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被沈夫人在宅中仔細審問了一上午,沈瑜終于尋得空閑迅速去了脂粉鋪。

“顏如玉”脂粉鋪最近生意頗好,除了香雲與秋霜,又雇了兩名夥計幫忙打理鋪子,一個叫阿方,一個叫阿然。

忙碌大半天,直到暮色四合,鋪中點起燈燭,最後一波顧客散去,沈瑜才到靜室中坐下。

她飲一口清茶,目光掠過賬冊,看到上面最近的五百兩銀子進項,問:“蕭姑娘的脂粉已經送過去了?”

蕭韞早已返回京都,自在樂安差丫鬟買過一次脂粉後,幾日前竟又讓人帶來一封信,說“顏如玉”的口脂她很喜歡,再讓沈瑜差人送到京都去。

秋霜拿着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還曾經嘀咕:“這蕭姑娘雖說是官家女兒,架子也太大了,怎地光說要脂粉卻沒送銀子過來?難道要我們墊付不成?從樂安到京都,恐怕光镖局的銀子就不止幾十兩了。”

況且樂安當地并無镖局,還得先差人将貨物帶到濟州,再從濟州的镖局送過去,頗為耗時耗力,運費還貴。

沈瑜心中早有打算,蕭韞從樂安離開之前就買了三十盒口脂,即使拿口脂當胭脂塗,也不會這麽快用完,那麽她只能是将口脂送給了京都的貴女,如今她又催人來要,說明這口脂在京都亦頗受歡迎。

蕭韞是她的貴客,絕不能有任何怠慢,沈瑜當時便命秋霜将新到的一百餘盒各色口脂包好,特意用了濟州镖局最快最貴的一班運镖,不過三天就送到了京都蕭家府上。

随镖局回來的是蕭府帶給“顏如玉”鋪子的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今日才剛入了沈瑜手中的賬冊裏。

秋霜看到銀票,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才踏實下來,她為小姐倒了一盞茶,笑着說:“我本來擔心這脂粉送過去,蕭姑娘只按照以往的價錢給銀子,那我們豈不是賠多了?誰知蕭姑娘卻是個大方的人。”

沈瑜垂眸看過,颔首同意,想了想,又轉而問道:“洪運按照我們要求的方子做出新脂粉了嗎?”

洪運是于表姐作坊裏的人,現如今專門對接“顏如玉”脂粉鋪中的貨單,自沈瑜下定決心要專門做自己的特色脂粉後,秋霜來回與洪運打了數次交道,将脂粉的生産配方不斷改進,現在從作坊裏出貨的各色口脂及脂粉,都是“顏如玉”脂粉鋪中特有的,本錢自然也比原來高出許多。

“今日早晨剛送來的樣貨,小姐看看。”

秋霜拿出只紅木雕花匣子,打開後裏面排放了數十只顏色各異小巧精致的奁盒。

擰開盒蓋,一股幽雅的清香襲來,沈瑜瞧過去,看到裏面盛放的是香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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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霜挑開一點,在自己手背上勻開,介紹道:“小姐,這香粉粉質比原來細膩的多,且顏色自然,抹上去幾乎瞧不出來,但能均勻膚色,掩蓋瑕疵。”

說完,又用指尖沾上一點,拍在臉頰上,湊近了讓沈瑜細看,果然只聞清香沁人心脾,但面部卻沒有施過脂粉的痕跡。

比之原來敷在面上顯得假白的香粉,确實有所進步。

秋霜又打開一只奁盒,這裏盛放的口脂是玫瑰色,塗在唇上比山茶口脂更鮮豔奪目。

秋霜當即毫不猶豫地讓自家小姐試色,待在她柔唇上塗好後,又拿過鏡子讓沈瑜細看。

鏡中的女子面容本就絕美,此時唇色紅潤,鮮豔欲滴,漂亮的像個攝人心魄的美妖。

沈瑜還未出聲,秋霜卻淺淺一聲笑了。

“小姐,你出嫁時就塗這玫瑰色的口脂,還不得把陸大人迷死!”

陸琢表白的事情,沈瑜向秋霜和春燕透露了一二,今日陸大人着人去提親的事兩人也都已經知曉,想不到現下卻被這丫頭拿來打趣。

沈瑜作勢要擰秋霜的臉,秋霜笑着躲了過去,沈瑜暫且饒過她,問:“樣貨只有這麽多嗎?”

“還有三木匣,照小姐的吩咐,都用了小分量的奁盒裝的。”

沈瑜略一沉吟,這些樣貨她有別的用處,稍頃後鄭重吩咐:“讓阿方将樣貨裝好,送到濟州趙公子府上,具體怎麽用我已經跟趙公子打過商量。”

停了幾息,沈瑜垂又說:“待新貨出來後,再着镖局送到京都蕭家府上一份。”

秋霜一愣:“可蕭姑娘沒說還要咱們鋪子的脂粉啊?”

“不必多備,每樣脂粉兩盒就可,送與蕭姑娘試用。”

秋霜心裏衡量一番,雖然往京都送樣貨是個賠本的買賣,但若是蕭姑娘再像之前那樣大方,大手一揮要幾百兩銀子的脂粉,那脂粉鋪先墊付些銀兩倒也算不上什麽。

但沈瑜想的比這要多,她此舉一是為了答謝蕭姑娘賞識鋪子之恩,二是對蕭韞姑娘本人十分欣賞,她秀外慧中,絕非等閑之人,聽說要進宮選秀,也許以後會有更好的前程。

剛說完這話,便聽到樓下遙遙傳來一道溫潤清朗的聲音。

“你們沈掌櫃在嗎?”

接着便是阿方響亮的大嗓門響起:“掌櫃的,陸知縣來找您!”

沈瑜聞言俏臉一紅,她霍然起身,把手中賬冊歸攏在桌案上,又下意識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擡眼時看到秋霜正對着她笑得一臉神秘莫測。

算了,陸琢正在樓下等她,她現在沒時間跟這丫頭嬉鬧。

鋪子外挂着燭火明亮燈籠,天邊一彎銀色月鈎高懸,燭光與清亮月色的交彙處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陸琢一身淡白錦袍常服站在那裏,正極為耐心得等待。

不過沈掌櫃出現得特別快,幾乎在夥計聲音落下沒多久,她就出現了鋪子門口。

行動自如,且腳步飛快。

陸琢唇角扯起,目光落在她移動的裙擺上,溫聲問她:“膝蓋好了嗎?”

沈瑜差點忘了這事,昨晚他差人送來的藥效果很好,膝蓋已經痊愈,她乖巧地點點頭:“早就好了。”

說完,還下意識在他面前跳了一下,以證明自己真得恢複如初,甚至可以活蹦亂跳了。

陸琢忍住笑,垂眸問她:“我有話要同你說,在哪裏方便?”

脂粉鋪的靜室中适合促膝長談,但沈瑜在脂粉鋪忙碌了許久,現在正想出來活動一下筋骨。今晚月色不錯,而且初夏的夜間天氣涼爽舒适,現下西街上的行人不多,沈瑜略一思忖,便便指了指長街一側,輕聲道:“在那裏走走吧。”

說起來,陸琢今日差媒人來提親的事實在出人意料,剛才初見到他,沈瑜只顧得高興,現在兩人靜靜并肩往外走着,沈瑜才後知後覺得生出些羞怯來。

“你。。。提親的事可以自己做主嗎?”

沈瑜指尖緊緊揪着衣袖,微抿着唇,語氣有幾分不安。

陸琢垂目看了看她糾結的神色,眼神又不自覺飄到她細白的指尖上,寬大袖口的一角被她攥在指尖,陸琢很擔心再揪下去,那衣袖會破出一個洞來。

“可以,”陸琢探手過去捉住她的手腕,掌心前移,順勢将她的指尖握在手中,“你無需擔心那麽多。”

沈瑜羽翅般的長睫輕顫了顫,她微微仰首,正對上陸琢溫柔深邃俯視的鳳眸,沈瑜臉頰好似立刻可疑地泛了些紅暈,她指尖稍蜷了下,爾後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握住。

掌心手背相貼,不過轉瞬之間,陸大人的手掌稍微動了動,兩人便變成了十指相扣的樣子。

街道旁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路過,不過月色朦胧,旁人也不會注意到街旁牽着手悠閑散步的兩人。

“定親的日子,沈夫人選好了嗎?”

陸大人垂眸看向沈瑜,溫聲問道。

“選好了,”牽手變得自然而然後,沈瑜已經克服了方才的那股羞澀,她擡起眸子,眼裏似乎閃着細碎的亮光,微笑看着陸琢,“娘親說六月初八是個好日子。”

自沈夫人審過沈瑜後,便與張媽開始選最近的好日子,她特意找人去算了一卦,甚至帶上了兩人的庚帖,說起來陸大人的庚帖其實還是沈睿提供的,總之就是效率很驚人,在沈瑜回脂粉鋪前,沈夫人和張媽已經選定了定親的日子,只等明日讓孫媒婆來傳話。

現下倒是省了這一道事,直接便可以告訴陸琢了。

陸琢點點頭,他牽着沈瑜的手,繞過長街一側,緩步向雲河方向走去,邊走邊道:“我明日要去濟州一趟,大約半月有餘,回來時正好六月初,到時候需要準備什麽應該來得及。”

沈瑜忽然想起一事,她腳步一停,仰首看向陸琢:“沈睿的府試在六月初一。”

說完,默默在心中盤算了下時間,然後道:“府試三天,順利的話,我們六月初五應當能回來,就是時間上着急了些。”

定親的事項并不複雜,按照樂安的風俗,男方帶聘禮去女方家下定即可,沈瑜只需要在定親前一日返回就行。

只是這樣算來,兩人要将近大半個月不能見面。

沈瑜微抿着唇,秀眉輕蹙,臉上現出些微憂愁之色,兩人剛打算定親竟然就是一段時間的分別,這樣想來,未來大半個月确實有幾分難捱。

陸琢垂眸盯着她那張皎若明月的臉龐,即便是籠着輕煙似的愁緒,也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陸琢的喉結下意識滾了一滾,他凝眉看着她,随即悄悄松開兩人緊握的手掌。

沈瑜還沉浸在即将離別的憂愁中,突然感覺陸琢一只手貼在了她的後腦勺。

她稍稍仰首睜大杏眸看他,下一刻,一根修長的食指托住她精致小巧的下巴,輕柔的吻便淺淺落在她的額頭。

輕吻很快結束,這又出乎沈瑜的意料,她呆怔了一瞬,大腦瞬間空茫茫的,不知該作何反應,只下意識緊張得向四周望了望,生怕被旁人看到。

兩人已經走到雲河岸畔,這裏比西街上要熱鬧些,有零散的攤販,還有納涼游玩的百姓,遠遠望去,雲河上還有燃着燈火的船只,若是被人瞧見。。。

沈瑜還在胡思亂想間,陸琢貌似低笑一聲,然後手臂環緊她的腰身,不過轉瞬之間,便攜她到了一棵極其繁茂隐蔽的柳樹下。

沈瑜咽了咽唾沫,用眼神衡量一下方才兩人所站的位置和柳樹的距離,雖然她知道陸大人的身手不錯,但眼下他這個力度和速度顯然又讓她震驚了。

剎那間,沈瑜腦子中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陸大人不科舉當官的話,光憑這一身功夫,說不定也能做個将軍之類的。

“我在濟州的時候,會盡量抽出時間找你,”陸琢的身上有一股清香,将沈瑜嚴嚴實實得籠罩其中,他溫熱的鼻息近在咫尺,齒間溢出的話語似乎多了幾分難耐的氣息,“我。。。”

他閉了閉眸複又睜開,深情凝視懷中眉眼絕美的女子,目光拂過她葳蕤的長睫,秀挺的鼻梁,好巧不巧落在她塗了玫瑰口脂鮮豔欲滴的紅唇上。

兩人離得太近,沈瑜鬼使神差得下意識抱了抱陸琢的腰,這腰勁瘦有力,又不是沒摟過,手感很不錯。

然而下一刻,陸琢忽然俯首下來,唇瓣瞬間貼上她晶瑩潤澤的柔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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