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自從飯桌上裴折說出那句話後,林驚空整個人就渾渾噩噩的,吃完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飯桌的。
對此,雲無恙心中頗為疑惑:“公子,你沒和金陵九睡覺,他傷的哪門子心啊?”
裴折正想着事情,聞言随口道:“傷心他老相好沒着落吧。”
雲無恙:“?”
問過鐘離昧之後,裴折對知府大人的案子有了點數,估摸着再查查就能有眉目了,心情不錯,沒拖,當天下午就去了衙門,審問錢正。
錢正的事已經不僅僅關乎孫六的案子了,裴折幾乎可以篤定,金陵九上午莫名來那一出,必定和此事有關系,他得趕緊去了解一下,看看是哪種關系。
裴折倒沒想過金陵九和孫六的案子有關,正如之前兩人喝茶時所說,金陵九有金陵九的驕傲,就算要殺人,也斷然不會留下這麽多的纰漏,所以他更傾向于金陵九也對殺死孫六的人感興趣。
鼎鼎大名金陵九,對名不見經傳的孫六的死如此上心,裴折很難不好奇其中的緣由,畢竟他現在對與金陵九相關的事都很好奇。
這次去衙門照舊沒帶着雲無恙,裴折囑咐他送鐘離昧回家,鐘離昧今日如此配合,裴折總覺得不太對勁,但他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裏,只能暫且關注着。
鐘離昧整理的那封信被林驚空拿走了,雖然林統領對上面出現自己的名字略有不滿,但沒有否認其上大部分人,他與知府大人的關系不遠不近,同在淮州官場上,對一些事也有所耳聞,知道鐘離昧整理得沒有太大偏駁。
暫且收着,誰知道日後會不會用得上,要是鐘離昧能夠配合,上頭不少人和知府大人之間的勾當就會成為威脅他們的利器,林驚空雖然沒興趣動什麽歪心思,但他也不舍得丢掉這麽個籌碼。
統領軍将錢正帶回了衙門,期間沒說一句話,直接将人關進了大牢,任憑錢正怎麽叫嚷都不搭理,看守大牢的人這種事見多了,隔着牢門勸道:“省省力氣吧,往後日子還長着呢,有的你受。”
錢正一聽這話,瞬間慌了神,頹然地蹲在牢房角落。
于是裴折到牢裏審人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蔫頭耷腦的錢正,一看見他,錢正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立馬激動起來:“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什麽都沒做啊,大人!”
這年頭犯人都愛喊“我是冤枉的”,越是心裏慌亂的越愛這樣,即使他們并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被抓進來的,但喊了那句話,就好像能夠暫緩心裏的緊張似的。
裴折不動聲色地坐下:“怎麽冤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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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錢正卡了殼。
裴折:“不是說你是冤枉的嗎,哪裏冤枉了你,把事情都說出來,我們才好替你伸冤,要是不說,那就按規矩處置吧。”
錢正愣了兩秒,支支吾吾道:“我,我……”
他“我”了半天沒個所以然,裴折不耐煩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還不想說?給了你坦白的機會,你不珍惜,還把本官當傻子糊弄,好,來人,把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
審問之前,裴折特地讓衙門的人都出去了,挑了兩個看上去最兇神惡煞的統領軍官兵,跟他一起進了牢房。此時兩人一聽到他的命令,立馬上前,一人一邊将錢正擡了起來,錢正下意識掙紮了兩下,官兵臉一沉,斥道:“老實點!”
五十大板,打完了半條命就沒了,錢正吓得一哆嗦,偷偷去看裴折,卻見裴折根本不睬他,終于明白過來,這位看上去溫溫和和的官爺根本不像表現出來那般無害。
官兵帶着錢正離開審訊室,往行罰的方向走,眼看着離裴折越來越遠,錢正心中一緊,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忙不疊喊道:“大人,我說,我都說,我之前騙了大人,我根本沒看見鬼,是我說謊了,我害怕,我說謊了……”
裴折喊了聲“回來”,官兵立馬掉頭,将錢正帶回審問的房間。
他倆對大牢不熟悉,根本不知道去哪裏打板子,剛才是随便挑了個方向走的,要是裴折不喊停,都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了。
裴折指了指凳子,官兵會意,将錢正按在上面。
因為錢正并沒有觸犯律法,裴折也沒讓人給他上鎖拷,審問的時候可以用點小手段,但不合規矩的事,裴折是決計不願意做的,這一點上,他和朝中很多人看法不同。
裴折擡了擡下巴:“說吧,怎麽回事?”
錢正低着頭,将事情和盤托出:“上元節的夜裏,我沿街去打更,因為白天喝了點酒,在路過淮水旁的時候,突然一陣尿意傳來,想解手,那時候時間緊,我懶得來回奔波,就準備在河岸旁邊的樹下解決一下。”
裴折的臉色一言難盡,雖說他能夠理解這種做法,但心裏實在膈應得慌,看來以後得繞着淮水邊的樹走了。
錢正:“我解決完後,正準備走,突然看到兩個人從橋上過來,他們蒙着頭,手上擡着什麽東西,在橋上站着不動,像是要把那東西往河裏扔,不知道最後怎麽了,扔一半又不扔了,把那東西拽了回去。我站的地方和橋上有一段距離,不近不遠,淩晨裏安靜,隐隐約約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麽,一言半語的,聽得我提心吊膽,更不敢弄出動靜來。”
裴折心中微動:“他們說了什麽?你看沒看到他們長什麽樣子?”
錢正:“都蒙着臉,看不清什麽樣子,穿着就是普普通通的一身黑,沒什麽特別的。其中一個人抱怨,說太沉了,另一個勸了他幾句,說什麽差不多行了,趕緊送過去,然後好好洗個澡,大過節擡死人,太晦氣了。”
“我聽着‘死人’兩個字,仔細瞧了瞧,那倆人擡着的好像真的是個人,我吓破了膽,貓在樹後面,一直等他們走遠了才敢出來,借着沿岸花燈的光,我看見橋面上有一小灘紅色的東西,聞了聞,是血。”
上元夜,确實遍地花燈,城中最熱鬧的地方跟白晝似的。
裴折狐疑地看着他:“那天晚上花燈遍地都是,尤其是淮水邊,你躲在樹下,沒有被發現?”
提到這個,錢正語氣中不乏慶幸:“我運氣好,站的那棵樹上沒有挂花燈,樹下就是河岸橋堤,有不少腳印,可能是打從這兒走的人見花燈好看,給拿走了。”
聽到這裏,裴折突然變了變臉色,上元節那天,他也從岸邊順走了一只花燈,真要是同一盞,那有夠巧的。
錢正垂着眼皮,掐着自己右手的虎口:“一想到那兩人擡着的可能是屍體,我就害怕,打更的時候魂不守舍,漏了一更。我安慰自己可能猜錯了,誰知道第二天下午消息就傳開了,說是統領大人府上發現了一具屍體,我瞬間就想到了晚上看到的事,時間都能對得上。”
裴折心下了然,差不多清楚是怎麽回事了,錢正看到的屍體應當就是孫六無疑,殺人兇手正在處理孫六的屍體,将之運送到林驚空府上。
“當時為什麽不報官?”裴折問道。
錢正一臉苦笑:“大人,不是我不想報官,是我不敢報官,那兩個蒙面人一看就是狠角色,咱們淮州城的衙門你也知道,唉,我怕死,我真的怕死,我怕自己報了官,衙門什麽都沒還查出來,我先交了小命。”
裴折不贊同地看着他:“所以你就在家裝病?準備裝到什麽時候?裝一輩子?”
錢正頹然地抹了把臉:“我也沒辦法,大人,我不想死啊!聽那兩個人的口音不像是淮州城本地的,可能是來夜宴游玩的,我就尋思着,先裝着吧,等過了這段時間,風頭都過去了,我再繼續上工。大人,我真不是故意不上報的,我不想死,我害怕……”
不是本地口音?裴折眯了眯眼。
錢正的選擇沒什麽好指摘的,歸根究底他也沒做什麽壞事,因為怕死而隐瞞不報,站在官府的立場上,的确會生氣上火,但站在個人的角度上,裴折能夠理解。
怕死,人之常情。
問完了孫六的案子,就輪到另一件事了,裴折拍了拍桌子,将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錢正叫醒:“上午我們去你家中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實話,還編出什麽見了鬼的故事,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故意要你這麽說的?”
錢正一個勁兒地搖頭:“沒有,大人,沒人指使我,誰能指使我這個啊,除了您,這事我就沒對別人提過。”
裴折:“那你為什麽不說實話?”
“我不敢啊!”錢正兩只手交握這種一起,激動道,“我在家一直沒敢出去,官府的人就找上門來了,大人,要是你,你怕不怕?我怕我交代了,官府大張旗鼓的一查,鬧得滿城沸沸揚揚,那下一個上門來找我的就是那兩個人了,畢竟我也不知道是官府查出兇手是誰後能不能抓到他。”
裴折暗自嘆了口氣,按正常人的思維,官府找上門了,好好協助官府破了案子,抓住兇手,但錢正的擔憂不無道理,淮州城的官府,真的做不到讓百姓安心交付。
錢正咬死了沒見過別人,裴折也不能屈打成招,況且和左屏見面這事又不觸犯律法,他也沒屈打成招的前提。
吩咐官兵将錢正送回牢裏,眼下案子還沒結,兇手也沒抓到,錢正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待在牢裏反而更安全。
在牢裏待了挺長時間,裴折覺得自己都快被腌入味了,這幾天淨往不幹不淨的地方跑了,不是垃圾場就是牢房,他尋摸着趕緊破了案,去放放風。
林驚空在府裏頹廢了一陣子,突然又想開了,即使沒睡在一起,那裴折和金陵九的關系顯然也不一般,他可是還記着昨晚上裴折是怎麽警告自己的,想通以後,他興沖沖的就來了衙門。
林統領這回聰明了一次,腦子轉過彎來了,不止是他一個人想趕緊破案,裴折也想啊,要說金陵九那邊有線索,他着急,裴折肯定也着急,面上沒表現出來罷了。
想要讓裴折去問線索,現在只缺一個契機:如何把裴折和金陵九弄到一處去。
這倆人待一塊了,還愁他們不聊關于案子的事嗎?他們除了案子還有什麽可聊的?!
去衙門的路上,林驚空就在想這事,想着怎麽造一個契機,一直想到了衙門,也沒想出合适的法子。
他在通向牢房的路上遇到了裴折,路邊有一小片地方用木栅欄圍了起來,是衙門的人辟出來種菜的,裴折正站在那旁邊,瞅着裏頭幹幹巴巴的菜葉子。
林驚空聽官兵說裴折審了錢正,随口提道:“問出些什麽了嗎?”
裴折伸了個懶腰:“兩個人将孫六擡到你府上的,這兩人不是本地口音,但都蒙着臉,不知道相貌如何。”
林驚空擰了擰眉:“除了口音,也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裴折不置可否。
兩人一道往外走,裴折邊走邊扯着自己的袖子,低頭聞了聞。
林驚空瞧他這動作好玩,笑道:“這聞什麽呢?”
“聞聞身上什麽味兒。”裴折放下袖子,解釋道,“朝裏相熟的朋友三天兩頭跑诏獄,以前說牢房裏有味兒,待久了會沾上,我這幾天天天往牢房裏跑,聞聞自己有沒有沾上什麽味兒。”
林驚空聽得發笑,剛要說什麽,突然心神一動,他想到合适的契機了。
林家家底殷厚,林驚空在淮州城外還有一處房産,那一處地段好,修了個大宅子,依山傍水,裏頭還有從山上引下來的溫泉,天氣冷的時候泡一泡可舒服。
宅子離統領軍訓練的場地不遠,以往冬天林驚空都是住那邊的,年前就叫人去打掃了,過個上元節碰到這一系列糟心事,就沒倒出空去宅子裏住,宅子裏東西都齊全。
林驚空打量了一下裴折:“裴大人身上是有股說不清的味兒。”
裴折心中悚然一驚,他那話帶了幾分玩笑意思,不當真的,現下聽林驚空這麽一說,瞬間覺得渾身不對勁起來,自己似乎也聞到了極輕的腐爛發黴的氣息。
眼看着身旁的人渾身不自在起來,林驚空心中一喜,狀似随意道:“聽說溫泉能夠活血化瘀,祛除異味,我在城外正好有座宅子,離得很近,裴大人要不要去泡一泡?”
溫泉?裴折眼睛一亮,這不是打着瞌睡就來了枕頭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不止來了枕頭,還來了你相好(狗頭)
林統領:當之無愧的第一助攻。
本章小九兒活在小探花心裏,下章硬碰硬,沒錯,是你們想的那個硬碰硬,溫泉pl那啥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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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