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靜室中,陸琢聽沈瑜講完貼鍋酥餅的典故,放下筷著。

他已經用過飯,看着沈瑜,眸光深沉。

“幾日不見,瘦了些,打理鋪子很辛苦吧?”

沈瑜又為他倒了一盞熱茶,笑吟吟地說:“還好,今日在李老夫人的壽宴上出了風頭,包子鋪和脂粉鋪子裏的東西都介紹出去了很多,日後生意應當還會更好些。”

陸琢自然不知道李宅女眷吃席時發生的事,沈瑜便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

說到吳珍兒誤會徐致喜歡她,兩人解開心結,以後總算能心平氣和得相處,沈瑜扯唇笑了笑。

陸琢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手中的茶盞不自覺地捏緊了幾分。

徐致與他是同一年的進士,兩人雖然只是點頭之交,但陸琢對他印象深刻,是個相貌堂堂的男子。

陸大人的心中有點微微泛酸。

“陸大人?”

沈瑜看到陸琢在走神,輕喚一聲。

陸琢回過神來,嗯了一下,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沈瑜只當陸琢是累了,畢竟在山陽縣處理案情,回到樂安又在忙于公務,她見了他實在是高興得緊,一時聊的時間就久了些。

沈瑜起身,眨眨純澈含笑的眸子,輕聲說:“天色不早了,大人明日還要上值,我晚間回去也要計算賬目,今日就不留大人多待了。”

陸琢望望窗外,感覺不過只呆了幾刻鐘,但外面夜色已深。

他忽然想起一事,臉上不由得現出笑意來:“還記得我說過要謝禮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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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怔愣一瞬,驀然想起,陸琢曾提過幫她尋到夏石斛後要謝禮一事。

自經歷山陽縣驚心動魄的一晚後,彼此間的距離早已經拉近不少。在沈瑜看來,陸大人屢次救她,實實在在可以算做自己的救命恩人了,既是恩人,送什麽謝禮都不為過。

可是,陸大人會要什麽謝禮呢?

“這枚香囊還是空的,你。。。幫我尋些香料填上。”

沈瑜的胡思亂想被打斷,她擡眸看過去,陸琢的掌心中正托着一只香囊。

這香囊還是他在脂粉鋪裏購買脂粉的時候,沈瑜送給他的,沒想到陸大人這麽喜歡,竟然随身攜帶在身上。

“這。。。就是大人要的謝禮?”

陸琢微笑着颔首,将手心靠近她些,示意她取走香囊。

沈瑜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好看的像是一件精致的瓷器,這人的臉和手都這樣漂亮。

光看這只手,絕對想不到陸大人也是會功夫的。

沈瑜的指尖稍稍觸碰到他的掌心,指尖稍頓,又飛快得把香囊拿走,不知為何,她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羞怯來。

沈瑜定定神,擡眸笑道:“大人放心,一定幫你找到最好的香料。”

沈瑜與秋霜目送李昭駕着馬車離開,兩人也将脂粉鋪落了鎖。

孫六早已将馬車趕過來,接兩位姑娘回城郊的宅子中去。

馬車緩緩行過西街,秋霜看了看坐在身邊閉目養神的小姐,欲言又止。

沈瑜卻覺察出了她的異樣,平時秋霜會在路上與她談東談西,今晚竟出人意料得安靜。

“霜兒,怎麽了?”

沈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幾分疑惑和審視。

秋霜抿了抿唇,也對,自己的什麽舉動都逃不過小姐的眼睛,幹脆實話實說。

“陸大人既沒有定親,也沒有心儀之人。”

沈瑜哦了一聲,她早知道陸琢是單身,“所以呢?”

秋霜沖着小姐笑笑,鼓勵道:“陸大人是正人君子,不是那種拈花惹草的人,小姐若喜歡陸大人,就放心得去喜歡吧!”

沈瑜頓了頓,旋即起身去扯秋霜的耳朵:“你背着我去打聽什麽了?”

秋霜往旁邊一躲,反手按住沈瑜,嘻嘻哈哈笑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親自問過李昭了!句句屬實!”

沈瑜到底摁住秋霜擰了一把耳朵,兩人鬧騰一陣,車廂內才恢複了安靜。

“陸大人乃是當朝進士,到樂安來也只是外放,不過一年多便會調回京城。他前程似錦,而我是罪臣之女,身份天差地別,怎麽會在一起呢?我只是感激他出手相助,想認他做個好友而已。”

片刻後,沈瑜坐直身體,斂了嬉鬧的神情,正色說道。

不過秋霜的話提醒了她,也許她與陸琢走得太近了,讓旁人生出這樣的錯覺。

她不自覺地捏了捏袖袋中的那枚香囊,暗暗皺了皺眉,尋常好友會要這樣的謝禮嗎?

沈瑜垂眸片刻,而後無聲輕嘆,她打定主意要和陸大人保持些距離,只是做出這樣的決定時,心中有些莫名得失落。

沈睿的縣學考試近在眼前,他日日用功讀書,沈瑜回到宅子的時候,看到他的廂房中還亮着燈。

她輕輕叩了叩門,沈睿的聲音在房內響起:“阿姐,進來。”

沈瑜推門而入,看到沈睿伏在書案前,正在奮筆疾書。

她沒有說話,将新買的筆硯放下,靜靜地站在一旁看沈睿默完一篇文章。

沈睿寫完,将毛筆擲在一旁,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向沈瑜:“阿姐看我寫的如何?”

縣考主要內容包括四書、五言六韻試帖詩一首以及時文經論,沈睿默寫的便是一篇關于吏治的時論。

沈瑜拿起看了一遍,言之有物,條理清晰,在她做阿姐的來看,弟弟這篇文章寫的自然是極好的。

“不錯。”

生怕他驕傲自得,沈瑜語氣頗為平淡地誇了一句。

“夫子說我學業精進,最近連連誇我的文章寫得好呢!”

沈睿倒是毫不謙虛,她看到阿姐帶來的筆硯,興奮地拿過來,放到桌案上仔細端詳。

“阿姐給我買的是上好的端硯和徽墨!”

沈睿感嘆一句,眼神中充滿了喜悅和感激,這是沈瑜買給他參加縣學考試用的。

“後日就是縣學入試,阿姐最近忙着鋪子裏的事,恐怕沒時間陪你去考試,你要照顧好自己。”

沈瑜摸了摸沈睿的腦袋,語重心長地叮囑。

“放心吧,我與幾位學院中的好友一同去應考,阿姐不必擔心。”

看沈睿的狀态很好,并沒有考前的緊張不安,沈瑜也放心下來。

縣學考試要持續五天,連考五場,且只能居住在考房內,沈瑜又不厭其煩地告訴他這幾日要注意飲食與睡眠。

此時已經是深夜,沈睿還要背一篇文章才肯入睡,沈瑜只得由他去了,出門前又叮囑他不可熬夜太晚。

翌日,吳坊主差作坊的夥計送來了做好的第一批山茶香粉,分量足夠做出上百盒口脂,香粉所定的價格也比別家便宜,僅是山茶花成本加上坊主的人工費用罷了。

這定價自然是吳坊主感激沈瑜病重之時贈送藥材之舉,但既然是生意往來,必得雙方互惠互利才能長久得堅持下去,沈瑜在原來的定價基礎上又加了一些,并承諾待脂粉售出後便會結清款項,又告訴夥計請吳坊主繼續按照新定的價格供應下批香粉,夥計是吳坊主的得力臂膀,對沈瑜做生意的态度十分滿意,繼續供應香粉的事情他也欣然應允。

香粉已經順利到貨,沈瑜沒有耽誤時間,她與秋霜簡單收拾了行裝,吩咐孫六将香粉裝上馬車,三人當日便趕去了于表姐的脂粉作坊。

這作坊離樂安縣大約五十裏的路程,在樂安北面的一個鎮子中,趕馬車大約需要半日的時間。

為了節省來回奔波的時間,兩人打算在鎮上的一家客棧中住下,親自日日盯着作坊。

這是第一次正式在作坊中生産這種口脂,必須與秋霜自己研制的山茶口脂效果一樣才可以,半點馬虎不得。

北屏鎮不同于樂安縣轄下的其他鎮子,它的地理位置沒有什麽特殊之處,放眼望去方圓十裏內皆是莊稼田地,既無湖光光也沒山色。

但它卻有幾處專門做脂粉的作坊,且規模不小,在臨近幾個縣城乃至府城都被人所知。據說這做脂粉的手藝是原來居住在此的胡人留下的,但具體已不可考。

于表姐名為于玥,年近不惑但風韻猶存,做生意的時間也久,慣會與人打交道。

她的脂粉作坊是這鎮上最大的,出貨量也最多,像沈瑜這樣進貨少又要求特殊的鋪子,她也沒有另眼相看,待沈瑜說完要自己親自監督将香粉加入到口脂裏的工序後,她馬上利落幹脆地吩咐手下一個名為洪運的夥計去做了。

包子鋪中毒事件雖然過去已久,但沈瑜時時記在心中,即便再小心也不為過。

因此,這七日來,她與秋霜每天呆在作坊中,親自看着坊工按照正确的比例将香粉添加到口脂中,又仔細盯住之後的若幹道複雜工藝。

兩人在作坊督工的時候,于玥僅來過一次,所有的事情基本都有洪運打理。

洪運不過二十多歲,自稱以前随人做過些走镖的差事,也闊綽過一段時間,但他不會打理錢財,到手的銀子很快花光了,這才經人介紹到于玥的作坊來幫工。

不過他能說會道,聰明又勤快,對兩位從樂安縣來的美人很是熱情。

雖然秋霜将調制香粉的方子只說了一次,他馬上就領悟到了要點,吩咐坊工依照方子,用原來作坊生産出來的口脂做為基礎材料,添加上山茶香粉,最後做出的口脂竟一點不輸秋霜精心研制出來的那十盒口脂。

沈瑜與秋霜試過第一盒作坊做出的口脂後,兩人緊繃的心情終于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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