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夜襲北狄

一滴滴溫熱落在楊臻背上,楊禹同樣輕擁住她,痛苦的嘆息道:“只怪我太無能!”

“不!”楊臻直起身子萬分肯定的看着楊禹的眼睛,“大哥,你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子,在阿臻心裏,你就像那天上的嫡仙一般,來人世,不過為了受一場苦劫。”

楊禹苦笑一聲,“如今這劫,怕是真的到了,阿臻你不該回來。”

門外輕扣兩聲,張藝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老大!公子!大家已經到齊了!”

楊臻搖了搖頭,否定了他的說法,“大哥你好好休息,這劫,我替你渡!這天下,還沒有我楊臻不敢過坎兒!”

楊禹唇角帶起一抹笑意,阿臻從小都是自信高傲的,她的光芒,若綻放起來,這世間的男兒都無法與她匹敵。

楊臻走到門前,用手觸碰到門框的邊緣,停了下來,背對着楊禹說道:“大哥,我沒能好好的把令蟬帶回來。”聲音輕的如同被風一吹就散了,卻壓的人心頭沉甸甸的。

身後一片沉寂,楊臻壓下心頭的難過,推門出去,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這座城池,是生是死,等着她一起。

楊禹看着重新合上的房門,扶着書案虛弱的癱坐到地上,悶了很久的一口氣猛的吐出來,沾染到月白的衣衫上點點猩紅。

楊禹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拭了下唇角的血漬,望着跳動的燭火沉默不語,腦海裏一直回想起梨花樹下,那個素衣淺笑的女子,直到燈火處落下一滴燭淚,才惋然嘆息了一聲。

也罷!以前只怕自己這身體拖累她,如今,怕是用不了多久,也能追随她去了,卻不知黃泉路上彼岸花旁,能不能再相聚了。

夜色漸深,月亮漸漸隐到了雲裏,四周開始變得漆黑,夜幕中像是潑了剛剛研好的墨。

楊臻坐在大營主位上一言不發。本是夜深寂靜的時候,突然招大家前來,一個個本應該大夢初醒睡眼迷蒙的樣子,但此時楊臻卻只能扶着額,無奈的聽着下面比一群女人還要叽叽喳喳的讨論聲。

“那成翊真是有眼無珠,我們老大不欺負人的時候,還是像一個女人的,憑什麽被他成翊給休了!”營中的教頭李安插着腰,下巴上的小胡子都氣的飛了起來,仿佛被休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一旁的熊輝“啪”的一拍桌子,把垂着腦袋的楊臻吓了一跳,只見他撸起袖子攥着拳頭朝楊臻勸慰道:“頭兒,你莫要太傷心,如果這次涼城大劫可以過去,俺熊輝一定幫你去砍了成翊那混球!”

楊臻嘴角抽了抽,很是無語,可以想像,如果現在向他們解釋自己不是被休了而是自己離開的,那她面對的,一定會是滿堂同情的目光,認為她都已經落魄到被休了,還強要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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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楊臻的沉默不語,到底是年長的陳副将穩重些,小心翼翼的朝着楊臻喚了一聲:“小公子。”

大哥是府裏的長子,為了區分她和大哥,又為了避嫌她的女兒身,營中年長些的很多都會稱呼她一聲“小公子”,聽到這聲稱呼,楊臻擡起頭來看着陳副将,心想以後不能嘲諷他是中年白發的老頭兒了,到底是穩重些的能談點正事兒。

只見那陳副将小心翼翼的試探着說道:“小公子莫要傷心,沒有那成翊,咱們再找一個就是!實在不行,我有一個遠房侄子,長的俊俏,讀過些書,讓他跟了你也成。”

熊輝聽了這話就有些不服氣了,“我說陳老頭,你那侄子弱不禁風長的娘裏娘氣的,怎麽配的上頭兒,再說了,就算跟了頭兒,還不得三兩天給打死了!”

一旁竟有人點頭附會,“對!對!”

楊臻揉了揉額頭,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此次北狄圍城的主帥是誰?”

一向穩重的林徐回道:“是北狄新皇,耶律離!”

北狄新皇?楊臻手指輕扣着桌面,這耶律離在北狄皇族中向來不算什麽出類拔萃的人物,如今她兩年不在,之前一個寂寂無名的皇子竟一躍成了北狄的當權者,單看着平步青雲的本事和此次出征的戰術,怕是這耶律離是個難纏的角色,而此次他親自出征,可以看出北狄人對涼城的勢在必得。

“耶律離。”楊臻默念了一遍,拍案道,“就他了!”

營中剎那間安靜了下來,張藝攏了攏快要掉下的下巴,提醒楊臻,“老大!三思啊!”

還是林徐揣摩出了幾分楊臻的用意,疑惑道:“小公子有何良策?”

“涼城被困了幾天了?”

“六天!期間劉虎率兵支援過一次,本打算裏外夾擊,沒想到那劉虎不經打,攻了幾次就跑了!此次北狄圍城的人數多與以前,若朝廷沒有主力大軍來援,怕是我們涼城遲早會成為北狄的囊中之物了!”

楊臻簡單了解過情況,繼又問道:“北狄人什麽時候截斷了水源?”

“圍城後的第二日,現在城中人靠井水度日,這秋老虎毒的很,太陽暴曬幾個中午,莫說蔬菜莊稼,井水都一天比一天少,最關鍵,将士和百姓們的心都被熬的快要絕望了!”

“那劉虎跑了之後,北狄人可有再功過城?”

熊輝一拍大腿,“他奶奶的,他敢來幾個,俺老熊就砍死幾個!”

林徐搖了搖頭,“沒有!涼城地勢易守難功,而且北狄人知道我涼城将士勇猛,沒有輕易再攻。”

張藝在一旁思索道:“怕是想熬跨我們罷!”

楊臻點了點頭,看着屋頂角落裏倒垂的蜘蛛網,肯定道:“不會熬太久的!”

林徐思索片刻,“小公子是覺得,北狄人想在成翊将軍率兵來援之前,而且涼城也因為幹涸,人心渙散之時攻城?”

聽到了林徐的假設,大堂內氣氛頓時沉寂下來,若果真如此,那涼城,怕是保不住了!

“不!情況比這個要糟糕。”楊臻環視衆人一眼,“馬上要到秋汛了,北狄人截斷了水源,若汛期來臨,北狄人大開閘門,到時候涼城,怕是要不攻自破了!”

這一推斷,無異于在衆人心裏雪上加霜,怕是涼城破城之日,涼城百姓的血會染紅那十裏長街。

張藝看着楊臻,見她神色如常未見絲毫悲戚,開口問道:“老大是不是有什麽計策?”

楊臻手指叩着桌面,無奈道:“拖!”

“如何拖?”

“不能硬拼,只能打亂他們的計劃,讓北狄人先亂了陣腳!”楊臻看了張藝一眼,吩咐道:“張藝,你去營中選幾個身手好輕功高,且腦子靈活膽大心細的,到操場等我,醜時三刻,我們夜襲北狄大營!”

很快,張藝便做好了一切準備。

操場上火把高燃,照的人熱血沸騰。

楊臻站在隊伍的最前面,朝着面前選拔出來的好男兒們,擲地有聲的說道:“将士們!涼城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為了我們的父母親人,為了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園,你們可願與我一起抛頭顱灑熱血,以死保衛涼城?”

“願意!”将士們異口同聲的回答,洪亮的聲音在四周久久回蕩。

“在場的都是我軍中選出來的優秀男兒,此次随我夜襲,九死一生!若有顧慮,或者家中有牽絆的,可以自行退出,我尊重每一位将士的意願!”

操場上沉默片刻,沒有一個人挪開腳步,甚至沒有一個人臉上露出遲疑猶豫的表情。

“好!”楊臻眼中熱淚盈眶,“既然大家都意已絕,今夜,我楊禹!與大家生死與共,一同捍衛涼城!”

“捍衛涼城!捍衛涼城!”

聽着震耳欲聾的口號,楊臻仰頭哈哈大笑,一揮手,大喊一聲,“張藝!倒酒!”

烈酒入吼,它的熱辣,徹底激起人們心中保家衛國的血性。

熱血激蕩在楊臻和在場的每一位将士心頭,沒有一個人退縮,今夜,他們就要為了他們的家園和愛的人,揮灑熱血馬革裹屍。

接近醜時,一行人從涼城一側的城牆,借着繩索陸續躍下,沒有點火把,在已經朦胧淡去的月光下快速趕路。

楊臻站在一處山坡上回望涼城,想想在京都時渾渾噩噩的日子,感嘆道,我的親人啊!我最愛的涼城,此行,我将為你們而死,這才是我最好的歸宿!

看了最後一眼,楊臻轉身離開,隐到了黑暗裏。

穿過一片林子,又用繩索攀緣躍過一道峽谷,才漸漸靠近了北狄人的帳子。

遠遠看去,燈火通明的一片,其間可以看到來來往往巡視的隊伍,規模龐大。

楊臻躲在草叢裏,細細的觀察着北狄軍的營帳分布,盤算着心裏九死一生的計劃。

張藝隐着身形跑到楊臻面前報告道:“老大,東南西北還有各角,北八個方位都有崗哨,而且每個崗哨的人都不少。”

楊臻點了點頭,“李安那裏怎麽樣?”

“已經帶人去了,只等煙花為信!”

“好!通知将士們,行動之後若還活着,一定往麓山方向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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