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如你就叫作宋遠

1.

當我看着洛北帶宋遠四處與人詢問「霁寒蕭何在」時,我終于想起我在哪裏聽說過白玉澤這個地方。那是山門裏的一塊舊石碑,上邊刻了祖師的一生。

聽聞祖師的家鄉就在一個叫白玉澤的地方。

只不過上邊字跡密密麻麻,記載良多,加上滄海桑田世事變遷,許多東西都不可考了,白玉澤也早消失在現如今的地圖上,消失在更疊的歷史裏。是因為這樣,我才一時沒想起來。

“霁寒蕭?”

被拉住問話的大嬸臉色一白:“沒有沒有,這裏沒有這個人,你們找錯了。”

“您可能不認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沒準兒見過呢?”洛北比畫起來,“她是個女子,大概這麽高,眼睛又大又亮,笑起來時,眼裏有些銳氣,是生得特別好看、特別有本事的一個女子!對了,她背上常年背着一柄半人高的刀,刀柄上嵌了一顆紅色寶石,亮眼得很,我這麽說,您有印象嗎?”

這是他們問過的第十五還是十六個人來着?我數不清了,但他們的反應出奇的一致,都是揣着明白話不往外吐露,一門心思要趕洛北他們走。

“沒有見過,趕緊走。”

對于尋人者,這般回應最是急人。

“大嬸兒,我求求您了,我真的趕了許久的路才到這兒的。若是您有什麽難處,不方便說,我……”洛北掏出腰包,倒出裏邊所剩不多的碎銀,“這些能不能買您一個通融?我知道這錢不多,但大嬸兒能不能看在我……”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大嬸趕瘟神似的拍開洛北的手,語氣也急起來,“都說沒有這個人了!你要找上別處找去,我們白玉澤地方小,就沒有一個姓霁的!”

洛北幾乎要急哭了:“大……”

忽然,宋遠彈了個響指。

人來人往的街道瞬間定格,大嬸保持着一臉的忙慌,整個人僵得像只放置不動的木偶,連不遠處包子鋪裏飄出來的炊煙都凝固在了空氣裏。

“現在,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小宋遠語氣冷靜,“你知道霁寒蕭在哪兒嗎?”

Advertisement

大嬸慢悠悠地轉過身來,表情麻木,眼神空洞:“知道。”

“在哪兒?”

“在谷玮城的城主府上。”

“那先前為何不說?”

“不敢得罪谷玮城主。”

宋遠略作思量:“谷玮城怎麽走?”

“從白玉澤出去,一路往南,翻過牧山就到了。”

“好。”

宋遠順利問完話,轉向洛北:“都聽見了?”

洛北傻愣愣木在原地。

“你……你這……”他一泡眼淚還沒收回去,冷風吹過,鼻涕又險些墜下來。

“你不是武林世家傳人?你是神仙?你會法術?”

宋遠:“……”

許是不想多說,宋遠含糊道:“我不是,只是會些常人不會的東西。”

洛北真是個心大的孩子,聽見宋遠這麽講,也沒懷疑,也沒害怕,反而一抹鼻子跳過來:“我知道我知道,這是仙家慣來的謙遜!太好了!這是什麽運氣?我竟撿到一個神仙!”

他興奮完不等宋遠解釋便扯了扯宋遠的衣袖:“那你再幫我問問,霁寒蕭是怎麽去的那個什麽城,他們又為何聽了我問話便躲避我?是不是……”他一邊講,臉上的笑一邊落了下來,“是不是她遇見了什麽危險,是不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會曉得她這個人卻不敢多說?”

宋遠複述了他的問題。

洛北:“你要她講清楚,詳詳細細講清楚!”

宋遠再次複述他說的話。

那個大嬸依然是木然的模樣,聲音沒有起伏,只機械地回答:“她曾是名震四方的女俠,聯合官府除匪、懲惡揚善,誰人不知?不止知道,大夥兒心裏也都是佩服的。若一直這麽下去,霁女俠說不定能揚名天下。只不過三年前生了變故,她在一次對決中中了人家埋伏。”

洛北聽得心急:“埋伏?”

宋遠按住他的手:“你別打岔。”說完轉向大嬸,“繼續。”

“說是中了埋伏,也沒什麽大問題,不過就是傷勢重了一些,将養将養也能緩過氣來。那時我們白玉澤的鄰裏輪番去霁女俠家送吃送喝、送衣裳被子。說句實在話,大夥兒都拿她當保護神來看,送去物什和初一十五上廟裏燒香是一個意思,只要有她在,周邊山匪就不敢搶白玉澤的人。”

洛北眼睛發紅,卻忍着沒打斷大嬸。

“可就在霁女俠要養好的時候,不曉得哪個夜裏,白玉澤來了個江湖人。那人當時傷得很重,霁女俠心腸好,念着江湖道義收留了他,那人便是後來的谷玮城城主薛餘川。那可真是個禍害。”大嬸說話一絲感情也沒有,聽得人心情複雜,“開始是這麽個開始,但誰也不清楚,霁女俠是怎麽和薛城主相愛的,只知他們後來一起出了白玉澤,剿了幾個山匪窩,大夥還為他們祝過好,道他們真是話本子裏的俠侶、這一出真是天定姻緣……誰也沒料到,薛城主打的是利用霁女俠的名望奪城的主意。”

洛北聽到這兒,一怔,他喃喃道:“奪城……”

“谷玮城根系複雜,亂得很,薛城主作為新任城主,身邊沒多少人手,位置自然也難得坐穩,他當初重傷,是被人打出來的。至于後來的剿匪平亂,在霁女俠看來是行俠仗義,在薛城主那兒,不過是收買人心。話到這兒,薛城主确是過分,霁女俠也認清了他,覺得失望,想要離開,或許念及舊情,在離開之前,霁女俠去與他道別。”

大嬸始終帶着想要離開時的焦急表情,配合她毫無感情的話語,畫面有些滑稽。

“若真走成,也就好了,偏偏薛城主甜言蜜語哄她,說自己雖有目的,對她的心卻是真的,求她留下。霁女俠一時心軟,沒有立刻離開,沒過幾日,谷玮城便傳出霁女俠筋脈盡廢,被囚于城主府的消息,再過不多久,傳出新的,說是霁女俠瘋了,瘋在薛城主大操大辦、與她成親的婚宴上。”大嬸說,“這件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卻沒幾個人敢拿出來說,誰敢說啊?敢說的人,谷玮城都派了殺手出來滅口了。”

我聽得心底發寒,若不是親耳聽聞,怎麽也不信那些話本子裏的誇張故事會在現實中存在和發生。

洛北後退兩步,眼裏全是震驚,全是不敢相信:“瘋了?怎麽可能,她,她不可能……”

“可能的。”大嬸以為還在問她,于是平靜道,“那日賓客衆多,薛城主辦得很大,白玉澤都去了不少人。大家親眼所見,霁女俠又哭又笑,又說要逃,逃到門口又呆滞不走。若不是薛城主将她拉回來,她瘋得能用頭撞牆。”

我怔怔去看洛北,只望見一雙微紅的眼。

山門枯燥,修習無趣,初入山門時我除了修煉,最喜歡的就是看話本。但無數話本裏,我最讨厭這樣的故事。

霁寒蕭那般女子,她一生敢愛敢恨,野心勃勃,比大部分男子還要豪爽意氣。也曾扛柄大刀孤身入匪群,也曾行俠仗義歌酒共英傑,也曾縱馬江湖快意忘恩仇,也曾離經叛道山巅決生死。

本應揚名天下,不料愛錯了人,竟被囚在小小庭院,成了個瘋子。

世事即便再多不公,也不該是這樣的。

“不可能,不可能!”洛北眼睛血紅,轉向宋遠,“不會的……她是不是在騙我?她在講故事對不對?”

“不。”宋遠冷靜得近乎冷酷,“除非其中有誤會,否則便全是真的。在我的訣術下,她講出的只能是自己知道的事兒,編不出謊。”

洛北将嘴唇咬得死緊,一絲血色從他嘴角齒間流出來。

“有誤會?”他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對,一定是有誤會,是有誤會……”

宋遠猶豫了會兒,終于又一個彈指,将街道恢複正常。

大嬸不記得自己講過什麽,街上行人也不清楚自己被定住了多久,包子鋪的籠屜上熱氣騰騰,白霧升起,漸漸稀薄,飄散在空氣裏。

宋遠等了等,沒等到洛北的反應:“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洛北低着頭,額前微亂的發絲垂下,遮住他小半張臉。

“去谷玮城。”洛北再開口時,聲音嘶啞起來,“去谷玮城,我要去尋她,若傳言是假,我要帶她走,若傳言是真……我便殺了薛餘川,再帶她走。”

宋遠頓了頓:“好。”

洛北渾身發顫,原先無事都帶着三分笑的臉上,此時只能看見消不去的恐懼和怒氣。

那時的宋遠大概才打從極之淵出來,還不大通曉人情世故、也不太明白感情這種東西,遇見朋友傷心,都不會說幾個字。我望一眼宋遠,又望一眼洛北,雖然看他這副模樣覺得心裏難受,但也清楚自己做什麽都沒有用。

“唉……”

我嘆一口氣,天地浩大,無人知我,這感覺真不好。

偏巧這時宋遠感覺到什麽似的,往我這邊一歪頭。

我一愣,嘗試喚他:“宋遠?”

他卻迷茫着搖搖頭,又轉回去。

在他那一眼之後,我想了許久,他那一回頭,到底是聽見了我,還是恰巧那時我身後有什麽別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可惜,我想不明白。2.

宋遠帶着失魂落魄的洛北連夜趕往谷玮城。

不同于來白玉澤時的閑适,這一路,洛北很是沉默。

他不說話,宋遠也無話能說,兩人悶頭往前走。但或許洛北心裏沉,想要逃避一些東西,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跑了起來,好像只要跑遠,他不想面對的東西就追不上他。

夜裏天寒,他被風雪糊了滿頭滿臉,雪化了挂在他眉梢,又被寒風吹成薄冰。

沒跑多遠,他已經眉眼雪白,挂了一身冰碴子。

“你不能再這麽跑了。”宋遠拉住他,“你的氣息亂得很,再這麽跑下去,還沒到谷玮城,你人就倒了。”

洛北被宋遠扯得一個踉跄,回頭時卻沒發脾氣,只是聲音啞得厲害,一雙眼紅得要滴出血來。

他說話聽着委屈得很:“可她在那兒受苦。”

宋遠聞言一愣。

“你知道她有多在意自己的本事嗎?她勤勉修習、刀不離身,睡覺都要枕着,從來不嫌硌。在十四五歲時,就是那個旁的小姑娘水桶都拎不起的年紀,她便每日在庭院裏揮刀了。那刀啊,半人長,重得很,我曾經試過,我都揮不動……她很喜歡這個,她,她那時還沒有這麽厲害,卻已經用那柄刀救下我了……”

洛北說得語無倫次,亂得很,整個人都魔怔了似的。

“她做過很多打算,她說要揚名立萬,成為江湖上的第一女俠,她要開宗立派,要給那些瞧不起女子的人瞧瞧,讓他們看看,女子也是能在刀光劍影裏闖出一番名堂的。”他眼神渙散,擡頭望月,仿佛想透過它看見什麽別的東西,“你曉得嗎?她心裏有大抱負。”

她心裏有大抱負。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輕得幾近氣音。即便四周安靜無聲,我都險些沒能聽清。

說完這句話,洛北好像一下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

夜色裏,洛北擡眼,眸中看不見一絲光亮。

呆愣半晌,他突兀地笑了:“我好希望這其中有誤會,好希望是虛驚一場。可人總會更願意相信那些不好的、自己不能接受的東西,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當時的宋遠還不具備理解複雜感情的能力,他明顯地又是一頓,怎麽都回答不上來了。

“走吧。”洛北抹一把臉,捋下來了些碎冰碴子,“我算過了,再走一個時辰不到,就能看見城門口。”

說完,洛北擡步向前。這邊山路不好走,地上一個水坑,明明可以繞過,他卻游魂似的深一腳淺一腳在泥濘裏蹚過去。

宋遠跟在他身後,忽然開口:“我想起來一件事兒。”

洛北停住:“什麽?”

“你若真着急,我可以帶你過去。”宋遠說,“眨眼就到。”

我:“……”

所以你為什麽不早說呢?

“先前你情緒不對,我光顧着看你是怎麽回事,沒想起來。”宋遠毫不心虛地解釋,“現在,你要我帶你去嗎?”

洛北扯了扯嘴角:“對啊,你是神仙,我都差點兒忘了。”他往回走,停在宋遠身邊,“謝謝。”

宋遠也沒說別的,拎着他瞬間便消失在了原地,總算有了回對的反應。

山林路遙,霜雪清寒。

我站在原地,被灌進脖子裏的冷風凍出一個激靈,欣慰之餘終于想起來哪裏不對。

“他們走了。”我瑟瑟擡頭,“那我呢?我怎麽辦?”

要命了。3.

我已經做好了自己走上一個時辰的打算,沒想到下一刻眼前便是一黑,熟悉地失重感過後,這一回,我結結實實跌在地上。

“嘶……”我揉着摔疼的腰腿,有些茫然,“這又是哪兒?”

我被困在一個一人高的水泡裏,從這兒往外看,雖不影響視物,但看什麽都隔着一層透明輕軟的膠狀薄膜,怎麽都走不出去。我伸手去碰,觸及一片濕軟,同時空中漾起一圈水波似的紋路,無論如何也揮不開。

這裏是人為織就的幻境,在什麽時候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奇怪。

只是不清楚現在是什麽情況。

想是想不通,走又走不了,我戳了會兒氣泡玩,打量了一下四周,眼前有一個破舊的老房子。

說是房子,也不過就是些破磚頭爛瓦片堆出來的小屋,小孩過家家玩沙子都比這個強,哪哪兒都漏着洞,真可謂是牆不避風、瓦不擋雨,三九天裏,老鼠窩都比這兒暖和。

寒風料峭,有燭火微光從牆縫中透出來。我只往那兒探了探頭,便見氣泡帶我上前,牆縫變幻成一扇打開的窗戶,站在窗前,我看見裏邊情形。

屋內,有兩個身影背對着我。

“嘶……”

角落裏,有一塊木板上搭了條舊棉絮,棉絮上趴了個瘦弱得幾乎帶上病氣的孩子,他赤着上身,背後橫着幾道深深的血痕。在他身側,是一個緋色勁裝的少女,少女身形纖瘦,動作間卻帶着一股豪氣,她小心給孩子抹着藥,孩子一抽一抽地哭,眼淚打濕了身前一塊棉絮。

少女掏掏耳朵,「啪」一巴掌抽在他的傷口上。

“別哭了,哭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嗷嗷嗷!”孩子挨了這一下猛地跳起來。

昏暗燭光映亮了他一臉的涕淚,他委屈地抽泣着:“我,可是,可我是很疼……”

“都見血了,上藥能不疼嗎?回來。”少女不為所動,“哭哭哭,哭管個屁用,真這麽委屈,下次打回去啊!人家能打你,你就不會還手嗎?”

孩子猶豫了會兒,聽話地坐回去。

少女說話不留情,動作卻明顯比先前輕柔了幾分。

“不是我說你,十一二歲的男孩子,瘦得和猴兒似的,人家八九歲都比你壯!你看看你,皮下就是骨頭,手腳也沒力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沒人養呢。你爹娘當年去外地,可是給你叔叔留了一筆銀子的,養你到弱冠足夠了。他們薄待你,你不找他們麻煩,還真伏小做低。怎麽,你當自己放低姿态他們就會接納你了?還是被洗腦了,真覺得自己是白吃他們家的?”

孩子的臉色白了幾分。

少女卻毫不顧忌:“別的我先不說,但他家小兒子聯合村裏那些混子欺辱你,将你打成這樣,稍微有點兒脾氣的人也不該這麽忍着。”

孩子輕輕發顫:“可,可是他們人多,我打不過……”

“沒說你一定要打過,只是告訴你記得還手!”少女聲音狠狠,“這些人啊,你越不還手,他們越欺負你。若有下次,你別管其它,抓住最前頭的一頓猛揍。反正你力氣就這麽點兒,也鬧不出人命,就拿出你最狠的勁頭,将人往死裏打!”

“那如果他們打我更兇怎麽辦?”

“他們又有哪回是留情的?左右都是挨打,信我,還個手不虧。”少女收回藥瓶,“好了,上完了,披好衣服,今晚趴着睡吧。”

孩子小雞崽兒一般弱弱應「好」,随後便乖巧趴下,黑發蓋住了他整張臉,他真是小啊,身子比棉絮還薄,掐都掐不出二兩肉。

少女起身,低頭看他,許久嘆出口氣。

“我馬上要離開了,你若仍不還手,再有下回,你看誰能護你。”

孩子聞言飛快起身,瘦弱的小臉上全是慌亂:“你要離開?你要去哪兒?”

“前些日子出外游歷,我遇見少時贈我長刀、教習我刀法的師父,師父說他在白玉澤,要我去尋他。”說話間,少女提起至于牆邊的長刀,“左右我也沒個住處,漂泊許久也有些累了,師父願意收留我,我自然是要領情的。”

少女說着,轉過身來。

她望向窗外,我曉得她看不見我,卻還是在這無意的對視中愣了會兒神。

暖黃的燭光自霁寒蕭背面打來,寒月清輝映在她的面上,在夜間交織的昏暗光線裏,少女持刀淺笑,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孩子滿臉茫然:“可是你,你走了,那我怎麽辦?”

“我也不過就來了這兒小半年,我來之前是怎麽樣,你往後還怎麽樣呗。”霁寒蕭輕輕挑眉,“當然,你若能做些小改變,那就更好了,比如在挨打時記得還手……”

“你能不能不走?”孩子打斷她,急促地起身,匆忙間扯着了傷口,他倒吸一口涼氣,“或者你能不能帶我走?”

霁寒蕭垂眼,語氣無奈。

“我倒真是想帶你走,江湖人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能幫一個是一個。可一來你年紀太小,你叔叔家占着銀錢,為了人言也不會放你離開,我與你非親非故,才來了這麽點兒日子,鎮子裏沒幾個熟人,怕是我前腳帶你走,後腳就要被官府捉去。二來,我也是去投奔師父,既沒有同師父招呼,也不曉得未來如何,怎麽好多拖一個人?”

孩子吸了吸鼻子,小臉漲得通紅,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出來,砸在地上。

“你,你別哭啊。”這一回,霁寒蕭沒再罵他。

她半蹲下身子摸他的頭:“現在是不大行,不過,若是等你到了十七八歲,你叔叔肯放你走了。那個時候,你還記得我的話,可以來白玉澤尋我。我師父是絕頂高手,這回叫我過去,肯定是想把我收成親傳弟子,到了那個時候,我長了本事,也闖出了些名堂,開宗立派之際,收一個小蘿蔔也不是難事。”

“你要開宗立派?”

這該是至今為止孩子聽見過最宏大的志願,他滿臉的不敢置信。

“怎麽,”霁寒蕭輕一勾唇,“你也覺得女子不能開宗立派?”

“不是不是!”孩子連忙否認,小手都擺出重影,“我覺得你很厲害!”

“那當然,我可是要站在武林之巅的人!我也是納悶兒了,憑什麽從古至今,武林盟主都是男子,憑什麽是他們教我做事?真有意思,一個個大男人屁事不幹,搶着來教女人該怎麽做女人。”霁寒蕭神情裏流露出幾分不屑,“我倒是覺得,我做什麽事情,什麽就是女子該做的事情,畢竟我就是女子。”

孩子滿眼淚光還沒收回去,便目露崇拜開始跟着她笑。

他一吸鼻子:“對啊,你說得對,合該是這樣的。”

霁寒蕭被誇開心了:“你是個好苗子,姐姐喜歡你,等以後我有了宗派,便收你當長老吧,我們一起把山門發揚光大,流傳千古。”

孩子睜着一雙淚眼:“真的嗎?”

“那還有假?我這個人啊,從不食言!”少女眉眼飛揚,說話間從懷裏掏出個小鈴铛,“我也沒什麽信物可以留給你,不過不礙事。正巧前幾日我在集市上買了個小玩意兒。喏,原想挂在刀柄上,但這玩意兒丁零當啷影響我揮刀,便取下來了。給你吧!等等……”

在孩子接下之前,霁寒蕭猛盯了它幾眼。

“好了,我記它的樣子了。小蘿蔔,等你長大,拿着它來找我。到時候,不論你變成什麽樣,我都能認出來。”

孩子将鈴铛緊握在手心,終于破涕為笑:“嗯!”

“那你可一定要記得我,我,我長大了就去找你,一長大,立馬就去找你!”

霁寒蕭輕笑,原先飒爽的氣質裏多了幾分溫柔:“好。”

室內燭火輕晃,那火苗只一點點,微弱又不起眼,連個燈罩也沒有。但凡這風稍大一些就能把它吹沒了。可它晃了幾下又停住,頑強地不肯熄滅。

這時,我身邊傳來一聲輕嘆。

我一驚回身,看見氣泡外邊站了個人。

那人玉冠束發,青衣長袍,外袍上上邊用同色絲線繡了八達暈紋樣,衣擺處有淺金雲水紋,走路時随風而動,是北蕭掌門的服飾。我隔着薄膜細細辨認,許久才低呼一聲。

來人是洛北。

若說我初入幻境看見的是少年洛北,恣意潇灑,有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老屋裏邊是幼年洛北,常年受欺負、遇見什麽都不敢吭聲。那麽在我身邊,就是脫胎換骨,徹徹底底成了另一個人的高遠仙尊。

分明長着同一張臉,卻完全沒有了洛北的痕跡。

屋內,霁寒蕭抱着孩子一下一下拍他的背:“不哭了,不哭了。”

孩子便慢慢平靜下來,只伏在她肩頭的小腦袋在那兒輕蹭了蹭:“你一定不要忘了我,我也不說謊,我真的會去找你的。”

“好啊,我等你。”

在霁寒蕭開口的同時,有水滴「啪嗒」一聲碎在地上。

我愣愣望向仙尊洛北,他依舊是無波無瀾的一張臉,只面上一道水痕未幹。

隔着無數時空,他走進屋內,在霁寒蕭身後虛虛環住她,也環住幼時無助的自己。

整個過程,洛北一言不發,好像生怕驚擾了什麽。即便這是他編造的幻境,即便他可以随意改變幻境中的任何事情。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