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昨晚發生的事情太多,無論是命案,還是金陵九的病态模樣,都令裴折心神難安,完全忘了君白璧和雲無恙兩個人。

現下他才想起來,自從昨晚分開後,一直沒再見過這兩個人。

君白璧不知怎麽就被邺城的官員抓了,雲無恙也不知蹤跡,裴折暗自在心裏嘆了口氣,就近找了個空房間,讓劉巡和君白璧都進去,準備好好問一下發生了什麽事。

屋子裏有兩張凳子,裴折和君白璧各坐了一張,林驚空抱着胳膊站在房門口,對面就是死了人的房間,他要等仵作出來。

劉巡站在桌前,低着頭,不敢和瞪圓了眼的君白璧對視。

他在邺城當了好幾年官,察言觀色的本事很不錯,當時抓君白璧的時候,只想着要破案,立個大功,現如今看到裴折和林驚空都對君白璧如此客氣,頓覺不妙。

依稀記得,自己在抓人的時候,好像聽到什麽“左相”、“大哥”,難不成這人說的不是假話,他真有惹不起的大背景?

劉巡心中叫苦,着了道了。

裴折敲了敲桌子,喚回君白璧的神:“你怎麽就被抓起來了?”

君白璧眉心緊蹙:“我也不知道,我被人打暈了,醒來後就被他們抓了。”

說着,他摸了摸後頸,那裏鼓起來一點,火辣辣的,摸上去有些痛。

裴折注意到他的動作,皺了皺眉:“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們在軟玉館裏乖乖等着嗎,被打暈是怎麽回事?”

脖子太疼,君白璧表情有些不自然,哼哼唧唧道:“就,就是,我們不是擔心你嗎,想着埋伏在軟玉館四周,幫你守着,結果遇到一夥人,然後我就被打暈了。”

裴折差不多聽明白了,又氣又無奈,擡眼看向戰戰兢兢的劉巡:“打人的是你?”

劉巡連連搖頭:“不是我打的,我只是接到消息,說有殺人兇手的線索,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我就想着先抓起來,萬一真的兇手,可不能讓他跑了。”

裴折問道:“接到消息?”

劉巡忙不疊點頭:“是,當時有人送消息來,說是軟玉館死了兩個剛來的姑娘,她們剛到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只和一個人結了仇,然後指明了那個人在哪裏,我找了城門的官兵核實了一番,确認他說的沒錯,才帶人抓了這位公子。”

邺城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官員并不像淮州城那般強勢,他們有自己的管理辦法,并不會和這裏來往的勢力産生沖突,有時還會用一些特殊的方法獲得消息。

裴折和君白璧都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他的意思,邊陲小城會出現這種情況,無可厚非。

但君白璧十分在意劉巡的話,忍不住插嘴問道:“你剛才說軟玉館死了兩個姑娘,是剛到這裏的,還和我結了仇?”

劉巡表情複雜:“沒錯,有人說你光天化日之下騷擾民女,被拒絕後懷恨在心,蓄意報複,殘忍殺害了兩名被騷擾的女子。”

君白璧越聽眼睛瞪得越大,腦海中浮現出了對應的人選:“你說的騷擾,該不會是我追着兩個姑娘問她們名字的事吧?”

劉巡點了點頭,越說聲音越小:“送來消息的人說,你追着馬車跑,人家姑娘根本不搭理你,好多人都看到了。”

君白璧一臉懵逼:“裴折,我是不是聽錯了?我只是想知道漂亮的姐姐叫什麽名字罷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進城前跟她們同行了半個月,要懷恨在心早就懷恨在心了,怎麽就變成騷擾結仇了?”

裴折忍不住笑出了聲:“活該。”

劉巡此時也聽明白了,這小公子應當只是放浪形骸了點,說他殺人,實在是有點過了。

裴折問道:“雲無恙呢?”

“我不知道,我被打昏了,醒來後就沒看見他。”君白璧抓了抓頭發,他還在糾結騷擾的事,整個人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裴折斂了笑,表情嚴肅了幾分。

他讓雲無恙跟着君白璧,雲無恙武功不錯,保全自身不成問題,但在邺城來往的人混雜,裴折不免擔心。

裴折:“你在哪裏抓的他?”

劉巡:“在城東的一個破舊院子裏,那裏只有他一個人。”

裴折驟然收緊手,君白璧覺出不對勁,小聲問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君白璧,你是嫌我過得太安逸了嗎?”裴折沉着臉,語氣嚴肅,“你偷偷跑來邺城,這筆賬我們還沒算,你還不聽我的安排,帶着雲無恙亂跑,你知不知道這裏不比京城,沒人護着你,若是那夥人想要你的命,你現在已經屍首分離了!”

裴折翻臉翻得太快,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就嚴肅起來。

君白璧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不過确實是他主張出去的,他自知理虧,默默低下了頭。

裴折趁機道:“我也不多說了,君疏辭到淮州之前,你跟着我,須寸步不離,能不能做到?若是不能,也不必等你大哥了,我現在就往京城送信,讓左相派人将你接回去,裴某能力有限,照顧不好君家的小公子。”

這一番話陰陽怪氣,但意思明确。

既是将君白璧發作的路堵死,等君疏辭到了淮州城之後,君白璧再委屈也不會去找他告狀,又是給劉巡提一個醒,這位公子招惹不得。

君白璧一聽他要把自己送回京城,立馬就急了,連忙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從現在開始,我一定寸步不離地跟着你,就是你睡覺出恭,我都跟着你,絕對絕對不會離開你三米之外!”

裴折:“……”

簡單敲打完兩人之後,裴折就帶着君白璧離開了,劉巡跟他們一起,林驚空留在軟玉館等仵作的驗屍結果。

雲無恙不可能憑空消失,就是發生了什麽意外,也會盡力留下線索,裴折準備先去他們遭到伏擊的地方看看。

他一夜未睡,邊走邊打哈欠。

君白璧被遣回京城的話吓到了,不敢惹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袖子,讨好道:“裴折,你是不是沒有睡好?要不我幫你拿着衣服吧。”

他剛才就見裴折抱着這衣服,離開軟玉館的時候也沒放下。

裴折側了側身,躲開他的手:“別亂碰,不用你拿。”

裴折豁達,君白璧認識他好幾年了,從未見他寶貝什麽。

當年那場舉試,少年探花郎一戰成名。

君白璧與裴折年紀相仿,大為震驚,一想到世間還有這等少年,這三擊撼天鼓的氣勢完全不輸于自己,他頓時生出結交的心思,遂央着君疏辭帶他見一見裴折。

君家的小天才自命不凡,從小自诩天下第一人,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世間才學若是有十份,他一人可獨占九份,剩下的一份是他大哥君疏辭的。

但裴折出現後,他不僅主動将分給君疏辭的那份才學給了裴折,還從自己那九份裏拿了三份出來,天下才學,他六裴折四。

雖是君疏辭引見的,但君白璧與裴折一見如故,兩人性情頗為投契,到後來,比起君疏辭來,裴折和君白璧的關系還要更好一些。

裴折對待君白璧一向是比較客氣的,由着小公子來,這般不給面子,還是頭一回。

“還是不是朋友了,不就是件衣服嗎,怎麽就不能碰了?我不是好心要幫你嗎,裴折,你變了啊!”

君白璧頓時生出一種被排斥的怨氣,短短幾個月未見,我千裏迢迢來找你,你就這麽對我?

君小公子被捧着寵着,是一把撒嬌的好手,但裴折不吃這一套,也不慣他那臭毛病:“就是不能碰,這衣服除了我,誰都碰不得。”

君白璧:“好哇裴折,現在連你的衣服我都碰不得了?”

“誰說是我的衣服了?”裴折睨他一眼,福至心靈,“這是我家哥哥的衣服,你不是不願意讓我靠君疏辭太近嗎,我也不樂意讓你碰着我家哥哥的衣服。”

君白璧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惱怒道:“你胡說!我哪裏不願意讓你靠我大哥太近?”

裴折不搭理他,抱着衣服走遠了。

君白璧暗暗磨了磨牙,不就是一件衣服嗎,得意什麽,等我大哥來了,我也去拿他衣服抱着!就不信你家哥哥能比我大哥還厲害!

此行是為了找雲無恙,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君白璧醒過來後,還沒弄清楚情況就被劉巡抓了,當時掙紮了很長時間,如果雲無恙在附近,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院子和軟玉館相距頗遠,故而裴折先來了君白璧和雲無恙走散的地方,沿路找過去,可以節省一點時間。

君白璧和雲無恙是在軟玉館後門附近走散的,當時他們趁亂擠出了軟玉館,特意來後門蹲人,結果剛蹲下沒多久,後頸就被人砍了一記,君白璧昏迷之前,看到雲無恙和對方打了起來。

“就是在這裏,對方人不多,大概兩三個,武功都很好,有兩個人和雲無恙打起來了。”

周遭有打鬥過的痕跡,但沒有血跡,裴折稍稍放了心,對方應當只是為了帶走君白璧,并不會對雲無恙做什麽。

君白璧剛到邺城,能結下什麽仇?

那兩名女子的事,顯然算不上什麽仇怨,對方這樣做,應該只是為了用君白璧來擾亂他們的視線。

裴折按了按眉心,指揮劉巡帶着的邺城官兵:“在附近好好找找,看看有沒有一個穿青衣的少年。”

據君白璧所說,對方武功高強,又是兩個人,雲無恙應該不敵,如果只是為了帶走君白璧,沒必要将雲無恙也帶到那麽遠的地方。

事實證明,裴折沒有猜錯。

官兵在這條巷子裏發現了昏迷的雲無恙,衣服灰撲撲的,身上沒有太多明顯的傷口。

裴折正準備讓人将雲無恙帶走,忽然皺了皺眉:“慢着!”

他走上前,掰開雲無恙攥緊的手,将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一塊彩色的陶片。

裴折拿着那塊陶片,腦海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見他一直不動彈,君白璧湊了上來:“你看什麽呢?”

裴折下意識将那塊陶片攥緊:“沒什麽。”

出了巷子,裴折突然改了口,不去劉巡抓到君白璧的地方了。

雲無恙昏迷不醒,君白璧心中過意不去,跟着官兵送他去醫館,走到兩步發現裴折不見了,回頭一瞧,裴折正往相反的方向去。

“你走錯了!”

“沒錯,你們先去,我有事。”裴折頭也沒回,擺了擺手。

君白璧喊道:“什麽事,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不用。”

清晨日光明亮,在他身上撒下一層又細又軟的金光。

裴折攥緊了手,小聲嘀咕:“我去找我家哥哥,你跟着算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九兒又要翻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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