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是夜,皓月當空。
沈宅已經熄滅燈燭,院中寂然無聲,惟有夏蟲低吟哼唱。
窗牖微掩,如水月色悄悄傾瀉而入,沈瑜房內一片朦胧。
她此刻全然沒有睡意,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白皙掌心支住下巴,先是細細品味陸琢說過的話,唇角不自覺得彎出誇張的弧度。
她移目看向小幾上的那只淨白瓷瓶。
床頭小幾上的那瓶專治跌打損傷的藥膏,便是他差人送來的,效果很好,抹上去疼痛頓消,膝蓋現在已經活動自如。
盯了良久,心底驀然又生出一絲懷疑來。
陸大人是不是表白了?我是不是答應了?
那。。。下一步該怎麽辦?
等陸琢來提親嗎?
仔細想來,她對陸琢有些了解,但又好像沒那麽了解。
他的家庭如何,有幾口人,父母怎樣,在樂安會任職多久,任期結束會調至京都還是繼續外放,這些都屬于未知之事。
想及此,沈瑜蹙起秀眉,雙手枕在腦後,翻來覆去糾結了半晚,不知何時才進入夢鄉。
睡得晚,醒來得也就晚了些,孫媒婆到沈宅的笑聲都沒有将她從夢中驚醒。
其實,清晨,剛一用過早飯,孫媒婆就敲響了沈宅的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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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媒婆臉上簡直笑開了花,她雖說做了多次媒,但還是第一次當知縣大人的媒人,不用說陸大人給她的媒禮,光這份信任與榮耀都已經夠她四處炫耀了。
得知陸知縣欲與沈家姑娘結親,孫媒婆還愣了好一會兒,重複問過才确認下來。
她初始覺得不可思議,雖說沈瑜容貌不俗,如今也是兩家鋪子的掌櫃,在女子當中也算是個有能力見識的,但畢竟是罪臣之女,難道不影響陸大人的仕途嗎?
但陸琢溫言幾句,便将她的疑問打消,孫媒婆記得自己說了不少話。
“是,沈姑娘容貌出衆,和大人郎才女貌甚為般配。”
“沈夫人必定對陸大人頗為滿意,這成親之後,民婦還要讨兩位一杯喜酒喝。”
“定親的好日子?按照樂安這邊的風俗,若是沈夫人應下,擇吉日就可以定親。”
“成婚?年底成婚。。。應該是來得及,姑娘家需要備些嫁衣嫁妝之類的。”
孫媒婆手上提着一堆禮品,重重在門上叩了幾聲。
張媽應聲開門,對上孫媒婆一張笑吟吟的臉,那臉上的褶子切切實實笑成了菊花。
“張媽,沈夫人在嗎?”
孫媒婆探頭往院內打量,張媽皺眉看了她一眼手裏的東西,警覺問道:“你是為哪家來提親的?”
她們家小姐以前被張洵糾纏過一段時間,張媽依舊心有餘悸,看到媒婆就忍不住審問。
孫媒婆毫不在意她的态度,揮了揮手中的帕子,掩嘴笑說:“絕對是一樁美事,我見了沈夫人再說。”
張媽猶豫一會兒,引着她到了堂屋。
進到廳內,孫媒婆看到正在房內縫袍子的沈夫人,忙笑着打招呼:“沈夫人,大喜。”
沈夫人縫袍子的手驀然一停,自從上次張洵糾纏過沈瑜後,沈宅再沒有媒婆來光顧過。
雖說沈瑜現在是掌櫃,但在她心中女兒早晚還是要嫁人的,要是有合适的人家,能定下親自然是好事。
她把針線放到一旁,親手倒了茶,不動聲色地問:“孫婆婆,喜從何來?”
孫媒婆也不見外,她笑眯眯坐下,悄聲說:“有人喜歡上了咱們沈瑜,非她不娶呢。”
“哦,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沈夫人聽到這等浮誇的話,還以為是哪家不靠譜的公子,她別過臉喝了口茶,聲調平淡了許多。
孫媒婆也不賣關子,她呵呵笑了幾聲,用手指指衙門的方向。
“是咱們的陸知縣要向沈瑜提親呢!”
沈夫人喝茶的動作遽然一停,她默了默,壓住臉上的喜色,強裝鎮定确認:“是陸知縣?”
“千真萬确!”
“衙門裏頭那位年輕的陸大人?”
“自然,這還能有錯,咱們不就這麽一位知縣麽!”
沈夫人愕然片刻,眼神悄無聲息得與張媽撞上,兩人眼中均是訝異之色。
室內靜默了片刻,孫媒婆有些着急。
“沈夫人,您這是什麽意思?是同意呢還是不同意呢?依我看,咱們陸大人和沈姑娘實屬天作之合啊。”
沈夫人臉上不可抑制地彌漫出了些許笑意,她自然是滿意的。
陸知縣幫助沈家頗多,一看就是個穩重可靠的君子,再者即便旁人不知,她以前是也是知縣夫人,豈能不清楚陸琢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但,就因為他前途不可限量,沈夫人才明白兩者之間的差距。
她默默喝過一口茶,又問:“陸大人确實說過非沈瑜不娶嗎?”
“那是,實話告訴您,陸知縣連何時定親,年底能否成婚都問過我了。”
沈夫人聽到這話,眸底的笑意幾乎遮掩不住。連這都問過了,對這婚事十拿九穩,說明了什麽?
怕是兩人私下早已商量過了。
沈瑜這丫頭,這麽大的事情竟然隐瞞得滴水不漏,看看等會為娘等會怎麽訓斥你。
心裏這樣想,沈夫人臉上卻是盡量不動聲色。
“孫婆婆,兒女定親成婚是大事,雖說父母之名媒妁之言,但我相公不在家,這事情我得問過沈瑜的意見才行。”
孫媒婆哎了一聲,心中有了主意,沈夫人既然這樣說,這事八成沒問題。
“沈夫人,那我明日再來?”
沈夫人點頭,孫媒婆也沒多留,一路高高興興出了沈宅。
她甫一出了宅門,張媽就迅速回到了院內,身手是從未見過的靈敏,她笑得真切:“夫人,咱們是不是得為小姐準備嫁妝了?”
“是,”沈夫人起身,望了一眼沈瑜的卧房,也不知怎麽回事,這丫頭今日竟然睡了這麽久,她笑着說,“等會那丫頭起了床,咱們好好審審她。審完她咱們再去逛逛布店,先選些料子給她做衣裳。她天天忙,沒時間操心弄這個。”
說完,目光又無意間落到方才縫制的袍子上,那是她為相公沈清卓縫的,流放地此時也是炎熱的天氣,她特意縫了棉布的袍子,打算托商隊為相公帶回去。
沈夫人眼神有片刻落寞,若是女兒成親的時候,相公能回來就好了。
不過也就剎那,沈夫人便将心思回轉過來,對張媽說:“咱們倆得好好捋捋,除了置辦嫁衣,這定親成婚還需要準備什麽。”
廂房的門吱呀一響,沈瑜推門而出,此時已經日上三竿,她眯了眯眼睛适應外面明亮的光線,然後一頭霧水地問:“娘親,誰要定親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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