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妖祟出來了
1.
葉師兄的動作很快,劍也很快,山洞昏暗,我只來得及見着寒光一閃便被人捂了眼睛。
雖然沒看到,但我心不瞎,我曉得捂我眼睛的是誰,可關于他為什麽要捂我,我仍是一肚子的疑惑。我先前吐過血,人還有點兒虛,嗓子也啞,索性便不說話了,只拿手在他手背上點了幾下,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松開這只手。
“師姐,妖祟出來了。”宋遠在我耳邊開口,“有兩只。”音色沾染了山洞潮氣,意外的溫柔。
說着,他停頓一下,認認真真和我解釋:“它們看起來很惡心。”
我幾乎被他整笑了。
妖祟此類,尤其是出來探路的低等妖祟,哪能有幹淨齊整的?
我無奈地清了清嗓子:“無礙,你……”
“反正師姐也受傷了,插不上手,既然如此,索性別看,眼不見心不煩。”
我被遮住眼睛,掙脫不開,聽覺便格外靈敏,無邊的黑暗裏,我聽見摻雜在打鬥聲中、長劍沒入皮肉的聲音。與此同時,前邊不遠處有人悶哼後退,以劍撐地。
妖祟仍在嘶吼着,受傷的是北蕭山弟子。
我一驚,忙要上前,宋遠卻不松手。
我冷下聲來:“松開。”
宋遠不回話,只固執地捂着我。
我感覺到身後的人站得板正,身子卻僵了僵,像是在鬧脾氣。
可他有什麽脾氣好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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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們師姐,如今妖祟失控,我……”我喉頭幹啞,聲音都要發不出了,好不容易才緩過來一口氣,“師弟師妹上前拼搏,我卻在這裏站着,沒有這個道理。”
我等了會兒,等不下去,正要再掙,他卻說話了。
宋遠:“原來如此……原來,只要是北蕭山弟子,師姐都要護着。”
周遭嘈雜,打鬥聲鬼叫聲摻在一起,我心也不在這兒,能把他的話聽清楚已經很勉強了,自然留意不到宋遠的情緒。我見他還是不松,着急掰他的手,然而就是這個時候,我感覺到身子一輕——宋遠一手攬住我的腰,一手捂着我的眼睛,抱着我就這麽旋了一圈兒。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叫我心下一慌,雙手緊緊抓住腰上那只手臂,在他懷裏窩了個紮紮實實。
再次落地站穩,我便聽見原先我們站着的那個方向傳來巨石落地的撞擊聲。
“宋遠!”我急得火都快出來了,“松開!”
他倒是悠悠閑閑,慢吞吞道:“我都說了,別看。”
“我聽見揮劍聲慢了下來,葉師兄他們是不是撐不住了?”
宋遠輕嗤:“若是他們撐不住,加上你,也不過多一個撐不住的人。”
我被他堵得一時無話可說。
妖祟不難控制,但被妖群派出來探路的妖祟不好對付,它們往往已經形成規模,也吸食過活人靈魄了,邪乎得很。要控制這類妖祟,最佳的選擇是讓陣修布置陣法,其次是樂修撫音迷惑于它,最末才是硬碰硬。
而我們這回倒黴,不止需要硬碰硬,碰上的還是被靈陣束縛了好幾天、積怨已深的鬼探子。
“放心。”
就在我擔心得恨不得撲上去時,宋遠輕嘆口氣。
“你不想他們有事,他們便不會有事。”說着,他語帶無奈,嘟囔一句,“明明說要護着我,末了還得我出手,罷了罷了,我也該習慣了。”
我先是一愣,接着便是疑惑。
什麽叫該習慣了?
可我很快便沒有心思再想這個——
“哎!”
陡然間天旋地轉,我沒個準備,還以為出了什麽意外,心都要跳出來。而宋遠反應敏銳,帶着我側身躲過一擊。可這回并不單單只是躲避,一旋之後,他身上猛地爆發出一陣靈壓!
我被捂着眼,目不能視,卻依然能感覺到這陣靈壓的驚人威勢。如深淵在側,如莽山壓頂,如巨浪滔天襲來、吞噬平原山脈,叫人喘息不能。
只一息,妖祟的吼叫盡數轉成哀號,而北蕭山弟子也抓住機會,趁機攻上。
橫在腰間的那只手更緊了幾分,我幾乎與宋遠貼在一起,随着他的動作,我的左心處漾出陣陣暖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滋養着我。
“別怕。”宋遠輕對我說,“別怕,我在這兒。”
說不上來是緊張還是意外,我一手扶着宋遠手臂,一手輕顫着撫上自己心口。原是想感受一下那股暖意是哪兒來的,可手掌貼上去,我只摸到自己過快的心跳。
一定是被吓着了,我想。
“我沒怕,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反駁他。
“是嗎?”宋遠語調懶懶,吸吸鼻子,可憐巴巴的,好似先前爆發靈壓震懾妖祟的是另一個人,“那我說錯了,是我害怕,師姐保護我。”
我:……我:?
我淩亂又僵硬:“啊?”
也不知道我這個「啊」是戳中了他哪個地方,宋遠聞聲,竟笑得胸腔都發震,我和他貼得太近,震感傳到我身上,酥酥麻麻的,說不出的怪。我用手肘搗他,他卻仍止不住,反而更開心了,好一陣子才堪堪停下。
“師姐,我說……”
他拖長了語尾,小鈎子一樣,漫不經心往湖面上一抛。在我掌下,胸腔裏那玩意兒跳得越發歡快了起來。
他語帶笑意:“現在能不能好好在我懷裏待着,不亂動了?”
一時間我又回到出發前的客棧,大堂木桌前,我神游天外和自己吐槽,想了許多,末了停在一個問題上。當時我說,這小子是不是暗戀我。
要命!
如同被扔進深湖漩渦裏,我控制不住自己,只能任由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我腦子裏攪來攪去。我倒吸口氣,閉眼狠心在舌尖一咬,疼痛感驟然襲來,也給我添上三分清醒。
怎麽又想到這個了?!
“師姐?”宋遠大抵是察覺到我的異常,正要問我——
陡然間,地面晃動。
我腳下不穩,眼看就要摔倒,還好宋遠及時攬住我,可山洞不知怎的晃得更厲害了。
“不好!”我察覺到了什麽,“先前司老三的陣法是借了山勢,如今靈陣破損,加之陣上靈力波動,這山洞要塌!”
危急時刻,我爆發出一陣蠻力掰開宋遠的手将他推開,以最快的速度結陣維穩。
接着回身,見葉師兄已經束住兩只妖祟,我連忙吼道:“快走!”
葉師兄也曉得情況危急,二話不說當機立斷便帶弟子撤離。司老三卻仿佛被人打折了背脊,他丢了魂兒一樣垂頭站在洞口,一雙眼直直盯着自己的腳尖,還是蘇妄臨了拉他一把将人帶走。
我有傷在身,結陣對抗山勢着實吃力,從頭到尾也不過就是憋着口氣強撐,算不清撐了多久,待看見人全部離開,我這才終于松了口氣,但這口氣松得不好。
我靈力耗盡,喉中一陣發癢,失力之下臉紅腿軟咳得肺管子都要吐出來——意料之中,陣塌了。
眼見山石崩裂,洞口被石塊掩埋,擋了個嚴嚴實實,我疲憊地往後一倒……
落入一個懷抱。
我回頭,大驚,才松下去的一口氣又倒吸着提了回來:“你怎麽還在這兒?!”
此時此刻,雖然我看不見自己,但我能猜到,我的臉色一定很不好。
好巧不巧,宋遠的臉色也沒好到哪兒去。
“不在這兒讓你一個人等死?”
我大驚之下不過腦子地沖他喊:“所以你就來給我陪葬?”
宋遠先是一哽,很快便回過神來附和我:“對,我來給你陪葬。”
他湊近我,似笑非笑。
“感動不感動?”
我被他這個操作吓成木雕,見我情狀,他卻微微勾唇,好像很開心。
他淡定自若,一點兒危機意識都沒有似的,眼角眉梢都流動着春水明媚柔和般的笑意,我卻在他眼裏看見了自己要哭不哭的狼狽模樣。
一個人等死雖然絕望倒也安寧,至少我該做的想做的都做成了,可這無緣無故拖着另一個人算怎麽回事?
我問:“你是不是騙我的,你有辦法出去吧?”
宋遠聳肩搖頭。
“那你怎麽這麽冷靜?”
若不是身子發軟,我真是恨不得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搖醒。
明明能跑卻不跑,這個人是傻的嗎?
他理直氣壯:“你能留下,我為什麽不行?”
我差點兒氣到崩潰。
靈力耗盡、四肢發軟,我此時不過是靠着剛剛提上來的一口氣在同他說話:“我是為了布陣維穩,讓北蕭山弟子能有時間撤離!你又是……”
“我是為了你。”我愣住。啊?
氣氛突然沉默,只這份沉默不同以往,這一回,我隐約感覺到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怪讓人不知所措的。
這大概是我們之間最默契的時候,一個不說話,另一個也不說話。可他仍然攬着我,我也沒有再掙紮。
說是尴尬,但又有一點詭異的溫馨。
很快宋遠打破了這份沉默。
他問:“怎麽樣,師姐,感動嗎?”
我心情複雜:“你留在這兒,該不會就是為了讓我說一句「我好感動」吧?”
他失笑:“倒也不是,但你要能說上這麽一聲,我會更開心一點。”
我失力靠在他懷裏,腦子漸漸遲鈍,連眨眼都覺得費力氣,五感也弱下來,任憑地動山搖我也不曉得害怕。可他笑的那一瞬,我感覺到他胸腔一下一下,輕輕地震動。
宋遠似乎成了我和外界唯一的聯系。
我在心裏嘆口氣:“嗯,謝謝你。”
“「嗯」是什麽意思?”
這小子一定要我說白了嗎?
如果我有力氣,我一定翻個白眼,可我沒有。
于是我強撐着,毫無氣勢地低聲回他:“感動感動,感動行了吧?我……咳,咳咳……”
“行行行,你別說話了。”宋遠嘟囔道,“說句話都能說得有氣無力,還能把自己嗆着,好像是我強迫來的似的。”
聽他喃喃,我不自覺勾唇。
這世上什麽都講究平等,感情也是,我沒有可以為之付出性命的人,自然也不敢奢望生死關頭有人願意陪我。這回也不例外,宋遠卻留了下來。
驚訝意外之餘,我心裏也有些酸。
很奇怪,周遭處處危險,山洞随時要塌,可我在他懷裏,忽然覺得安心。
“師姐。”
許久,宋遠輕聲喚我。
太累了,太累了,身心俱疲,我實在是一根小拇指都動不了了。
我索性什麽也不再想,只從心所欲,努力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他:“嗯?”
宋遠:“你為什麽會怪我?”
“我哪有怪你?”我想睜開眼睛,眼皮卻違背我的意志黏在了一起。
他頓了頓:“我以為我留下你會很開心,可你的反應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樣。在看到我的時候,你好像很生氣,你為什麽會因為這個生我的氣?”
我張了張嘴,想說我不是生氣,我只是意外,卻只能發出「嗚嗚」氣聲,我曉得我的狀态糟糕,但沒想見已經糟到了這種程度。
我又在心裏嘆一口氣。
說起來,宋遠真是個意外,我方才也确是慌了。
從前我模模糊糊想過自己未來會如何,或許僥幸飛升,或許意外戰死,或許孤獨終老,每個想象裏都只有自己一個人。不是沒有期待,不是不羨慕人家道侶恩愛,要真的一點兒都不在意,我也不用費心勾搭葉師兄。
只是我實在想不出,若将來真有個誰與我相伴,那人會是什麽樣子。
可無論什麽樣子,我從未将宋遠代入過那個人,一次也沒有。
終于,山體崩裂——
昏迷之前,我的側臉一疼,隐約感覺是碎石擦過,在那兒劃出了個口子。
再之後,我便失去意識,陷入黑暗。
2.
眼前一片漆黑,臉上又疼又癢,我想睜眼睜不開,想摸臉又摸不到。我知道自己在做夢,但這異樣的感覺一下就把夢裏的我給整清醒了。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壓床?刺激!
我正新奇着,便聽見有腳步聲由遠而近向我走來,來者的腳步很輕,窸窸窣窣,像是走過了一片草地。是宋遠嗎?
雖然還不确定,但一想到他,我就放松下來。
對了,這是在哪兒?我感受了一下,這兒不在屋內,沒有遮蔽,在我身下好像是一片平實的木板。沒有草地那麽松軟,也沒有石子地那麽硌人,我們是從山洞裏出來了?既然出來了,為什麽不回客棧?
腳步聲停在了我身邊。
我滿肚子疑惑,恨不得一口氣倒出來,偏偏張不開嘴。
等了一陣子,我越等越郁悶,宋遠怎麽還不叫醒我?怎麽辦?我自己醒不來,他又不叫我,我該不是得再等上一天才能動吧?我……
等等。
細微風聲裏,我聽見窸窣聲自四面八方而來。來者不止一個,他們是人還是什麽?還有,在我身邊……我身邊這個到底是不是宋遠?!
“嘶——”
身側的東西湊近我嗅嗅,發出蛇一樣的「嘶嘶」聲,可怖得很,湊到我臉側的嘴卻毛乎乎的。不是宋遠,也不是人,這是什麽?
我渾身緊繃,繃得小腿肚子都要抽筋,卻仍舊無法動彈。
那東西離我更近了。
未知總叫人恐懼,尤其是當我的意識被囚禁在身體裏,無法動彈,這樣情境下的恐懼更加令人窒息。我費了半天勁才能動動喉頭,咽一下口水。
就這一個細微的動作,我感覺到它開始打量我。
周圍無光,氣溫陰涼,風也濕潤,現在應該是晚上。我雖躺在木板上邊,但先前聽見那些東西是踩着草過來的,那麽這兒是郊外。我努力感受,沒有察覺到這東西身上的妖氣,所以它不是尋常動物就是靈物了……
害怕之餘,我腦子飛速運轉,試圖分析出這是什麽,有沒有危險,會不會吃了我。但就在這時,它在我的臉頰上舔了一口——
一陣冷意沿着我的背脊直直蹿上天靈蓋。
“啊——”這一口對我的刺激太大,身上的禁锢一下子解除了,幾乎是觸電一樣從地上彈起來!
我吓得瘋狂跳腳,生怕跳晚了要被咬斷脖頸,死了不算,還會成為門派中教導弟子的最新反面案例。
然而,在睜開眼睛的同時,我看見周圍聚在一起巴掌大小的白色毛絨團子,它們和籠屜裏的小胖包子一樣乖乖擠在一起,披着一身銀白月光,軟軟的絨毛光滑柔軟,短小的四肢蜷在圓潤的身子下邊,弱小可憐又無辜,還睜着一雙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整整齊齊地望我。
離我最近的小白團子蹦起來用它的前爪輕輕撓我小腿。
我低頭,它見狀後退一步,卻被自己的小腿絆倒,搖晃兩步才站穩。
站穩之後,它眨眨眼:“嘶嘶?”
啊,我死了。擊中心髒!“噗……”
在我僵住的前一刻,身後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師姐不會是被這些小東西吓着了吧?”
我一愣,是宋遠?
我回頭,朝聲音來處尋去。
今夜無雲,萬裏點星,恰時,有幾點螢火在草叢裏時隐時現,慢慢飛出來。
大概是起身回頭的動作太過突然,我有那麽片刻的眩暈,迷茫中竟将這螢火錯當作天邊飄忽而來的星辰。
還好不是多嚴重的毛病,只暈乎了一小會兒,我便回過神來。我看着螢火自我身周飛向前方,清風朗月之下,宋遠歪着身子坐在一根樹杈上,他晃着腿,随手抓住飛至他身側的螢火,優哉游哉地朝我笑。
接着,少年一躍而下,正正落在我的面前。
樹影輕晃中,他對我攤開手,有一點螢火自掌心飛出。
我心頭一動。
都說螢火照不亮長夜,可這一瞬間,微風拂來,薄雲遮月,繁星無華,天地間所有的光都沒入他的眼裏,只剩下這一點微光浮動在我面前。而長夜也就在此刻被螢火點亮。
不過随手一個動作,宋遠并沒有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我卻感覺心口處被什麽燙着了似的,許久回不過神。
“師姐不是見過嗎?”宋遠彎身,抓了一只毛團子抱在懷裏。
我輕咳幾聲,連忙轉頭:“什麽?”
宋遠舉起毛團子在我眼前晃晃。
“這是梁渠幼崽。”
我一愣,心神霎時分散。
梁渠?他說的是梁渠?曾在長石川一行中出現、來自從極之淵的妖獸梁渠?
“它們怎麽會在這裏?”我先是盯了會兒宋遠手裏的毛團,很快低頭掃視一圈,被可愛暴擊的同時也不忘震驚,“還這麽多?!”
“畢竟莽浮林臨近從極之淵,梁渠在這兒玩不也很正常?”
我不明白宋遠為什麽可以用這麽尋常的口吻說出這麽驚悚的話。
我渾身一凜,吓成結巴:“你說這這這……這是哪兒?”
他一臉玩味,仿佛發現了些有趣的事情:“我說這這這……這是莽浮林。”
我頓時喪失了語言表達能力,只能癡呆重複着無意義的字。
“我我我……”
“師師師姐,你你你……你怎麽了?”
先前的風花雪月全被抛在腦後,我現在什麽想法也沒有了,滿腦子只有一個問題——這是莽浮林?宋遠是不是在逗我?!
現實中的我呆若木雞,但受到過度刺激導致元神出竅的我,脫離了軀殼一蹦三尺高跳起來敲他腦殼!
騙我的吧?!
傳說中莽浮林位于東麓斷崖之下的太虛秘境裏,同從極之淵一樣,太虛秘境是上古時候流傳下來的。
我曾參加過一場論道會,當時堂下有一位道友提起過太虛秘境,他說秘境裏有大機緣、有無數奇珍異寶,甚至有可能存有神力。我那時聽得一愣一愣,心潮澎湃時也問了句如何進去,他笑着搖頭無奈道,為了避免人間大亂,早在數千年前,太虛秘境的入口就被天道封閉,多年來無數修者尋其入口也不得見,漸漸大家也便斷了念想,不再探尋。
但是現在,宋遠居然告訴我,我們在莽浮林?!
靈魂歸體,我倒吸一口冷氣:“你逗我玩呢?”
宋遠摸摸頭:“奇怪,不知怎的感覺被人打了一下……話說回來,我逗你做什麽?”
“你說的莽浮林是太虛秘境裏的莽浮林?”
“怎麽,還有第二個莽浮林?”
我激動道:“太虛秘境的入口不是被天道封起來了嗎?”
宋遠理所當然:“正門關了走後門不就行了?”
他這說的是什麽話?
上古秘境,天道封存,他走後門?
理智對我說這不大可能,但直覺告訴我,宋遠說的是真的。
淩亂中,我一巴掌糊在了自己手臂上:“嘶——”
地上圍着我的那一圈梁渠幼崽們滿臉驚恐學我倒吸冷氣:“嘶嘶——”
我麻了。
“師姐。”宋遠皺眉撸梁渠,“你吓到它們了,它們以為你在自殘。”
啥玩意兒?
大抵是激動過度,反而喪失了繼續激動的能力,只片刻我便冷靜下來。
我蹲下身子一手撈一只梁渠,一邊快快樂樂吸幼崽,一邊強忍着打噴嚏的沖動木着臉望宋遠。
“我們為什麽會在這兒?”
“山洞塌陷,處處亂石,若不離開,師姐就被壓死了。”
我也懶得問他當時說沒辦法出去是怎麽回事,想也知道是故意吓我。
“既然你本事這麽大,直接帶我出去不就行了嗎?為什麽要來這兒?”
宋遠輕笑:“我來拿一件東西。”
來拿東西?不是,這般出入自由取舍随意,太虛秘境不要面子的嗎?
梁渠在他懷裏被撸得舒舒服服,開始哼唧,而我手下兩只毛團子卻瘋狂「嘶嘶嘶」,我終于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也成功吓跑身邊兩只幼崽。我心情複雜,這可是梁渠啊,從極之淵的妖獸,膽子居然這麽小,說出去誰能信呢?
“我曾經同你說過,我有件東西在你那裏,當時想的是過段時間就取回來,可你總在受傷,你一受傷,我便沒辦法取它,來來回回這麽多次,總找不到合适的時機。”宋遠很是苦惱地嘆口氣,“沒辦法,只能來一趟莽浮林,取個小玩意兒。”
跟在宋遠身邊,我覺得自己也算是見識了幾番大世面。尤其是此時此刻我已經被刺激到近乎麻木。我想,哪怕下一秒他告訴我,他要來取的是傳說中位于莽浮林深處、寒潭千尺中的雙鏡靈花心,我也不會太過于驚訝。
于是我随口一問:“你說的小玩意兒是指?”
此處秘境亦有日升月落,同人世無異,正說着話,不防遠處天光躍起,我擡頭才發現月輪早已西移,夜星也黯淡下來。我原以為現下是深夜時分,不成想,原是破曉之前。
宋遠随我一道瞥了眼日出方向。
“天亮了。”他随口道。
我附和:“是啊。”
“我要去取雙鏡靈花心。”
宋遠這句話的語氣和先前那句「天亮了」毫無差別,平淡得我差點兒都沒反應過來。
我一頓,輕輕笑。
果然如此,呵,猜中了,不愧是我,我什麽場面沒見過?
我維持住面上淺笑,卻在起身的瞬間膝蓋一軟差點兒給他跪了。
對不起,救救我,這個場面我是真的沒見過!
3.
其實直至如今,修真界也沒有一個人能肯定,這個世界上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雙鏡靈花。它和從極之淵、太虛秘境一樣,都是存在于傳說中的東西。就像大家雖然都走在修仙的道上,但也沒有一個人能肯定地說出仙界是個什麽模樣。
因為自古以來,飛升的人寥寥無幾,而離開的大能再未回來。我有時候覺得飛升和死亡很像,只是身為修道之人,這話我不敢說,怕被人揍。
聽說雙鏡靈花是天界之物,具有凡人想象不到的靈能,将它的花心取出煉化,可以完美複制出世上的任何一樣東西。包括但不限于一朵花、一座宅子、一個人,或者包含人類在內的一整座城鎮。
很邪乎的一種東西。
如若現世,必然引起大亂。
好在它長在太虛秘境,一個誰也無法涉足的地方。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我走在去取它的路上。
從極之淵,妖獸梁渠,太虛秘境,南海鲛珠,雙鏡靈花心……
我一路念着這些尋常修士八輩子也觸及不到的東西,心裏複雜得很,又是激動又是不安,偏生腦子裏邊一團亂麻,什麽也想不到,只得放空自己跟在宋遠身後。他往哪兒走,我便往哪兒走。
“嘶……”
我撞到什麽東西,捂住額頭擡眼,正巧看見揉着心口的宋遠。
我放下手:“不好意思。”
宋遠歪頭皺眉:“都一路了,你想什麽呢?”
“我……”
我早在鲛珠一事時就懷疑過他,覺得他不是常人。但一是他确實沒有做過什麽不利于北蕭山的事情,便沒再過多探尋,另一個,我見過的世面好像太少了點兒。因此,即便知道他不是常人也沒往深了去想。而現在,對于他的身份,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可我不敢問。
“我就是在想,雙鏡靈花心是不是真同傳言一樣,能複制出世界上任何一樣東西。”
宋遠笑着在我被撞到的地方揉了兩把。
明明在名義上是小師弟,但他揉我頭的動作,怎麽看怎麽不像一個晚輩。
“那個說法有些誇張,但是功能也差不多。”他好心情地給我解釋,“它的确能将一件東西原模原樣仿出來,可不是什麽都行,比如活物,活物就不行。”
“活物不行?”我回憶一番,“我看書上說,它甚至能造出另一個和你一樣的人。”
宋遠毫不留情地嗤笑道:“扯淡。”
說完,他牽着我繼續往前走。
這個動作太過自然,自然得讓腦子裏一團糨糊的我差點兒沒能察覺到不對。
可事實上,即便察覺到了,我也沒有掙開。
“生命是這世上最奇妙的東西,即便是再精密的靈術、再精巧的手段,也沒有辦法複制出任何一件有着生命跡象的東西。哪怕是一條鯉魚、一只小貓。”
我很快被他的話吸引,下意識地問:“是嗎?”
他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是,以前我有一個朋友,想盡了所有方法去複活他的愛人,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我都不知道他從哪兒知道的……他真是試過了任何一種方法,哪怕是以命換命,哪怕是取出摯友的靈核。”
靈核?
我心裏某處被這兩個字觸動了一下。
只有妖靈、且是大妖,才能結出靈核,尋常小妖連個內丹都稀罕,聯系到我先前的猜測,胸腔裏這顆心更沉了幾分。
“平時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人,下手居然能那麽狠……啧,你說愛情究竟是個什麽東西?能叫一個人心甘情願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犧牲付出,甚至變成另一個人。”
宋遠加快了步子,他走在我的前邊,牽着我的手也緊了幾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聽到他聲音陣陣發緊。
怪叫人心疼的。
我愣了會兒,本想安慰他,不料一句疑問脫口而出:“你說的那個人為了複活自己所愛,取出了摯友的靈核……話裏這位「摯友」,是不是你?”
一頓之後,宋遠恢複了先前的雲淡風輕,他輕輕點頭,回頭對我笑:“還挺聰明。”
“但這件事兒沒你想的那麽……那麽曲折。其實靈核該算是我給他的,若我不願意,他無法對我下手。”他垂下眼,懷念似的笑笑,“沒辦法,他那副生不如死的樣子,誰看了都不會忍心不管。”
他的表情太過複雜,當一件事情太沉太重,安慰不管用的事情,轉移話題便是最好的方法。
于是我問:“所以你這回去找雙鏡靈花心是要做什麽?”
宋遠聳肩:“沒什麽,想把我的靈核再塑一份。”
我大驚:“什麽?”
雙鏡靈花心是絕世珍寶,而大妖的靈核亦是世間難得。
“你這麽驚訝做什麽?”
宋遠瞥一眼我心口,我下意識地抽回手抱住胸。
他撲哧一聲笑出來,将我的手扯回去牽着:“要不是你總受傷,我也不必費這個勁兒。雙鏡靈花心說是能将我的靈核重塑出來,可要煉化它也不容易,制造出的新靈核也不是全然一樣,它總比真正的要次上一些……但在你這兒,應該夠用了。”
我木了:“和我有什麽關系?”
“怎麽和你沒有關系?你以為你每回傷得那麽重還能立馬恢複好是因為什麽?難不成是你身康體健百毒不侵?”
我的腦子轉了不知多少圈兒才反應過來,宋遠的意思,他是說,我這幾回靈力散盡、重傷康複,都是因為他的靈核?!可,可是……
“你的靈核怎麽會在我這兒?!”我失聲問道。
他陡然停步,轉身,面向我。
“你或許沒注意過,但是在你将我的靈核放出來的時候,那枚靈核無主,自動尋了最近的活物做宿體。”
我愣住,他在說什麽?
宋遠微微笑:“北蕭山的玉石裏,封印着,就是我的靈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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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