮一愣,很快配合地「呸呸」幾下。

“那你這是怎麽了?”由于考試,穆淮今兒個好好收拾了一番,頭發用發蠟抓了個形狀,臉上也捯饬了些。即便裹着長黑羽絨服,也還是有幾分俊朗少年的味道,“一個人在街頭端着奶茶流淚,拍電影呢?”

秦北栀懶得搭理他,繼續玩手機。

穆淮也不在意,他往她身邊一坐,揣着手就開始看她。

也許她沒注意過他,可他早在開學的時候就認識她了,當時她拿着冰激淩在公告欄看分班信息,側臉精致得像是雕出來的。穆淮心想,這個女生這麽好看,或許會是他們班的。

可事實證明他猜錯了,可這并沒有讓他忘記她,反而讓他加深了印象。也許是格外注意,他覺得自己好像經常在學校遇見她。秦北栀,他笑笑,對兄弟說,這個女孩子我記得,她是學霸班裏長得最好看的女生。

“你盯着我笑什麽呢?”

被那道如有實質的目光灼灼望了許久,秦北栀終于忍不住了,她轉頭瞪人:“還有,你坐在這兒幹什麽?考試累了這麽一天,你不用回去休息嗎?”

“我不累!”自以為被關心了的穆淮笑出一口小白牙,“再說了,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自己坐街頭發呆,就算這是首都也不一定就安全。”他一臉自豪,“有我在就不一樣了,我人高馬大往你邊上一站,你放心,方圓十尺之內,沒人敢來欺負你!”

穆淮一拍胸膛:“用北京話怎麽說來着?有我這麽高大帥氣一保镖在你周邊,是不是倍兒有面子?”

他這句所謂的北京話一點兒京腔都沒沾上,也許他也知道自己說不好。于是含含糊糊地夾在嘴裏,只吐出個音調來。

“就你這發音,面試過得了?”

“我考試的時候不這樣。”穆淮撓撓頭,“考試我發揮得挺好的。”

只是在她面前,他莫名就想要展示自己,可惜展示又展示不好,總是弄巧成拙。追溯起來,這大概是高一落下的毛病。

當時,他們班和一班的體育課是一起上的。男孩子心思少,瞧着誰都直勾勾的,瞞都瞞不過去。那會兒他的兄弟們總是圍着他起哄,在有她的場合裏,前前後後大聲叫喚,反複讓她聽見他的名字。只是現在想來,好像都沒有用,她轉來他們班也依然不記得他。

秦北栀半信不信:“行吧。”

北京的冬天又冷又幹,晚風也不溫柔,随意一吹都能把人裹着的大衣給吹開。她擡頭看高樓和燈柱,捋了一把被風糊到臉上的頭發。

“你說,如果我們考上電影學院,以後真的成了演員,是不是就更難回家過年了?”

沒有和秦北栀一起暢想未來,穆淮回味了一下:“你想家了?”

秦北栀不說話,她喝了口奶茶,可惜買來的時間有些久,奶茶早就涼了。失去了溫度之後,它甜得膩人,變得難喝起來。

“嗨,多大點兒事,打個視頻呗!”穆淮大大咧咧摸出手機,“還是你流量不夠?要不要哥給你充點兒?”

“打了也回不去,還讓爸媽擔心,不值當。”

穆淮不會安慰人,他欲言又止好幾次,回回都覺得自己想出來的話不合适。

畢竟他也不是什麽聰明人,他對于安慰女孩子的話也還停留在「多喝熱水、早點休息」這個階段。

這時,不遠處有一隊車隊騎行過來。

“哇嗷!”穆淮故意發出贊嘆的聲音,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你看,大過年的還有人騎自行車出來溜達呢!”

秦北栀順着他的聲音望過去,可臉上的失落并沒有減多少。

“他們騎得真快啊!你猜哪個能領先?我覺得是那個橙色帽子的,你瞧那腿蹬得,浮水的鴨子似的,真有勁兒。”

這是什麽怪比喻?

“怎麽,你這表情是不信?我看人可準了!不信我們賭一賭,就賭到前邊的路口,看是不是那個橙色帽子的第一。”

“無不無聊……”

“欸欸欸,他們騎走了,快起來,起來!”穆淮耍賴似的開始拽秦北栀的衣袖。

秦北栀被他拽起身,還沒等站穩就被拉着小跑了幾步:“你做什麽?”

“那個路口太遠了,我怕你看不清,我們跟着跑過去呗!”遍布着霓虹燈的都市,穆淮被映得滿臉光色,他牽她牽得緊,“年輕人不要這麽死氣沉沉的嘛,起來跑兩步,跑兩步就什麽事兒都沒了!”

秦北栀聽得哭笑不得,槽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吐。但穆淮的笑太有感染力,她不由得就跟着他向前跑了起來,他們逆着風,一個不留神,北栀被冷空氣嗆進肺裏,咳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一邊跑一邊抹眼睛,而穆淮在聽見咳嗽聲之後連忙回頭:“你沒事兒吧?”

“你才有事呢!”秦北栀逞強跑到他的前邊,“少廢話,跟上來!”

穆淮不敢超過她,怕被她發現自己知道她在哭。于是控制着步子乖乖跟在她的身後,活生生是一只大型犬。等跑到那個路口,秦北栀已經抹幹了眼淚。

她沖着遠去的車隊喊「加油」,喊得幾乎破音,像是在發洩什麽。而穆淮假裝沒注意,只把手攏在嘴邊做喇叭狀,用更大的聲音和她一起喊,不停地喊,試圖讓自己的叫喊聲蓋過她的哭腔。

他們這莫名其妙的發洩吸引了許多路人的目光。但或許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崩潰,一兩個年輕人在街上叫喚也算不得什麽稀奇的事,因此,大家看兩眼也就走了。

其實沒喊多久,在收聲的時候,他們的氣都還沒喘勻。只不過這樣的感受太強烈,時間在他們的世界裏暫停了一會兒。

“喂。”秦北栀回頭,眼角一抹微紅,人卻是笑着的。

穆淮下意識地吞了下口水:“啊?怎麽了?”

“剛才騎到第一的真的是那個橙色帽子的。”秦北栀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你贏了,走,我請你吃火鍋。”

穆淮先是一頓,很快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好好,我去我去,我最喜歡吃火鍋了!”

不過一個火鍋而已,至于這麽開心嗎?這副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什麽貧困家庭,八百年才能吃一次好的。

秦北栀借着整理頭發,轉過臉偷笑。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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