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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糜香萦繞,紅绡攏起,雕鸾鳳纏枝燈燭火明亮,镂花沉香木桌案上放着盛滿瓊漿的琉璃盞。

百花院的頭牌雲兒姑娘身着輕紗裙,蔥蔥玉指撥動琵琶琴弦,嬌聲婉轉輕唱,媚眼頻頻向張洵抛過來。

但奇怪的是,最近幾日不知怎了,張公子心情不佳,連往日愛聽的小曲兒都喚不起他的興致來。

張洵重重擱下酒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雲兒不敢違逆,只好欠身抱了琵琶離去。

按按眉心,張洵心裏暗罵幾句。

真是邪門了,睜眼閉眼都是沈瑜那小娘子的模樣,什麽雲兒朵兒的,相貌身段都不及她的萬分之一。

上次雇了人到她的包子鋪鬧事,本以為替她解圍能博取她的好感,沒想到竟然被明明白白地拒絕。

張洵悶飲了一口酒,候在房外的來慶适時地敲響房門,低聲說:“二爺,人帶來了。”

“進來吧。”

來人是東街早點鋪的老板包旺,三十多歲,身材瘦小,長了一雙三角眼,他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将房內的情形盡收眼底,弓起身子,谄笑着向張洵問安。

張洵看他一眼:“來慶都告訴你了?”

“是,我都知道了,張公子放心,我一定會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

張洵慢條斯理地喝口茶,低聲說:“事成之後,自然不會虧待你。”

包旺嘿嘿笑道:“這是哪裏的話?我早就看那“食來香”包子鋪不順眼了,自從那鋪子開張,我的‘千裏香’早點鋪子食客少了一大半,再這樣下去就得關門了,就算沒有公子指使,我也得尋尋那鋪子的晦氣。”

張洵使了個眼色,來慶會意,立刻從袖袋內掏出一錠金子。

“這是公子賞給你的,若是事情敗露,你知道該怎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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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旺接過金元寶,喜得眉笑眼開,趕忙放到貼身的衣袋裏,他那鋪子一年也賺不了這麽多。

“兩位把心擱到肚子裏,就算去見了官,我也不會說出張家半個字來。”

張洵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提醒一句:“注意點分寸,別鬧出人命來。”

包旺忙不疊地點頭,這事他心裏有譜。

他的目的和張公子總體上是一致的,他希望包子鋪關張,張洵希望沈瑜能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最好是需要以身相報的那種。

包旺早已定好了一個計劃,只待尋到合适的機會實施。

~~~~~~

清晨時分,天色大亮,“食來香”包子鋪前的食客絡繹不絕,有買了包子帶走食用的,也有在門前的桌凳旁坐下,取了包子後再盛上一碗粥,吃飽喝足後才離開。

為了節省人手,包子鋪的粥桶放在鋪子前的一張高凳上,食客可以自取。

王大哥笑呵呵地同沈瑜打過招呼,按照老規矩買上三個包子,又要了兩碗粥。

幾張桌子旁坐了十來個吃早飯的人,他找個空位坐下,埋頭呼嚕嚕地喝起粥來。

幾口下肚,他砸了咂嘴,總覺得今日的粥味道與以往好像有些不同,但具體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

罷了,他急着去上工,沒時間細細咂摸,于是三口将一碗粥喝了個幹淨。

三個包子下肚,又喝完第二碗粥時,王山明顯覺得情形不對。

他突然覺得全身酸軟無力,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片刻後又覺得肚子痛得厲害,哎呦一聲,他支撐不住,緊接着整個人咚地一聲重重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震得杯碗盞碟跌落在地摔成碎片。

這聲音很大,周圍的食客都循聲望了過去,有人發出驚訝的叫聲。

沈瑜拿包子的手霎時停在空中,她的視線落在王山不停抽搐的身體上,整個人呆了一瞬,莫非王大哥是突發疾病?

她顧不得什麽,撂下手裏的包子,飛快地走到王山身旁,同一旁站着的人道了聲:“幾位,煩請搭把手。”

王山此時整個人面朝下趴在桌子上,最好讓他躺平在地上,再請大夫過來診治。

一旁的人很快挪動桌椅,清理出一片空地,幾人和沈瑜一起将王山放平在地上,他仰面朝上躺着,口唇和指甲都出現了青紫色。

沈瑜略懂一點醫術,她摸了摸王山的脈搏,尚在正常跳動,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但觀察他的口唇顏色,沈瑜腦中莫名出現了一絲可怕的猜測,人是在包子鋪吃過飯暈倒的,這樣子不像是什麽重病,倒像是中了毒。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方才還在一旁圍觀議論的食客,突然有十來個人開始捂着肚子哎呦呦地叫起來。

其中一個捂着腹部,面露痛苦,他指了指包子鋪,有氣無力地說:“這包子鋪裏的東西有毒吧,不然我等怎麽出現了一樣的症狀?”

這話一出,原本有些猜疑的人紛紛附和:“是啊,沈姑娘,你這包子裏到底用了什麽?”

“怕是用了不新鮮的餡料,才害的我們這樣!”

“對,聽說有些早點鋪子為了省錢,專門買那些快腐爛的肉和菜做餡,這家包子鋪估計也是如此!”

“沈姑娘,我們是包子鋪的老主顧,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責,沈瑜匆忙解釋:“大家誤會了,我向大家保證,我們包子鋪用的都是最新鮮的蔬菜和肉食,絕對沒用任何腐爛不潔的食材!”

“我們吃了你家的包子後,都腹痛難受,你該怎麽解釋?”

一個聲音怒氣沖沖地質問。

“這是明擺着的事實,沈姑娘,別再狡辯了!”

“是啊,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跟我們去縣衙走一趟吧!”

春燕和張媽聽到外面的吵嚷聲從後廚沖了出來,攔在憤怒的衆人面前。

春燕壯着膽子大聲道:“你們不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我們包子鋪是為了賺錢的,用那些爛掉的食材毒害大家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随即有人反駁:“你們怕是自己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吧!”

“對,做這種事應該不是一天兩天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今天不過是碰巧了!”

沈瑜站起身來,神情嚴肅地轉首看向春燕,一字一句叮囑:“把包子和粥保存好留作證據,再去請大夫來,先把王大哥醫治好。”

然後,她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對激動又氣憤的人群施了一禮,沉聲說:“各位稍安勿躁,我随諸位到縣衙,是非對錯自會有知縣大人來評定。”

~~~~~~

陸琢昨日審理了幾件以往遺留的案子,又審閱了不少卷宗,直到亥時才睡下,天色微亮的時候就已經起身。

自到了樂安縣以後,他就住在縣衙的後院中,後院有一株高大的槐花樹,春日槐花盛開,陣陣清香沁人心脾。

陸琢早起有練武健身的習慣,他穿了一身束袖白色勁裝,先與李昭在槐樹下比劃了一陣拳腳,簡單沐浴過後,才去用早飯。

夥房為陸知縣精心準備了早膳,有鮮香酥軟的鍋肉餅與清淡的米粥。

陸琢拈起筷子,夾了一個鍋肉餅,這是樂安當地的特色,入口肉香四溢,從口味水準上來說,與他之前嘗試過的“食來香”包子不分上下。

陸琢剛吃完一個,縣衙門外便傳來了咚咚的敲鼓聲。

有人擊鼓,就有案子需要升堂審理,陸琢放下筷箸,看到門吏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

門吏先拱手行禮,言簡意赅的報告:“大人,有人前來報案,說是“食來香”包子鋪的包子有問題。有十多個人食用後腹痛不止,還有一位仍在昏迷之中,衆人要告的就是包子鋪的老板沈瑜,現下人都已經在堂外候着了。”

陸琢聽到“食來香”三個字,眉頭微蹙,他前些天剛吃過那鋪子的包子,沒想到竟會有問題。

李昭聽到這話,一貫沒什麽表情的臉上也浮現出驚訝之色,他還親自去這鋪子給公子買過包子,若是有問題,那他豈不是無意中犯了大錯?

李昭悄悄看過去,見陸琢神色如常,只是命令道:“速傳皂班上值,三班到齊後開始升堂。”

門吏應了聲是,迅速地退出門外去通傳。

李昭看着門吏走遠,忐忑不安地說:“公子,前些日子咱們剛吃過“食來香”的包子。”

“無妨,未知詳情,不可先入為主。”

陸琢去內院換上青色官袍與官帽,他身姿挺拔,面若冠玉,目似朗星,平日身穿白袍時是一位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換上官袍後則多了幾分嚴肅端莊,威嚴盡顯。

約莫兩炷香以後,皂班在堂內肅穆而立,手持衙仗,高呼升堂。

陸琢在堂內端坐,李昭與劉祥一左一右随侍在旁。

陸琢看了眼堂外,一群人在外面候着,偶有幾聲喧嘩傳來,一個身着杏色窄袖短衫、蓮色褶裙的女子側身而立,身段纖細又不失窈窕,只是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面容。

劉祥亦随着他的視線向外望去,躊躇一番後,他壓低聲音說:“大人,這“食來香”包子鋪的老板,乃是前知縣沈清卓之女,名喚沈瑜。”

沈清卓的事情陸琢早就了解,只是首次聽說沈瑜的名字,沒想到她一個知縣之女,竟然落魄到要去開包子鋪,這些事一前一後想通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

陸琢微微颔首,淡聲吩咐:“傳人到堂內來。”

片刻後,衙役帶着一幹人進來,十多個人烏壓壓跪了一片,沈瑜一直低着頭,默默地跪在一旁。

她幼時經常随父親到縣衙裏玩耍,對這裏的一桌一椅都十分熟悉,所以到堂內時,并沒有絲毫緊張不安。

來的路上,雖然她對衆人的質問一直沉默不語,但她十分确定,經她與春燕、張媽之手的包子和粥都是安全的,配方和用料同以往一樣,沒有絲毫改變,絕對不應該出現食客中毒的情況。

她一直蹙着眉頭思考,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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