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崔家這個除夕,過得兵荒馬亂,原本該是最高興的一天,整個清晖園卻是回蕩着小瑾瑜撕心裂肺的哭聲。

沒錯,崔奕打完整個兩刻鐘,人都去了正德院參加團圓晚宴,小瑾瑜的哭聲還沒有停止。

他撅着個小屁股,趴在程嬌兒身上,哭累了抽咽,等緩了一會兒,屁股上的疼痛又如潮水般湧來,他繼而又歇斯底裏地哭。

程嬌兒抱着兒子心疼極了,劉嫂子紅着眼蹲在一旁給小瑾瑜上藥,這已經是第三次上藥了。每次藥效一過,冰冰涼涼的小屁股就會灼熱般疼,所以這哭聲愣是間歇性直到入夜才停。

見小祖宗總算趴在程嬌兒懷裏徹底睡下去,德全擦着眼淚,顫顫巍巍出了清晖園,院外霍江等人都候在那裏,小主子被打的動靜,他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面對他們擔憂懊悔的神情,德全耷拉着眼皮,嘆了一口氣,

“別提了,屁股腫的老高,短時間內是別想下地了,侯爺呀....真是太狠了.....”德全說着就哭了起來,那原本緊實的小屁股,愣是腫了一大片,德全想一想心口就疼。

諸葛均眼神艱澀,長長籲着氣,搖着頭回了前院。

即便冷硬如霍江,此刻也揉了揉眼,小世子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崔奕嫌小世子調皮,他卻愛得緊。

德全擺了擺手,大家漸漸散去,鬧了這麽一出,誰也沒心思過除夕。

程嬌兒垂眸盯着兒子的睡顏,小家夥眉心緊蹙,紅唇依舊嘟起,長長的眼睫上還挂着淚珠兒,小身板仍然一抽一抽的。

她深深閉上眼,想起了剛剛崔奕做的事,臉紅到了耳後根。

她一直以為崔奕這個人還算有底線,可他今天的所作所為着實讓她驚到了。

崔奕發現小瑾瑜後,并沒有立即抽他,而是将小瑾瑜攔在了帷帳之外,硬生生将她抱入拔步床內,狠狠□□了一番。

這大概是崔奕對她最狠的一次,仿佛是故意懲罰她似的,進去後便肆無忌憚地橫沖直闖,到現在,程嬌兒雙腿還在打軟。

雖然小瑾瑜并不曾目睹,可他卻一直作死地在外面扯帷帳,就在他差點把帷帳扯下來時,崔奕氣得匆匆結束□□,掄起小家夥就是一頓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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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畫面,她這輩子都不想去回憶,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崔奕真是個衣冠禽獸!

小家夥也真是的,怎麽自個兒就跑了出來呢?

不對,若是她把他藏在另外一個地方,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程嬌兒最後自責不已,心疼地拍着兒子的背輕輕安撫,好讓他安穩睡下。

華燈明亮,炮竹聲聲,雪花肆意飄落,窗外一片銀裝素裹。

屋子裏燒了地龍,倒是不冷。

絮兒帶着兩個丫頭進來,給程嬌兒布了膳食。

郝嬷嬷在一旁啞聲道,

“夫人,侯爺去了東院,想必是在那邊用晚膳,現在時辰不早了,您還是吃點東西吧。”

程嬌兒其實沒什麽胃口,只是肚子卻是餓得慌,她把孩子抱了起來,将他放在小塌之上,再用迎枕給他靠着,僞裝成搖籃的樣子,小家夥果然神色寧和,睡得很香。

程嬌兒回到西次間吃了一小碗飯就放下了,門外傳來嬷嬷說話的聲音,程嬌兒擡眸看去,便見郝嬷嬷掀簾進來道,

“夫人,正德院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侯爺被灌醉了,您看怎麽辦.....”

程嬌兒想了想,無論如何今夜也該露個面,她到底是宗婦,不能因為孩子失了禮數,

“我親自過去接他。”

一刻鐘之後,程嬌兒換了一件殷紅色的大紅遍地金軟襖,披了一件茜紅色狐貍皮的披風,迎着風雪往正德院趕。

遠遠的,正德院那邊傳來歡聲笑語,明亮的宮燈被風雪蒙着,折射出一片融融的光芒,整座院子格局開闊,燈火四射仿佛是蓬萊仙境。

郝嬷嬷年紀大了,今日勞累了一整天,程嬌兒便讓她歇息了,因着是除夕,程嬌兒給不少仆從放了假,絮兒跟着陳佑回家過年去了,此刻身邊只有一個女衛。

程嬌兒帶着女衛沿着長廊上了正德院偏院的廊下,正要往正院方向去,不料左側的後廊突然閃出一個人來,那一團黑影對着程嬌兒就撲了過來。

“什麽人!”

二人吓了一跳,那女衛眼疾手快,趕忙将程嬌兒拉到自己身後,對準那身影就是一腳踢了過去。

對方顯然是喝醉了酒,濃濃的酒氣襲來,被女衛一腳踢着撞到了牆壁上,眼神森冷冷瞪着程嬌兒。

程嬌兒看清來人後,大吃一驚,失聲道,“二老爺....”

這個混賬怎麽還敢打她的主意?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女衛見是二老爺,眼神淩厲如刀,

“二老爺,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崔緒看都沒看她一眼,望向程嬌兒,見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嬌豔,整個人美得張揚而熱烈,眼底不由聚起一片貪婪。

“嬌兒,我聽說你一直想懷孩子懷不上,肯定是崔奕不行,你跟了我,我讓你懷孩子。”

程嬌兒聽了這話,一口血湧到了嗓子眼。

“無恥!”

這個世上怎麽有這麽惡心的人。

她拽着衣袖緊緊靠在柱子上,氣得渾身發抖。

那女衛二話不說一個利落的飛身,一頓飛毛腿對準二老爺的胸膛踢了過去。

崔緒被她踢得連連倒退,最後仰倒在地,口吐鮮血,他滿臉青筋暴跳還想說什麽,被女衛一腳踩到了脖頸。

女衛扭頭道,

“夫人,您快些去找侯爺,這裏交給奴婢!”

程嬌兒極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心知眼下不能鬧大,只能回去告訴崔奕,再讓他處置,決不能讓崔奕在衆人面前丢了面子,她急急忙忙往正院跑。

女衛準備擒下二老爺,等回頭讓崔奕處置,

只是她們不知道,早有人悄悄候在不遠處的樹林裏,瞧見這一幕,便大喊道,

“什麽人,敢對二老爺下手!”

奔到半路的程嬌兒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

片刻過後,正德院東廂房的暖閣內,氣氛沉沉。

裏屋,老太太面龐發虛坐在上首,大老爺和崔奕分坐左右。

二夫人捏着袖帕渾身顫抖地立在那裏,盯着跪在地上的丈夫,崔緒此刻狼狽不堪,渾身沾滿了雪渣子,匍匐在地,唇角已經溢出一絲血跡,整個人奄奄一息。

在他身後,程嬌兒的女衛神色肅然面無表情,

“事情就是這樣的,侯爺,二老爺意圖欺辱夫人,咱們夫人是清白的。”

誰都知道鐵定是二老爺喝醉了酒,不知道怎麽撞上了程嬌兒,便起了色心,但是如果認罪,那便是萬劫不複。

二夫人袁氏怒火交加,顫抖着身子道,

“不...不會的,他只是喝醉了酒,可能是認錯了人也未可知,....再說了,以前程嬌兒在二房便是時常與二老爺見面,誰知道她有沒有起什麽心思.....”

這是誣陷程嬌兒勾引二老爺。

崔奕聽了這話,一道寒芒銳利地射向袁氏,吓得袁氏戰戰兢兢,倏忽閉了嘴。

大夫人坐在一旁悠哉游哉的喝着茶,這樣的畫面她期待得太久了,她勾着唇将一抹得意掩下。

程嬌兒坐在崔奕身邊,氣得眼眶發紅,

“二夫人,你這話可謂是誅心,我從未與他私下見過,你為了給他脫罪,還真是黑白不分。”

淚水已經在她眼眶打轉,她極力忍着,渾身輕顫,強忍着不讓它掉落。

自從嫁入崔家,她心底就藏着一絲恐懼,她擔心那些不堪的過往,被人擰出來說,卻沒想到,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就在這時,一只寬大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輕輕安撫着她。

程嬌兒眼睫一顫,卻不敢去看他,她從來都在給他拖後腿,她從來都是讓他丢臉,她對自己失望極了,失望到恨不得離開他。

如果沒有她,他該多風光啊,就因為娶了她,有人暗地裏說他觊觎美色,有人暗地裏嘲笑他跟自己的侄子哥哥搶女人,有人笑話他堂堂宰相世族之冠冕,卻娶了一個當過奴婢的女人為正妻.......

程嬌兒深深閉上眼,心頭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竟是緩緩将手從崔奕手掌下抽離而開。

崔奕僵了一下。

珠簾外,崔家的晚輩都在,只除了崔朔。

大家避開在外間,一個個大氣不敢出,德全聞訊趕來,将所有人控制住,今夜出現在正德院的人,沒有一個敢離開。

崔奕手覆在圈椅上,輕輕一笑,瓷白的面龐已然看不出怒意,可那涼薄的眼神卻是冰冷至極。

“是不是平日我對你們太寬容,你們都不知道我是什麽人,所以才能肆無忌憚做一些挑釁我底線的事,說一些挑釁我耐心的話。”

大老爺等人均是心神一凜,垂下眸默然不語。

屋子裏仿佛有千鈞之力壓着似的,誰也不敢出氣。

二夫人渾身都在發虛,眼神閃爍避開了崔奕冰冷的鋒芒,看向上首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臉混沌不堪,仿佛不知道底下發生了什麽事,只是一雙漆灰的眸子默然盯着自己的二兒子,好像在竭力回想他是她什麽人。

崔奕盯着二夫人,聲音寒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你們總是活在迷夢裏,總以為靠一張嘴就能扭轉局面,靠一點不入流的手段就能害了嬌兒,看來是活得太自在了。”

他冰幽幽說完這句話,看向大老爺,

“長兄,我給你一個機會,你看看這件事如何處置?”

大老爺楷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艱澀地瞅了一眼地上的弟弟,眼底現出幾分嫌惡,

“此時自然是二弟不對,是他一時糊塗冒犯了三弟妹,罪不可赦,我不給他開脫。”

大老爺說完這話,崔奕面色總算是好看了一些。

大老爺又瞥了一眼面色發白的二夫人,

“袁氏不夠賢惠,沒有約束好丈夫,反而是處處搬弄是非,不堪為主母.....”

袁氏聽到這裏,眼眸霍然擡起,嘶牙冷笑道,

“你什麽意思?你想把我休了?我告訴你,我可是生下了嫡子,我有一雙兒女,是他犯了錯,憑什麽我來受罪,我不服,你們想把我休回家,也得崔家族老答應!”

崔奕冷不丁哼了一聲,

“袁氏,你以為你是誰?你不服?你也配讓族老出面?”

袁氏聽到這裏,神色一變,眼露兇光狠狠瞪着程嬌兒,忽的跳了起來,如市井潑婦一般,指着程嬌兒罵道,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小賤人,自從你入府,我們崔家便不安寧,每一個男人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你就是個妖孽!”

“崔奕,你不要臉,我告訴你,她不過是一個奴婢出身,差點都成了我兒子的通房,是你搶走了她!”

“你一個堂堂宰相,卻娶了一個這樣的女人,你怎麽有臉當崔家的宗子!”

程嬌兒身子一晃,面色已是慘白如雪。

簾外的晚輩們聽了這話,都吓得跪了下來,袁氏的女兒哭着在外面大喊,

“娘,娘,你別說了,你快別說了.....”

袁氏聽到自己女兒的哭聲,理智回籠,話音戛然而止。

身子仿佛被雷擊了一樣,動彈不得。

她做了什麽,她說了什麽?一股極致的後怕湧上心尖,袁氏開始六神無主。

屋子裏一下子詭異的鎮靜下來,落針可聞。

沒有人敢去看崔奕的臉色。但是崔奕卻比任何人都要平靜,他牽扯着唇角一笑,

“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呢,你們心存歹心,心存罪惡,卻想诋毀她,門都沒有,程家是冤枉的,她任何時候都是清清白白的,無論她在那裏,無論她做過什麽,她都挺直着腰板......”

崔奕說這話的時候,再一次握住了程嬌兒的手腕,她的手纖瘦又冰冷,令他疼惜。

那股力道透過肌膚傳到她的心底,程嬌兒明白了,他的話是對她說的,是告訴她,她不必羞愧,她是堂堂正正的。

這邊崔奕繼續平靜說着,

“袁氏,你的丈夫跟你的兒子喜歡上同一個女人,你卻奈何不了,你們二房有多少肮髒事,你卻是視而不見,是覺得誰好欺負,就欺負誰,是嗎?”

“你錯了,今天我要告訴你們,什麽時候才能欺負別人?那就是有絕對權力的時候.....”

崔奕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靜得駭人。

袁氏也聽出崔奕的弦外之音,她心猛地一沉,“你....你想怎麽做?”

崔奕用最平靜的語氣說着最叫人心驚膽戰的話。

“我要告訴你,我想捏死誰,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屋子裏頓時一靜。

大老爺驚恐地擡起頭,顫着身子,滿目懇求,

“三弟,三弟,你別,你別這樣......你看在父親的份上,饒了這一次,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我一定約束他們......”

崔奕溫和打斷他,視線瞥過去,

“你連自己的妻子都約束不了,你想約束旁人?”

一直靜靜喝茶的李氏聽到這句話,渾身一緊。

崔奕是什麽意思?

怎麽扯到她身上了。

李氏極力鎮定放下茶杯,望着崔奕皮笑肉不笑道,

“三弟,你這話什麽意思?好端端的,我可沒招惹誰?”

“是嗎?”崔奕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淡聲道,

“等霍江審問那些婆子就知道了.....”

李氏臉色一白。

崔奕在這個時候,冷冷擡眸看向二夫人,

“袁氏,你現在知道,自己被誰當了槍使嗎?”

二夫人心咯噔了一下,一雙陰戾的眸子霍然看向大夫人,只見李氏還優雅端莊地坐着,而自己呢,狼狽不堪,再想着這兩年來,自己過得暗無天日,而李氏卻春風得意,她不禁生出幾分嫉恨來。

“你個蛇蠍惡婦,是你,是你一直在唆使我擠兌程嬌兒,對不對!”

二夫人朝着大夫人撲了過去,将大夫人李氏整個撲倒在地,抓着她的頭發用力撕扯。

原先的婆子都被遣去了外面,此刻屋內除了幾個主子再無旁人。

大老爺瞅着二人在地上滾作一團,也是滿目驚愕,他這麽一遲疑,李氏的頭面全部被二夫人袁氏給扯了下來,其中一道金釵還在李氏臉上劃出一道口子。

李氏平日養尊處優,身子骨又不是很好,哪裏是二夫人的對手,這一下是痛得她尖叫。

程嬌兒看着這一幕,也是滿臉愕然,唯獨崔奕仿佛是髒了自己眼睛似的,擒着茶杯抿了一口,垂眸不語。

直到外面李氏的媳婦和女兒沖了進來,才制止了這一場鬧劇。

李氏捂着臉幾乎是昏厥過去,

而袁氏也蓬頭垢面,面色呆滞,惶惶不已。

大老爺看到這一幕,幾乎是跌坐在椅子上,對着崔奕低吼道,

“你到底要怎麽樣,你想要怎麽樣?”

崔奕平靜看向他,“這就看你想保誰?是保你們的子侄,還是保他們?”崔奕指了指地上的二老爺崔緒及李氏和袁氏。

大老爺神色一僵,唇齒發白,整個人瞬間洩了氣。

崔奕太了解自己這位兄長,別看平日溫文爾雅,實則懦弱得很。

他根本不可能為了李氏斷送自己兒子的前程。

而簾外的晚輩們也都心驚不已。

崔奕要動手了嗎?

這時,霍江已經擰着兩個人進來了,是府中的兩位婆子。

大夫人心腹柳嬷嬷,和二夫人心腹韓嬷嬷。

韓嬷嬷因為先前對程嬌兒有恩,又招的痛快,并沒有受什麽苦楚。

霍江冷聲道,

“将你們知道的,說出來。”

兩位婆子一前一後,緩緩開了口。

簾內簾外,所有人靜靜聽着二人講述着這段時間來,兩位夫人的所作所為。

尤其是大老爺和長房的幾位兒孫,聽到渾身血污的柳嬷嬷講述着李氏所為時,一個個都驚得下巴掉了下來。

那真的是平日威嚴又慈愛的母親嗎?

簾外,崔家大少爺已經跪了下來,他淚流滿面。

程嬌兒也是恍然才發覺,原來李氏暗地裏多次試圖将她的底細透露出去,試圖讓她身敗名裂。

原來當初她生瑾瑜時,怒火攻心動了胎氣導致難産,是李氏暗中派人混淆是非所致。

原來小瑾瑜長到今天一周歲,李氏和袁氏暗地裏不止一次下過毒.......

原來她以為的歲月靜好,是崔奕在暗中日以繼夜地守護。

程嬌兒淚流滿面,震驚不語。

李氏整個人攤在兒媳懷裏,再無掙紮之意。

是啊,她太蠢了,自以為在後宅混得如魚得水,就敢與當朝宰相相抗衡。

她那點手段在他眼裏根本不夠看。

她到底是被什麽蒙蔽了雙眼,讓自己跌入這萬劫不複之地。

大老爺頹然倒地,滿目呆滞,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誰忽的往上方一瞧,霍然發現那老太太沈氏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她的身形僵硬,雙目低垂,仿佛睡了過去。

離得最近的大少夫人戰戰兢兢伸出手,靠近老太太的鼻息,感觸到了一片冰涼,頓時吓得跌倒在地。

...........

深夜,程嬌兒回到了清晖園,她窩在被褥裏,沉沉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特別沉,渾身濕漉漉的,仿佛是做了一場噩夢,夢裏有人拼命把她往下拽,似乎要将她拽入地獄。

這個除夕過得太艱難了。

次日大年初一,新年鐘聲響起,就在阖城慶祝新年時,崔家卻是閉門謝客。

依着規矩,新年不能幫喪事,老太太沈氏過世秘而不宣,直到過了八天,初九那日清晨,崔家敲響了喪鐘。

老太太沈氏過世。

阖城百姓唏噓一片,吊唁的客人漸漸上門。

德全與諸葛均一裏一外,打點着喪事。

正月十六這一日,喪事正式結束,随着喪葬隊伍出城,兩輛不起眼的馬車朝郊外道觀駛去,不久後崔家對外聲稱,李氏和袁氏兩位夫人得了痨病而死,京城人人驚愕。

崔奕之所以這麽做,是想保全長房和二房子嗣。

那一夜所有罪證公布于衆後,長房和二房的子侄沒有一個人出來申辯。

二老爺崔緒則在除夕當夜,被挑斷手筋和腳筋,今後就是個廢人了,大老爺到底于心不忍,跟崔奕求了情,将他安置在崔家莊子上養着。

崔家徹底安靜了下來。

毒瘤被拔除,程嬌兒也着實松了一口氣。

正月二十這一日清晨,程嬌兒懶懶地睜開了眼,一眼便看到近在咫尺的俊顏。

“你醒了多久了?”程嬌兒水汪汪的眸子如同蒙了一層煙霧,癡癡望着崔奕。

這一陣子因着要守喪,崔奕一直閑賦在家,反倒是将他氣色養得越來越好,整個人神采奕奕的。

崔奕捏了捏她的臉頰,低喃道,

“我早就醒了,你個小懶蟲倒是睡得香.....”

“我沒睡好.....”程嬌兒有氣無力埋怨道,她近來筋疲力竭,渾身懶洋洋的。

就在她越過崔奕的身子,掙紮着要下塌時,忽的腹部湧上一股惡心,她捂着嘴劇烈地幹嘔起來。

崔奕見狀忙不疊幫着她拍背順氣,緊張道,

“嬌兒,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話說到一半,他猛地想起什麽,一把扶着程嬌兒,滿目驚喜,

“嬌兒,你的月事好像推遲了許久!”

程嬌兒愣住,一股不可思議的喜悅湧上心頭。

原來,孩子在不經意的時刻,悄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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