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後花園西北角處有一處荷花池,花苞遮掩在荷葉中,有的已經盛開,荷花亭亭玉立,嫩蕊凝珠。
有個女子坐在一旁的石頭上賞花,不過有枝繁葉茂的花樹阻擋,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身形。
沈瑜對聽戲的興趣不大,早就想去近距離地欣賞那一池荷花,她轉首看了眼戲臺的方向,戲臺已經開唱,衆人都聚精會神地盯着戲臺上的唱角,無人注意這邊。
她施施然穿過青石小路,轉過一叢灌木處,那一池荷花便豁然呈現在眼前。
離得近了,荷花的陣陣清香拂面而來,沁人心脾。
沈瑜望着滿眼的緋紅與晴翠,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耳旁卻忽然傳來一聲斥責。
“你幹嘛鬼鬼祟祟得偷看我?”
沈瑜:“???”
擡眼望過去,那方才坐在石頭上賞花的女子已經起身向這邊走了過來。
沈瑜才發現那是吳珍兒。
她輕嘆了口氣,怎麽又碰見了這個嬌縱跋扈的女人,算了,還是躲開她些吧。
沈瑜不想同她再起沖突,轉身正要離開,吳珍兒卻喝道:“沈瑜,你給我站住!”
沈瑜頓住腳步,眉心微蹙,看她:“吳珍兒,我只是恰好到這裏賞花,沒想要偷看你。”
吳珍兒走得近了,沈瑜才發現她臉上隐約有哭過的淚痕。
“你。。。你就一點都不在意嗎?”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沈瑜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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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吳珍兒氣惱地跺了跺腳,咬牙說:“徐致!徐致他在京都定親了!”
沈瑜:“???”
沈瑜聽得一頭霧水,片刻後才覺得徐致這個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哦,那又如何?”
吳珍兒走到她身旁,氣哼哼地說:“如何?!你是不是沒有心肝?怎麽就這麽不在意?畢竟。。。畢竟他以前說心裏只有你一個!”
吳珍兒恨恨地瞪了沈瑜一眼,将手裏捏着的一朵桃花揉了個稀巴爛。
沈瑜蹙眉,這說的是什麽跟什麽?
不過經吳珍兒一提醒,沈瑜慢慢記起了此人是誰。
徐致是樂安縣人,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和舉人,曾經深受沈清卓賞識,不過這人自從中了進士後就留在了京都,和沈家再也沒有任何往來。
沈清卓獲罪流放,徐致想必也有所耳聞,不過他剛入朝為官,根基未穩,自然也幫不上什麽忙,甚至連信都未寫回來一封。
看來吳珍兒早就愛戀此人,而沈瑜不幸成為了徐致的擋箭牌,将她拒于千裏之外,怪不得吳珍兒見了自己就要變着法得刁難,原因都在這裏。
“他那是诳你的話,不過是為了讓你離他遠些,我和他素無往來,沒有任何情誼。”
沈瑜無可奈何地丢下這句話,看到吳珍兒抿緊了唇,氣的胸脯一陣起伏,臉色也變得煞白。
吳珍兒不相信,眉頭緊鎖盯了沈瑜好大一會兒,終于察覺她沒有哄騙自己,臉上的淚珠頓時滾瓜似得落了下來,哭哭啼啼地說:“你說的都是真的?他。。。既不喜歡你也不喜歡我?”
沈瑜無奈地看她一眼,回答:“是真的。”
一方真絲帕子被吳珍兒的眼淚鼻涕揉搓得慘不忍睹,沈瑜掏出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
吳珍兒接過,擦着臉上的淚珠,抽抽噎噎地說:“他怎麽這麽狠心,對我當真沒有半點喜歡麽?”
“你想開點,他不喜歡你,即便你真的嫁給他,日子也未必過得如意,”沈瑜站在一旁,出聲勸解,“世間男子那麽多,何必單戀他一個?”
吳珍兒抽泣:“我就沒發現還有比他好的男子!”
“怎麽沒有?我們新來的陸知縣才貌俱全,比你的徐致如何?”
吳珍兒擦幹了臉上的淚,認真得想了一會兒,點頭同意:“自然是陸知縣更勝一籌。”
頓了頓,又道:“我要是照着陸知縣那樣的去找夫婿,恐怕這輩子就別想嫁出去了,他那樣相貌的男子,世間能有幾個?”
沈瑜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吳珍兒總是快言快語,不過這話說得倒是實在。
吳珍兒噘着嘴恨恨地看了一眼沈瑜。
“你爹爹是縣丞,在樂安為你尋個青年俊傑當夫婿還不是易如反掌?你不要太憂心了,說不定你的良緣明日就能遇見呢。”
吳珍兒聽了這話心情也開闊起來。其實到她家求親的男子不少,條件好的更是一大把,她只是情窦初開得時候戀上徐致,不願意輕易地放下罷了。
沈瑜看她神色恢複如常,輕輕一笑:“臉上的胭脂都哭沒了,快去拾掇一下再去那邊聽戲吧,不然等會吳夫人就會着人來尋你了。”
離席太久肯定會被她娘注意到,吳珍兒慌忙掏出小鏡子來照了照,果然,臉上的脂粉都用帕子擦掉了,嘴唇也沒有了光澤。
她這個樣子到了席面上,肯定會被其他夫人小姐發現異常的。
沈瑜袖袋中還有一盒口脂,她擰開盒蓋,用指腹輕輕沾了,對吳珍兒說:“別動,我給你簡單塗點口脂,也能糊弄過去了。”
吳珍兒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掌心中托着那小小的一盒口脂,只覺得新鮮。
沈瑜在她唇上薄塗了一層,又打了點口脂撲在她兩腮上。
吳珍兒抽了抽鼻子,說:“這口脂好香好甜。”
“這是山茶花口脂,有山茶花的香味。”
沈瑜将她兩腮上的口脂抹勻,退後兩步瞧了瞧,柔唇晶瑩,兩腮紅潤,比原來的時候還好看幾分,她又掐了一朵盛開的紫薇花,別在吳珍兒的發髻上。
“好了,自己照鏡子看看。”
吳珍兒左看又瞧了一會兒,越看越滿意,她看了眼沈瑜手中的口脂,問道:“你那口脂在哪裏買的?”
沈瑜将口脂盒子遞到她手裏:“我鋪子裏售賣的,這盒送你了。”
吳珍兒抿了抿唇,正欲詢問,吳夫人打發了丫鬟過來尋她,沈瑜催促:“快去吧,別讓你娘着急。”
吳珍兒挑了挑眉:“你不去聽戲?”
沈瑜今日的差事已經完成,她打算同李府中的管事娘子打聲招呼先行離開。
“我要回去了,鋪子裏還有很多事。”
吳珍兒點點頭,兩人就此別過。
沈瑜返回花廳中,正巧遇見了李苑領着幾個丫鬟過來,後花園中各位夫人小姐聽完戲就得離開,她在忙着命人提前準備好給各家的回禮。
沈瑜迎上前去,彎腰施了一禮:“李姨母安好。”
李苑走上前來,攜着沈瑜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幾年不見,真是出落得越發好看了。”
沈瑜謙虛地笑笑:“容貌平平,姨母謬贊了。今日的壽桃,還多謝姨母相助。”
她本想着這壽桃獻給李老夫人後,先得到李府中人的認可,再慢慢的口耳相傳到別處去,沒想到李苑直接當做壓軸的飯食端上了席面,收獲了衆人的一致好評。
這于李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她這裏忙着,沒時間多聊,只道:“好孩子,待改日有空了,我去你家裏探望你母親。”
沈瑜颔首告別,李苑命人送她出府。
孫六如今已經是沈瑜長期雇傭的馬夫,他算着時間,早就候在了李府的門外等着。
他在太陽底下支着胳膊打盹,覺得有人出府來了,便眯着眼睛往府門前一瞧,正看到沈瑜出來。
孫六遠遠揮了揮手,示意自己馬車的停放位置,沈瑜點頭朝這邊走了過來。
裙擺被微風吹起,沈瑜垂眸盯着腳下的路,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沈姑娘。”
沈瑜腳步一頓,不敢置信地轉過身來,欣喜地擡頭看去。
陸琢一身月白綢袍,身姿颀長挺拔,正站在她的面前。
“陸大人?”
“嗯。”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日剛回,李員外下了請帖,所以一早便到了李府賀壽,沒想到你也在這裏。”
兩人面對面站着,沈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山陽縣的事情辦完了?”
陸琢颔首,微笑着嗯了一聲,兩人并肩向外走去。
“順利嗎?”
“還好,”陸琢腳步微頓,垂眸看着面前嬌美若花的女子,眼眸含笑,“你不是想知道案情嗎?”
沈瑜點頭:“什麽時候方便為我解惑?”
陸琢躊躇一下,他恨不得立刻就将案情詳細地告訴給沈瑜,但眼下衙門中堆積了不少公務等他處理,他提前離席也是為了早點趕去衙門。
“今晚如何?”
沈瑜想了一瞬,陸琢幫了她許多,她還沒有表示謝意呢。
她眨了眨眸子,詢問:“好,要不找家酒樓為陸大人慶賀一下?”
陸琢搖頭,且不說他身為知縣會招人注目,沈瑜雖然是個掌櫃,但畢竟是個姑娘家,得注意她的清譽才好,要是被外人碰見了,難免會說三道四。
“‘顏如玉’脂粉鋪中有接待貴客的靜室,要不大人屈尊到鋪子中來,我讓人将飯菜布置好,大人邊用飯邊談,怎樣?”
陸琢垂眸看着她笑了笑:“那就叨擾了。”
“我還要多謝大人賞光。”
沈瑜覺得今日的事情格外順遂,本以為已經十分圓滿,沒想到她出了府門,竟然又遇到了陸琢,所以原來的喜悅已經變成了十二分,即便同陸琢告了別,登上馬車回到脂粉鋪的時候,俊俏白皙的臉龐上依舊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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