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信鴿

青蓮一回到宮中,便有些神色不寧。

她的母親芸太妃還在,歲數也不大,時常會來女兒宮中坐坐。今日剛巧襄王進宮請安,一道過來時才知道女兒出了門,說要給哥哥報仇。

沒等多久,就見到她苦着臉回來,芸太妃關切問道:“不是去解決你哥哥的事了嗎?怎麽這麽不開心?”

襄王定定地看着她,他對這妹妹也算寵愛,她為自己報仇這事雖然做的不妥當,但到底是在為自己操心。

母親這麽一問,青蓮長嘆了一聲,“唉!別提了!事情本來進展地好好的,可誰知道十七帶着皇叔過來了!”

“你說皇叔?!”楚玉炎心頭一跳,忍住從椅子上蹦起來的沖動,有些激動地問着。

“他怎麽出門了?!”

“我也不知道!要不是他來了,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了!”青蓮想着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又是一陣懊惱。

“到底發生了什麽?”芸太妃見她如此,更是着急,連忙追問。

“是不是……跟林帥今日出城有關?”襄王想着進宮路上,見到林莫風騎着馬急匆匆往城門奔去,一定是與此事有關。

青蓮垂了頭,默認了。

“今日本來是想讓林樓落水,讓那禮部尚書的大兒子李文尚将她救起,再順便輕薄了她,讓她嫁過去做小妾。可誰知林樓下水後,皇叔的輪子松了,跟着她滑了下去,還把船邊的岚清姐姐也撞了下去。”

她說着又将頭垂下了一分,“皇叔那椅子重你們都知道,一下去就把人給砸遠了,李文尚見救不到林樓了,就下去把岚清姐姐撈了起來……然後……”

“皇叔那椅子,平時不動時都有栓子鎖着,怎麽會忽然滑下去?”楚玉炎在權利中心打滾多年,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關鍵。

“說是那椅子本來有些問題打算換了,新做的放在府裏晾風,船一傾,就沒控制好。”青蓮學着行宮裏下人的話解釋道。

“那林帥過去後,此事是怎麽解決的?”芸太妃計較地還是這女孩子家的名聲,她本來挺中意林岚清的,可如今發生了這種事,她可得好好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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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的人過去後,說是承了李文尚的救命之恩,以後他有什麽事,林府可保他一次。”青蓮說着偷偷看向楚玉炎,聲音壓低了幾分,“可惜了岚清姐姐,被人輕薄了還得還人情……”

聽到這裏,楚玉炎的眼裏已經有了怒火,更多的卻是深思。

“想不到林帥一個武将,也能有這麽周密的心思,只說受了李文尚的情,不說受了李家的情,這樣一來即便傳到皇兄耳中,也不會牽扯到朝政之事。”

聽他一說,青蓮再回想當時的情景,連忙反駁,“不是林帥說的,是夕月姐姐說的。”

“你說……林府的二小姐?”

芸太妃眼裏閃過一抹精光,想來林夕月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只是為人低調,不常出門,姿色比起她姐姐也略弱了幾分,才一直不太引人注意。

如此想來,相比林岚清,或許這個林夕月,更适合自己的兒子。

她想着将目光轉向楚玉炎,楚玉炎收到視線,眯了眯眼,他明白芸太妃的意思,其實他對林夕月也很是欣賞,只是她姐姐看起來在府中更受寵,又整日粘着自己,想來比較好入手。

可如今情況變了不少,将目标轉換成自己心儀的對象,又豈不美哉?

想到這一層,他心底對青蓮辦錯事的不悅也徹底散了,臉色也緩和了下來。

青蓮默默關注着兄長的臉色,見他展顏,才終于放下心來,又恢複了往日活潑的性子,抱着芸太妃的胳膊撒嬌道:“母妃,今日可吓死兒臣了,你要給我做些好吃的!”

“知道了知道了。”芸太妃慈愛的摸着她的頭,“一會兒我多做兩份,你陪你哥哥去林府走一趟。”

青蓮揚着臉一臉天真,“去看岚清姐姐?”

芸太妃微怔,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去看林夕月。”

青蓮一驚,再扭頭看楚玉炎,沒有反駁的意思。瞬間明白了,他們打算放棄林岚清了。

想着林岚清為楚玉炎做的一切,她心中有些不忍,但也不敢幹擾二人的計劃。她雖然對外嚣張了些,可對家裏這二位,卻是親昵之外,敬畏更多。

京城很大,但再大也逃不開那人的眼睛。

這廂剛見着林莫風出了城,那邊就有人彙報給了楚玉仁。

想着前幾個時辰有消息說楚玉冶帶着楚念桓出城游湖去了,他估摸着是這船上出了什麽事。

“皇上,林帥去了軒王行宮。”他身邊一個眉目清秀的太監淡淡地道,颀長的身形,溫厚磁性的聲線,都與他的身份很不相符。

“發生了些什麽事?”楚玉仁擡眼睨了他一眼,繼續批着案前的奏折。

“軒王落水,與林家長女脫不了幹系,想來軒王殿下也是發覺了,便以此為難,林帥又是個高傲不羁的性子,自然受不了他冷語相向。況且……”

小太監說着頓了頓,“況且因為當年的事,林帥對軒王可是一直頗有成見呢。”

楚玉仁頓了手,眼中精芒縷顯,最後又隐于黑沉的雙眸中,他放下筆,起身往門口走去。

小太監緊随其後。

“軒王因為當年一戰,武功盡失,不僅毀了容貌,還廢了雙腿。見着林帥心底難免會生些感觸,近幾年更是喜怒無常,脾氣……”

“你倒是很關心他的事。”楚玉仁冷着臉打斷他的話,眼中已經染了怒氣。

小太監不卑不亢,面上也沒有畏懼之意,神色依舊淡淡,“皇上吩咐,莊翼只是照辦。”

楚玉仁冷哼了聲,劍眸瞪得更兇,像是要将眼前這不懂規矩的人給生吞活剝了。

莊翼拱着手,像是感受不到這凝重沉悶的氣氛,等了許久不聽那人說話,自顧自地緩緩起了身,目光清冽地凝視楚玉仁。

他這副模樣,讓楚玉仁更覺氣惱,好幾次擡起手掌,卻又始終沒能落下,最後只能冷聲警告,“莊翼,記得你答應過朕什麽。”

“莊翼都記着。”莊翼見他斂了氣息,才終于露出一個笑,朝他拱拱手。

楚玉仁被他這一笑笑得完全沒脾氣了,憤憤地瞪了他一眼,又坐回椅子上接着批文書。

這個人是他從楚念桓那裏挖來的,不,應該說是搶來的。

當年父皇戰死沙場,朝中幾位皇子争位,若是沒有莊翼,只怕他早就不知身首何處。

他雖然不是什麽仁慈之人,但也不是什麽慘無人性的暴君。

莊翼對他的忠心,他心底透亮得跟明鏡似的。可是他太怕了,害怕當年的楚念桓,那個即便廢了武功廢了雙腿,也依舊能讓衆民擁他為王的男人!

所以每每聽到莊翼提起楚念桓,他都會覺得很憤怒,那或許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恐懼。

他把莊翼拴在宮中,而不讓他為臣,也是出于這份心思。

看了眼眯眼淡笑的莊翼,楚玉仁忽然覺得胸口一陣壓迫,憋屈地慌。

第二日清晨,果真如同楚辭所說,牆頭一只鴿子單腳跳着,歪頭看着院中來來往往的幾人。

“這鴿子長得可真好看。”阿莺兩眼放光,灼灼地盯着那羽毛潔白的信鴿,猶豫着要不要爬梯子去将它捉下來。

綠袖剛侍候林樓洗漱完,此刻兩人一齊出來。林樓見到那鴿子,不由得一笑,“這鴿子精瘦,肉肯定不錯。”

阿莺連忙叫了起來,“小姐要吃鴿子肉,讓府上廚娘去百鳥林買幾只,這鴿子看起來就是個名貴的品種,這麽吃了也太可惜了!”

綠袖瞧着笑了起來,看向林樓,“小姐還愛吃這個?”

林樓搖搖頭,“我可不吃這些奇怪的肉。”

雖然前世野外生存訓練的時候,吃過不少奇奇怪怪的動物,但打從心底裏,她還只認可那些尋常的肉食。

“去叫流尚把它抓下來。”林樓對綠袖吩咐着,還未等她應下離開,那鴿子就撲棱着翅膀,徑直朝自己飛來,穩穩落在肩頭。

“呦!看來這鴿子還挺有靈性,懂得挑人。”

阿莺咯咯地笑着,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它的羽毛,那鴿子立刻瞪了眼,一副要啄人的姿态。

見狀林樓莫名想到了它的主人,将鴿子抱入懷中,沖正準備過來陪她練武的流尚道:“去準備只籠子,再準備些鳥食。”

流尚一怔,看到她懷中的白鴿,點了點頭,出去準備了。

“這鴿子這麽有靈性,小姐你說要叫它什麽好呢?”阿莺歪着頭,仔細探着這鳥,愈發覺得可喜。

“你這麽喜歡它,你來決定好了。”林樓将她的眼神看得真切,倒是不介意這點事情。

“我叫阿莺,它雖然是只鴿子,但我覺得跟我還挺投緣的,不如叫它阿鹂好了。”阿莺說着,期盼地瞅着林樓。

綠袖搖了搖頭,“阿鹂聽着不吉利,還如不叫小白呢。”

阿莺撇着嘴,“那多土啊!”

轉頭看向林樓,“小姐念過書,小姐說叫什麽好呢?”

說到念書,林樓心中一嘆,這兩個丫頭看來是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樣的待遇,但還是認真地想了起來。

它主子是楚辭,總不能叫它“離騷”吧?所以叫阿鹂也還算可以。

遂擺了擺手,“就依阿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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