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師姐,我想通了,我大概是真喜歡你
1.
仙門大比每十年一次,我這一恍惚就在秘境裏過了三載,要說下一回,也就在明年季暑,時間轉眼就能過去,快得很。
今年的道場在北蕭山,聽聞佛門尊者因漻大師會提前出山拜訪北蕭,說來年歲已久,在百餘年前,大師與北蕭山有過交道,昆西書閣裏的經卷便是因漻大師所贈。師父說着,座下便有人提議在大比之前,将昆西書閣重修整理。
只是不知道該由誰負責這一修整計劃。
葉師兄要帶新弟子,我不在的時間裏,另一位稍小于我的師妹接管了我的講習。帶了這麽多屆師弟師妹,習慣了每日堂上講課、堂下修煉,還以為自己真是無可替代,不想出趟門回來就成了閑人。
師父師叔擔心我這邊經歷了「時空紊亂」會有影響,叫我好生休息,可我一邊心虛,一邊覺得閑不住,真是閑不住。
這一來二去的,我就接管了這樁活兒。
說起來,上回這麽日日泡在書閣裏,我還沒長大呢。
整理閣內藏書時,我有些懷念。
“唉!”将一摞摞雜書規整好,我坐在案上。
清閑是清閑,只是,也太清閑了……閑得我都困了。
現今北蕭山興旺了,弟子們都有各自的課室,要看書修習也都是從這兒借了書,直接回自己的地界。不像我們那個時候,北蕭山恰逢各大仙門崛起,而我們這兒說是老門派。但也過于古舊,一時沒跟上時代,是以門庭冷落,弟子就剩了那麽寥寥數十人,大家要看什麽,都是捧了直接在書閣裏就地一坐,各看各的,沒規矩得厲害。
偏生我最懷念那個時候。
說來北蕭山是怎麽崛起的來着?
書閣無人,安靜得很,水鐘嘀嗒的聲音幾乎落在我的心上。
我順着水滴聲往那邊走,看了一眼,啧,到點兒了。
Advertisement
“師姐!”
我才剛剛說到點兒,外邊便有人推開門跑進來。
宋遠捧着個竹籃子,籃上蓋了塊兒碎花布:“今日我下山采買,順道兒給師姐帶了些東西,師姐猜是什麽?”
還能是什麽?糖蒸酥酪呗!大概還多加了蜂蜜,甜滋滋的,我都聞見了。
我眨眨眼,佯裝驚喜道:“是什麽呀?”
“你不是猜着了嗎?”宋遠一挑眉,将布掀開一角,“你若真驚訝,可不是這表情。”
哎?這麽了解我?
“對,這才有點兒意思,下回照着這樣演。”宋遠勾着嘴角,端出小碗,“和先前一樣,師姐出去散散步,這兒我守着。”
我端着酥酪:“勺子呢?”
“哎?”宋遠恍然道,“給忘了。”
“算了算了,我有,我自己去房裏拿吧。”
反正我不走,也會被支走。
自我接管書閣這些日子,宋遠每天這個點兒都要跑來,說是替一替我,叫我出去散個心,免得悶壞了。
可我尋思着,替我是假,他約莫是有什麽事情要做。不然也不必每回都尋個由頭把我遣開。
起初我也是擔心過的,生怕他心裏還有疙瘩,想趁着這個機會一把火将書閣燒了洩憤,但轉念一想,這可是宋遠啊!若他真有這個念頭,莫說我在這裏,便算是師父在這兒也未必能攔得住。況且,他實在不像是會陰着做事的人。
于是我便安安心心每天偷這麽一兩個時辰的懶。
至于他究竟要做什麽,我想,他願意的話,總會告訴我。
這個時間段,弟子們都在習課,師父師叔也在為來年大比的相關事宜做準備。只有我優哉游哉,在山門裏端着碗酥酪晃着,左右無事,我逛了一圈,慢悠悠繞了段路準備從後山回書閣……哎,奇怪,這樹上花兒怎麽禿了這麽多?還禿得怪均勻的?
是花樹害病了?
我咬着勺子攀去枝上,正納悶地掰着花枝,便聽見遠處有人走來。
嘶,這個豪邁的腳步聲,好像是我那一根筋的十三師叔。
說來我十三師叔也是個奇人,他自诩神農後人,潛心醫術,能耐是有的。只不過他有個毛病,逮着個新草藥就往嘴裏塞,也不管是否有毒,也不拿靈力去驗,正因如此,落得個癡呆的毛病,反應慢、性子直,不會轉彎,也聽不懂誰人的話外之音。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尋常修士走路無聲,他倒是「哐哐」巨石滾來似的,八百裏外就能聽見。
我斂氣收息,借着此處枝葉茂密,将自己藏在樹上。被抓住偷懶倒無所謂,頂多師父講我兩句,主要是怕十三師叔薅我下去幫他試藥。
十三師叔配藥是一絕,但在配藥之外,他腦子時常迷糊,弄混毒藥和靈藥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兒了。這要在他老人家手上出個什麽好歹,我上哪兒哭去?
正在十三師叔要離開的時候,青石板路的盡頭現出個人。
“十三。”我一愣,師父?
只見十三師叔頓住許久才「啊」一聲,整個過程如同戲臺上的慢動作:“掌門師兄。”
“你怎麽又出門了?”師父走近幾步才看見十三師叔背後背着的藥簍子,“采藥?”
“啊,對。”十三師叔點點頭,正要走過,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對了,師兄。”他慢吞吞道,“上回你說混進北蕭山的那個司幽谷弟子……”
什麽司幽谷?什麽弟子?
“慎言!”
我趴在樹上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師父一聲低吼震懾住。
與我一同被震懾到的還有十三師叔。
只是不同于我,十三師叔聞言茫然四顧:“師兄,這兒,也沒人啊。況且那個司幽谷的,也确實心懷叵測,說出去也是我們占理不是……”
“閉嘴!”
十三師叔讷讷:“啊——”
也不知是在轉移話題還是真的突然就注意到了周遭,十三師叔「咦」了聲:“最近不是花期嗎?這些花樹上,怎麽沒有花呢?哎,那邊幾棵是有的……是這幾棵樹禿了?”
我:“……”
師父爆發之後很快平下心來,只聲音裏還帶着些氣性:“你當誰都同你一樣,好話歹話都聽不見?還是以為這種話随處都可講的?”
十三師叔一臉沒聽明白,但還是跟着壓低聲音:“師兄,所以那人……”
師父瞪十三師叔一眼,将他剩下的話盡瞪回去。
“啊,我不說了。”十三師叔眨眨眼,慢慢從懷裏掏出一個墨色瓷瓶,“對了,那弟子本領極高,師兄想的法子不但沒有奈何住其,反幫其造了威勢,叫其得了人心,這多不好。師兄您瞧,這個是我前些時日研究新藥,不小心弄出來的,它看着與普通丹藥無異,服用過後,平時也無損身體。但只要到了關鍵時刻,便是那種,那種對敵之時生死危亡之際,它便會發揮作用,扼住體內靈力,如此……”
“夠了。”師父奪過瓷瓶,指指十三師叔,“你啊!”指完轉身就走。
只是十三師叔仍然笑得憨厚,跟在師父身後。
隔了很遠,還能聽見師叔的笑聲,說着:“師兄能用上就好。”
2.
走在回書閣的路上,我一手握着勺子,一手捏着空碗。想到先前聽到的話,我只覺得腦子裏亂糟糟的。
司幽谷弟子?心懷叵測?混進北蕭山?
十三師叔不過短短幾句話,我卻想起從前關于司幽谷和北蕭山的傳言,有人說司幽谷落敗之前,神器失竊,是北蕭山動的手。莫非那名弟子将傳言當了真,所以想來複仇?
“師姐!”“啊——”
我一路上想得太投入,竟沒有發現已行至書閣門前。
宋遠被我一聲驚呼吓得退後一步:“師姐這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若我不在這兒喚一聲,師姐可就要撞上這道門了!”
“我……我在想事情。”我移開視線,“你怎麽出來了?”
宋遠掰着指頭:“師姐往常最多一個時辰就會回來,今日超了半刻有餘,我心底惦念,出來看看。”
薄風拂過,我擡頭看他,眼前人是我所熟悉的模樣,常日裏我見了他便有些隐秘的開心,今日卻例外。師父和十三師叔那一番對話在我耳邊旋繞,我心裏複雜不安,怎麽也平靜不下來,只想一個人待着想想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怎麽了,師姐這個眼神……”宋遠托着手摸摸下巴,“讓我猜猜,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師姐在路上遇見糟心事了?”
我幹笑兩聲:“哪有,我沒……”
“我知道了。”宋遠右手握拳在左手面上敲了一下,“一定是酥酪沒吃夠!”
大概是看出來我不想說,宋遠不再追問,還彎下身子沖我笑了笑。
他軟聲道:“這回是我錯了,下次,我給師姐買兩碗!”
說着兩碗,他卻比畫出三個手指頭。
我嘆一聲,終于被他勾出一點笑意,将他的手指按下一個:“好,那我等着你的兩碗酥酪。”
說完,我便要拿手肘推門進書閣。
“師姐等一等。”宋遠喚停我。
我回身:“怎麽了?”
宋遠卻忽然扭捏起來:“師姐上回說喜歡花,是真的嗎?”
我一怔,推門的動作都頓住了。
該不會……
他在這書閣裏給我準備了滿閣的花兒吧?!
心随意動,我人是僵着的,只手上不小心碰到木門,偏偏就是這一碰,木門慢悠悠開了。我有些緊張,有些期待,深呼吸一口才慢慢擡了眼睛——我的心猛地一動。
書閣裏除了浮在空中細細的塵埃,啥也沒有。
嗯……
方才我是在期待什麽來着?
我木了會兒,走進閣內,将勺子和碗放在案上:“是啊,挺喜歡的。”
宋遠跟在我身後進來:“我往常進來,發現師姐整理累了會坐下看看書,不知道師姐都看些什麽?”
約莫是期待落空了,雖然被他這一打岔,我心情沒有先前那麽複雜,但這會兒我說話也沒什麽勁兒。
不過也是怪我自己想得太多,宋遠又不是凡人,哪裏曉得凡人這些個小心思?
“看得很雜,話本看得最多。”說着,我随手拿起書案最上邊那本翻了翻,“這個就是……哎?”
随着我翻開書頁,書內飄落片片薄紅色花瓣,它們拂過我指尖,順着風慢悠悠落在地上。
我微頓,回頭,對上宋遠笑意盈盈一雙眼。
他好像有點兒不好意思:“其實我想過将花枝堆滿書閣,可是師姐最近整理得費神,好不容易才将這塊地方收拾幹淨一些,我怕攪亂地方,想着,還是不給師姐添麻煩了。”
微風輕起,飄落的淺紅有一瓣落在他的腳邊。
宋遠彎身将它撿了起來:“我從前游歷人世,書塾中看見學子喜愛将花瓣夾進書裏,偶爾忘了,再打開便是一份驚喜。我原也想着給師姐一份驚喜,只是不曉得師姐愛看些什麽,便……便将這三千藏書,每一本都夾了幾瓣,只可惜耗了這麽多天,也只夾了一小半藏書。”
我驚得怔住。什麽?
“你,你每天在這兒,是在做是個?”
每日尋不同的理由将我支走,自己窩在書閣,一待許久,就是為了偷偷在我或許都不會去翻的書裏藏幾片花瓣?怎麽會有這樣的人?我心裏一動,卻止不住覺得這人又傻又憨。
萬一我理得累了,不想再看書了呢?萬一我看不見這些花瓣呢?萬一……
“萬一,我只當這是其他弟子随手夾進去的,沒放心上呢?”我喃喃問他,“那你不是白做了?”
“本來也只是怕師姐在這兒乏味,一件事做久了,一樣的東西看久了,有一點點不同都是好的,但凡能讓師姐開心一點點都好。”
宋遠笑笑:“只可惜師姐好像一直沒有翻到我藏了花瓣的書,我今日沒能忍住,興許是頭一回做這種事兒,太想被看見了。所以在師姐進來之前提前問了這麽一嘴,什麽都直接講了出來,想到的驚喜也因此弄砸了。下次我耐心一點,師姐等等我。”
他将手中花瓣放到我手上,我心裏有個地方不受控制地狠撞幾下,撞得我不禁後退兩步。
“你……”我無意義地開口,開了口才發現不曉得自己想說什麽。
木門之外,淺金色天光從宋遠身後投來,我放空了自己一瞬,手比腦子快,收聲之後,我想起什麽,回身翻起了書。很快,在那些被我忽視掉的書堆裏,我翻出一小捧花瓣來。
“居然還真的……”
宋遠還真沒誇張,這些書每本裏邊都有幾片,是深深淺淺、各不相一的紅。
将它們捧在手心,莫名其妙我的鼻子就開始發酸。上一回有人送東西給我,還是我入門之時,途徑後山,師叔為我躍上枝頭摘下的花枝。
說是随手而就,但那于我是很珍貴的,在那一天,我有了家。
而今天……
我學着蚊子嗡嗡嗡:“你果然不是凡人。”
凡人哪能這麽容易就戳進人家心窩子裏。
宋遠幾步過來,蹲在我身側微微歪頭:“師姐說什麽?”
我吸了一下鼻子:“我說,我很喜歡。”
宋遠一愣:“真的嗎?我還,我還以為我弄砸了。”
“沒有。”我低頭看着那些花瓣,“我……等等。”
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驚喜和興奮被蓋下去,我的心情陡然凝重起來。
“這些花哪兒來的?”
“我覺得用靈力幻化沒有誠意。”宋遠往外一指,“後山上摘的。”
我:“……”
我艱難地開口:“所以後山那片花樹林,是你薅禿的?”
宋遠半分沒有察覺到我的異常,反而很得意似的一挺胸膛:“我每日清晨在弟子們起床之前便去了那個地方,每日摘下的都是當日最新鮮、最嬌嫩,開得最好的花兒,然後用靈力護着,下午帶過來。師姐你瞧瞧,色香半點兒不減。”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滿臉寫着「我超用心,等誇」,純良得叫人只看一眼,心就能軟下去。我咳幾聲,将那份凝重嚼吧嚼吧咽了。
偏是這時,他輕咳一聲,意識到什麽:“師姐該不會是在哄我吧?師姐是真喜歡嗎?”
“當然。”甩開腦子裏關于後山那些畫面,我認真道,“我喜歡,很喜歡。”
3.
我說我向來愛操心,但也不願意時時刻刻都操着這顆心。只不過大多時候,也不是我想閑就能閑得了的。
比如此刻,明月升起,漸向西移,我在屋內打理着一小包花瓣,想着,要把它們制成幹花留存下來的話,明兒個該曬在哪裏。我琢磨許久,正走進院子找地方,便看見蘇妄來尋我。
她小跑到我面前,許是腳步急了,懷裏掉出一個沒揣好的墨色瓷瓶。
即便沒有玻璃、沒有鏡子,周遭沒有一個能映出我面容的東西。但在看見瓷瓶的那一刻,猜都不用猜,我便曉得我的臉色變了。
蘇妄彎下身子,拾起瓷瓶,笑笑輕輕喚我。
“師姐。”
我懵然回神,恍惚應她:“你回來了?”不等她答我,我又問,“這個瓷瓶裏邊是什麽?誰給你的?”
我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測,大腦有那麽一瞬的放空,行事只剩下本能,沒能控制住表情,也沒控制住語氣。事後想見那一刻的無法自制,我覺得一定是我魔怔了,我明明也可以做出鎮定自若的模樣。
我在慌什麽呢?
蘇妄奇怪地望我一眼:“是師父給的,師姐怎麽了?”
“師,師父給你的?是給你,還是叫你轉交給誰?”
我這模樣想來怪異,可蘇妄在最初的驚詫之後,很快恢複了平靜。
她斂了笑意,垂眸望向墨色瓷瓶:“師姐這副反應,這裏邊是毒藥?”再擡眼時,她的眸光便如三九冰湖,寒冷徹骨,刺得我不敢與她對視。
“師姐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她像是在問我,話裏卻全是肯定。
我聞言一怔,飛快擡頭:“你說什麽?”
蘇妄望着瓷瓶若有所思:“師姐是從哪兒知道的?”
“我……”
我一時間思緒萬千,然而與之相對的是言語的貧薄。與蘇妄對視,我如鲠在喉,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師姐神色。”蘇妄頓了頓,突兀地笑了,“師姐所知應當不太多,明一半暗一半的最折磨人了,既然如此,不如我來告訴師姐吧。”
以前看話本子,裏頭主角吵嚷着說「我不聽」的時候,我在外邊着急得拍腿,心說這人真是磨叽,聽了解釋不就都明白了?這關鍵時候鬧什麽呢?
可當蘇妄勾唇說出這句話,我只感覺心底亂成一團,總覺得若我聽了她的話,有什麽東西就會發生改變,會變成我所不能接受的模樣。有那麽一個瞬間,我幾乎想捂住耳朵,想告訴她我不要聽。
可還不等我拒絕,蘇妄便開了口。
她說:“師姐,其實我是司幽谷弟子,還有,你師父想我死。”
人心真是奇怪,往常只聽說一個人無法真正感受到他人心情,卻不知道,自己和自己也能同一時間生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情緒。譬如聽見她說這句話,我的一口氣倏地松了下去。但與之同時,另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我張了張嘴,無話可說,只本能地為師父和北蕭山辯解:“這裏面或許有誤會呢?”
“有什麽誤會?他派我去兇險之地是誤會,還是這瓶毒藥是誤會?”蘇妄道出我沒有出口的疑惑,“又或者,師姐覺得你師父若真心要殺我,其實不必這些手段,以他的本事,要我死多少次都不過動動小拇指而已?”
“我,我不是……”我講話時底氣不足,蘇妄卻一掃說話時的陰郁。
“師姐或許不知道,他道貌岸然慣了,又顧忌着怕與我撕破臉後,我玉石俱焚拉他一把,不能光明正大殺我。而他要在背地裏将我置之死地,這又有些困難,畢竟我是有些本事的。”她雙手在空氣中一抓,微光閃動中抓出離火握在手心,“又或者說,裂魄還是有些本事的。”
我一愣,大驚:“什麽?”
“師姐,它其實不叫離火,而叫裂魄,師姐應當聽說過它的名字。”
我當然聽過,「長刀裂魄」,這是傳言中當年司幽谷失竊的神器。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它,真的是很久很久……師姐。”
她像是有所懷念,但很快将那抹懷念當塵埃拂去。她驟然彎了眼睛,好像了卻了一樁心事,她松手,離火便又消失在了虛空裏。
蘇妄笑得歡歡喜喜,拉着我的手往屋子裏走。她推我在桌前木椅坐下,我木然着,沒有防備,下意識地擡手想要拉她卻沒拉住,動作間衣袖掃過桌面一捧花瓣,晚風裏帶下片片薄紅。
“師姐,上回離開之前,你叫我回來後找你,我本是不願意的,可我真是想見你,糾結幾番,還是決定從心。我想得很明白了……師姐,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說。”
她坐在我身側,正對着房門,對着升至中天的明月。
疏淡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她在清輝中淺笑着為自己倒一杯茶。
“你消失了三年,我以為你死了,傷心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能接受事實,卻在這時聽北蕭門人說掌門接到了你的消息,道你們安然無恙,不日便可回來。你知道的,大家說話都是一個傳一個,你要回來的這件事兒,我隔了幾天才從別人那兒聽見。”
她停下,飲一口茶:“師姐這兒真好,什麽時候都有茶水吃,不像我。我的住處什麽也沒有,但也不怪別人,是我自己懶得打理。方才說到哪兒了?對,說到隔了幾天。”
不似尋常冷漠疏離,蘇妄好像一夕之間變了個人,成了凡世裏無憂無慮、拈花提燈嬉笑怒罵的普通女孩子,她吐吐舌頭,似乎在笑自己糊塗健忘。
“我在在意什麽呢?不過就是晚了幾日,擔憂的事情沒有發生,虛驚一場不是再好不過嗎?可我就是不開心。”
蘇妄似乎不需要我回應,她一邊給自己斟茶,一邊低頭說着這些話,她甚至不需要我認真聽。她只是想說,只是想說而已。
“師姐,我在北蕭山沒有朋友,我不喜北蕭,不喜北蕭人,這裏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我都不喜歡。我待衆人皆如此,衆人薄我苛待我,再正常不過,我也沒什麽好抱怨的。可你不一樣。刑罰堂上你為我說話,離火雙刀你給我化形藥,渡洲旁邊我懷憶從前傷心難過是在你懷裏哭的。”她微頓,“你對我好,我便将你看得特殊。”
說到這裏,蘇妄慢下來。
“但事實上,我于你而言,也不過就是你師門裏一個普通弟子,你是大師姐,你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好。你消失在亂石傾塌的山洞裏,你離開這麽久,怕是從來不曾想過我會擔心,從來不曾想起過我。”
我下意識地反駁:“不是這樣!”
即便我最初與蘇妄交好另有目的,但人心不是石頭,在日複一日的相處裏,我是真的将她當成了朋友。
月涼如水,冷光白紗一般鋪滿了整個院子,也蓋在蘇妄身上面上,将她與我隔開薄薄一層。
我心裏着急,嘴上卻更笨了:“蘇妄,不是這樣,我把你當朋友……”
她望我許久,輕笑一聲:“歲鯉,你知道嗎?司幽谷滅門,因在北蕭,北蕭掌門是我司幽谷仇敵,我從未将北蕭當作自己的山門,這裏不配。”
我心頭一震:“你,你說……”
蘇妄用最輕的聲音說出最沉的話,她說得太突然,叫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按理來講,話都說開了,我不該繼續稱你師姐,可你對我好,我喜歡你,我願意這麽叫。”她把玩着手中瓷杯,漫不經心道,“師姐,三年前你說要我陪你去中秋燈會,我嘴上沒應你、表情不情願,心裏卻很歡喜,也是期待過的。”
蘇妄說得不多,可我聽得出來,我叫她失望了。
“只是現在我不再期待什麽中秋,也不想再看什麽燈會了,我要為我的師門複仇。祠堂中的長明燈、八長老看管的弟子命牌,我都找到機會動過手腳了。聽說這些東西牽扯着山門命脈,我很期待看到北蕭山殒沒的那天。這事兒本不該告訴你,但師姐既然說把我當朋友,那我想看看,是我們之間的情誼在你心裏重要,還是這個山門在你心裏更有分量。”
我心頭巨震,一瞬間憶起從前,蘇妄叛出山門、殺回北蕭山,一把火把一切燒得幹幹淨淨……修真之人的年歲久長,真要算起來我重生也沒多久,可那些記憶蒙了灰,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而那個迫我落下山崖的蘇妄,也不是這輩子的人。
“這裏面真的不是有什麽誤會嗎?”
這句話問出來,我幾乎是帶上了祈求的語氣。即便我已經下意識信了蘇妄,但我實在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麽。
“師姐,這事兒不存在誤會。”
蘇妄打斷我,語氣堅定卻也微微發顫,像是帶着濃濃恨意忍耐到了極致。
許久以後,她才借着嘆息吐出一口氣。
“師姐,殺我的刀,我遞給你了,你要我死,一句話的事兒,都用不着你自己動手。”她将瓶子放在桌上,瓷瓶與木桌碰出一聲脆響,夜裏聽着格外清晰。
蘇妄擡眼:“師姐,選吧。”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