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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有條羊腸小道,下去的速度要快些,不過中間有一段石壁陡峭,需要借助繩梯。那頭山勢平緩,不過距離要遠得多。山底有條河,咱們下去後可以循河找人。”
趙九介紹完,舉起火把探頭往山崖底下看去。
火把上澆了桐油,遇到細雨并不會被澆滅,不過往下只看到黑黝黝的一團。
趙九嘆口氣,他心存一絲僥幸,希望自己的馬兒還活着,不過如今看來希望渺茫。
陸琢聞言微蹙了下修眉,吩咐道:“大家分做兩隊,雷捕頭拿圖紙帶人從遠路下山,趙九、徐大夫等人随我在這裏下去!”
此時的陸大人看上去依然指揮有度,鎮定自若,毫不慌亂。
只有李昭一雙鷹目望過去,發現他蜷起的五指在細微地發抖。
那是極力壓抑情緒神經繃緊到極致的表現。
李昭心裏有數,武安會功夫,掉下山崖頂多摔斷手腳,若是沈姑娘出了事。。。
他不自覺打了個寒噤,不敢再往下想去。
~~~~
男子走到近前的瞬間,沈瑜的瞳孔驀然緊縮,她右手抓住武安的拐杖,迅速拽着他往後倒退幾步。
來人正是袁啓。
沒想到他竟安然無恙,只有一身褐色短打被劃得破爛了些,手裏甚至還提了一柄短劍。
武安咽了口唾沫,有幾分不服氣:“喂,同樣都是從上面掉下來的,你怎麽沒事?”
“那得感謝你的繩索,”袁啓悶聲回道,“我掉下來的時候吊在了樹上,不過從上面下來倒是費了一番力氣。”
說完這話,袁啓突然猛地躬身咳嗽了幾聲。
武安心中大喜,咧嘴笑道:“你也并非毫發無損,心肺受傷了吧?”
袁啓啐了一口血沫,沒有回答他。
“你的劍哪裏來的?”
武安居然還有心思繼續同他答話。
“本來放在馬車裏。。。”
袁啓本想說完,但看到武安充滿求知欲的眼神,突然停了下來,冷冷瞪視着兩人沒再作聲。
武安撓撓頭,還在催促:“喂,你說完啊,照我說,尋常人哪有配劍的。。。”
袁啓的眼神愈發冷厲。
沈瑜蹙眉搖了搖頭,示意武安不要再說下去,以免惹怒了對方。
幾人現下的境況雖然都不好,但若是打起來,占上風得還是袁啓。
“你打傷了香雲,本來已經逃走,為何又突然要返回樂安?”
沈瑜輕聲問了句。
她仔細觀察對方的神色,沒有放過任何細節,在她問出這話的瞬間,她看到袁啓的唇微抖了抖,眼神好似也黯淡了幾分。
沈瑜忽然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麽。
“你回去是想看看香雲的近況,對嗎?”
沈瑜語調盡量放得輕緩。
袁啓垂下眉眼沒有回應,但好似輕嘆了口氣。
沈瑜看到他這樣的反應,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你想和香雲重修舊好,想要讓她重新回到你的身邊,但她不會再跟你回去,所以你們發生了争執,你一時失手才打傷了他,你不是故意的,興許你還飲了酒,所以才有這樣反常的舉動。”
“你怎麽知道得這些?”
袁啓悶聲問道,他眼睛突然睜大,表情有幾分驚愕。
“我知道這些是因為香雲在鋪子裏上工時會時常提到你,”沈瑜咽了口唾沫,其實香雲并沒有怎麽主動提到過袁啓,沈瑜只能暗暗希望這番話能糊弄過去,“她說她恨你,自從你休了她,她就不打算再原諒你。”
“是我對不起她,”袁啓眼圈驀然紅了,他狠狠擦了下眼角,惱怒地說,“都怪我那時候鬼迷心竅!”
“你既然想過回去看她,但又改變了主意,無非是擔心官府緝拿你。”沈瑜繼續循循善誘,“你如今打傷了她又潛逃在外,只會讓她對你的恨意又增加幾分,還不如去向她坦誠承認錯誤,争取她的原諒,然後再去官府投案自首。根據律法,若你能獲得香雲的諒解,再去主動自首會減輕刑罰的。”
袁啓的喉結迅速滑動幾下,似是被沈瑜這樣的說法觸動了。
沈瑜趁熱打鐵:“袁啓,我與陸知縣要定親了。旁人我不敢保證,但是陸琢為人我十分清楚,他溫和寬容,雅量有度。如果香雲能夠原諒你,我一定會為你向陸知縣說情,你看如何?”
武安暗暗瞧了一眼沈瑜,腹诽道:“早知道沈姑娘這麽能說會道,我還費什麽勁跟袁啓打架啊,早跟他聊聊不就完了嗎?”
想完看看自己的腿,一臉酸楚。
遲疑了片刻,袁啓猶豫不定地問:“你說的這些話,當真?”
“自然當真,絕不虛言,”沈瑜沉聲道,“你想一想,如果香雲原諒了你,你們以後說不定還能再續前緣呢?”
袁啓握劍的手晃了晃,他一言不發地盯着腳下的泥窪,似在認真思考沈瑜的建議。
破曉的時刻将至,初日的光線穿過層層暗雲,天色在這一刻徹底明朗起來。
過澗的山風遽然吹過,眼前的濃霧徹底消失于無形。
沈瑜與武安悄悄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
畢竟不知袁啓到底會做出什麽樣的抉擇。
沈瑜下意識按了按額角,方才想得太多,現下竟然有些頭暈。
靜悄悄的清晨林間,除了呼嘯而過的山風,突然傳來一道道呼喚聲。
“沈姑娘,。。。”
“阿姐。。。”
“武安。。。。”
聲音由遠及近,距離他們不過片刻之遙。
袁啓眼睫猛顫了下,被這喚聲拉回了現實。
他猝然舉起了劍,狠聲道:“不對,你說這麽多,一定是為了争取時間等人來救你們。”
“你誤會了,我們并不知道會有人來。。。”
袁啓咽了口唾沫,雙目染上猩紅,猝然打斷了沈瑜的話:“我不會去自首的,我不能去自首,我要先殺了你們。。。”
“那你現在趕緊跑還來得及,”武安出聲提醒,“你拿劍指着我們幹啥?即便你恨我們倆,現在把我們都殺了也不頂用,還浪費時間。”
“我不殺你們,”袁啓突然改變了想法,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我能不能逃得出去,還得拜托你們了。”
沈瑜下意識攥緊了拳頭,但她身邊沒有任何可用之物,沒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袁啓一把拎了過去。
“沈姑娘,對不住了。”
他把劍橫在沈瑜的脖頸上,冰冷劍刃緊貼着皮肉。
沈瑜可以肯定,此時只要袁啓稍稍用力,她的喉管就會被割破。
下意識側眸看過去,沈瑜忽然發現袁啓左手腕部好像有一團形狀模糊不清的刺青,那刺青圖案似乎在哪裏見過,看上去分外熟悉。
但她此時精神高度緊張,頭腦暈痛得厲害,什麽也想不起來。
她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強忍着心頭劇烈的恐懼與不适,輕聲道:“袁啓,不要再犯錯,放下劍,我保證會為你求情。。。”
“沒用的,”袁啓狠聲打斷了她,威脅道,“別再說話擾亂我,我不會聽你的話!”
“為什麽欺負一個姑娘家?”武安一瘸一拐站起來,眼中的怒火幾乎噴湧出來,“要挾持就挾持我!放掉沈姑娘!”
袁啓狠啐了一口:“我挾持你有什麽用?和陸知縣要定親的是她!”
武安:“。。。”
沈瑜:“。。。”
然而下一刻,不待袁啓有所反應,一柄飛刀裹挾着氣流轉瞬即至,堪堪擊中袁啓的右臂。
袁啓吃痛,短劍當啷一聲落地。
沈瑜心情霎時一松,随即轉眸向後望去。
朝陽終于掙破天際的暗雲,發出耀眼的光芒,點點金光灑落在林間。
陸琢正大步向她的方向走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沈瑜輕笑了笑。
他來了,真好啊!
她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沈瑜閉了閉眸子,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周圍的一切在飛速地旋轉扭曲。
緩緩倒下的瞬間,似乎還能聽到耳邊急切的呼喚。
“沈瑜!”
“阿姐!”
~~~~~~
袁啓早就被李昭制服,雙手被縛捆後蹲在一旁,有兩名差役專門看守,他滿臉頹喪,不敢再有任何舉動。
陸琢在沈瑜倒下的剎那将人抱在了懷中。
沈瑜緊阖着眼簾,面色蒼白脆弱,她左袖上還有斑斑血跡,白皙柔軟的右掌上有不知何時劃出的傷痕。
陸琢蹙眉擁緊懷裏的人,聲音有些不穩:“徐大夫,怎麽樣?”
徐大夫捋了捋胡須,沉聲道:“沈姑娘腦部撞到硬物,應有震蕩,又心緒劇烈起伏,再加上長時間未進食,體力不支,所以才暈倒。陸大人不必擔心,沈姑娘現下只是暫時昏迷,在下先施針穩住心脈,待回到客棧後再為沈姑娘進些湯藥,很快就能好起來。”
陸琢的神色稍緩了幾分,待看到她纏起的左臂,又問道:“她的胳膊怎麽樣?”
“在下初步判斷應是骨裂,不過還得等沈姑娘醒後再進一步診治。”
陸琢點頭,溫聲道:“多謝徐大夫。”
說完,又掃了眼武安。
武安正耷拉着眉眼坐在李昭身旁,他偷偷瞧了眼陸琢,正好碰上對方的視線。
嘿!眼神柔和,公子沒有責怪他。
武安霎時高興起來,聽到陸琢在溫聲同徐大夫說:“徐大夫,煩請您瞧瞧武安,還有袁啓。”
他捅了捅李昭的胳膊肘,小聲道:“昭哥,你不知道我這次有多厲害,那馬車。。。”
李昭從懷中掏出一塊餅扔給他,出聲警告:“先閉嘴,養好精神,吃飽了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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