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水泵還關着,鹿邀沒打算現在做示範,他看一眼圍在自己身邊一臉好奇的衆人,遲疑了一會兒,開口道,“各位,有人想要用這條水渠嗎?”,
剛剛還叽叽喳喳讨論的人聽他這麽問一下噤了聲。
孰重孰輕他們還是拎得清的,劉自明是村長的兒子,平常就橫行霸道,又看不慣鹿邀,要是現在就用了這個水渠,豈不是向所有人昭示自己跟鹿邀一夥兒啦?
而且這個水渠雖然看起來很新奇,但是誰知道好不好用?為了這個事去得罪劉自明,實在費不上。
鹿邀看見他們猶豫的神色,就明白他們的想法了,只不過這水渠對種地來說,大有裨益,他還是很想推廣開來,最好全村人都能用上。
這麽想着,他又說,“有了水渠,以後地裏澆水就不用自己去挑水了,很方便”。
衆人一聽,開始動搖起來,但還是沒有人主動站出來。
“沒事”,鹿邀沉默一會兒,再次開口,“你們可以想好了再來找我,找我的人我會教他用的”。
“幹嘛呢這是?”,一道渾厚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鹿邀順着聲音看過去,王耕正扛着鋤頭走過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邁開步子,兩三步就走過來,彎腰低頭看了水渠一眼,驚訝道,“這是啥呀小鹿,前幾天還沒有呢,咋今天就出現了?”。
“這是水渠”,鹿邀解釋道,“可以澆水的”。
王耕臉上一下子湧出喜色,“這感情好啊,”,他看看圍成一圈兒的人,疑惑地撓撓頭,“這又是幹啥呢?都圍在一起”。
“我問問他們有沒有人要用這個”,鹿邀指指腳下的水渠。
王耕更疑惑了,“這麽好的東西,還用問?”,他按住鹿邀的肩膀,濃眉一凜,“小鹿,你看我可以用不?”。
鹿邀眼睛亮起來,微微一笑,“當然可以”。
王耕笑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又轉頭看向還在圍觀的衆人,道,“大家夥兒呢?”。
一個領頭的青年讪笑兩聲,“我看我還是算了,地裏還有活兒呢,我先走了啊”。
其他人看他走了,猶豫着看看鹿邀,最終也跟着一起離開,剛剛還聚做一團的人,很快便作鳥獸散。
鹿邀見人都走光了,眉頭微微皺着,沒忍住嘆了口氣,呢喃道,“可惜”。
“可惜啥”,王耕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們這是有眼睛不認識豬”。
鹿邀忍不住笑了,糾正道,“王哥,是有眼無珠吧?”。
王耕臉紅了,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害,反正都是這麽個意思,就是這個渠,它要怎麽用牙?”。
他在水渠前轉悠了兩圈兒,“這東西離我的地那麽遠,這咋用?”。
要用渠,當然不能只靠這一條,必須要在每一家的田地旁都修建小渠,全村人都要用,就得在全村建立一個清晰的脈絡,只是現在要用的人不多……
鹿邀看了王耕一眼,沉吟一會兒,道,“再修一條”。
這日以後,劉自明果然沒再找來,鹿邀和王耕合力打算在王耕家的地旁邊修一條水渠。
說幹就幹,吃過午飯他們便扛着鋤頭開始挖基礎的通道,前期的工程,兩個人倒也能做下來,但确實有些費時間。
中間休息的時候,卻燭殷來了。
他提溜着個茶壺,身上竟然換了身衣裳,那身質地極佳的綢緞被換成了簡單的粗布衣裳,看見鹿邀,便笑吟吟地走過來,居高臨下地把茶壺遞給他。
王耕看的傻眼兒了,這村子裏從未有過這樣的人,雖然穿着和他們一樣的粗布衫,氣質卻截然不同,矜貴雅致,就是方才這樣遞茶壺這樣一個小動作,換他來做,便是賞心悅目的潇灑随意。
這還是卻燭殷第一次在除他以外的第二人現身,鹿邀有些吃驚,他穩穩接住茶壺,仰頭看他,“你怎麽來了?”。
卻燭殷收回手,站在田埂上,微皺着眉頭盯着腳下的土,看鹿邀擡着一雙清澈的眼看他,也就不那麽在乎腳下踩着的是什麽,“本座……”,他瞥一眼坐在鹿邀身邊一直盯着他的臉色黝黑的男人,話鋒一轉,道,“我自然是來看你”。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為何要來,這個時候,他本該在小屋裏歇着,不至于在外頭受這大太陽的毒害,可一想到鹿邀傻乎乎地在這人幹活,就覺得不來不行。
想着,卻燭殷湊近鹿邀耳邊,故意貼着他耳朵,“你為何要在這裏做這麽費力的事情?”。
鹿邀往後一些,好讓耳朵避開卻燭殷的嘴唇,“離這麽近做什麽”,他拿着水壺仰頭喝了一口,轉頭問王耕,“要喝嗎?”。
王耕還盯着卻燭殷看,被鹿邀一問回了神,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成,今兒剛好沒帶水”。
給他喝?卻燭殷眉頭輕微地皺了一下,伸手将快要遞在王耕手裏的壺截胡了,提在手裏,擡眼去看王耕,上下打量幾眼,勾唇笑了,“不好意思了,這壺是我和他一起用的”。
這樣說,拒絕的意思便很明顯了,這話也不假,可鹿邀不太懂他為何這麽說,就算王耕要喝,也不會搭嘴,既然他沒帶水,喝一口應該也是沒事的,小黑為何一副拒絕的态度?
王耕伸在半空的手怔住了,他性格憨厚,也不覺得有什麽,尴尬地收回手,爽朗道,“沒事沒事,現在也不太渴,正好一會兒回去再喝”。
卻燭殷笑笑,語氣軟下來,道,“抱歉,若是大哥想喝,我幫你再取一壺來便是,不礙事”。
他的眼睛常是帶着笑意,刻意笑起來時,更有迷惑性,笑意挂在眼角眉梢,看起來好像是一副極好親近的模樣,叫人生不出一絲一毫不好的情緒。
王耕沒料到自己生平也會有看一個男人笑就眼睛發直的經歷,忙擺擺手,“這有啥,我還不渴,能再幹幾個時辰呢”,他拿肩膀撞了鹿邀一下,咧嘴笑道,“小鹿,這位公子是誰呀?怎麽平日裏不見你提起過?”。
他下意識用了‘公子’這個稱呼,是覺得眼前人雖穿着粗布衣,可骨子裏一定是與他不一樣的人,說不定就是從城裏來的公子哥兒。
小鹿?這稱呼倒是……有幾分別致有趣,卻燭殷面上笑意愈深,鹿邀還未開口,便道,“小鹿竟未曾和你提起過我?”,他垂下眼睫,低聲道,“真是叫人傷心呀”。
鹿邀一怔,看着他垂落的長睫,下意識解釋道,“不是……我只是忘了”。
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和王耕說,說他善心泛濫撿了一條蛇後,蛇變成人了?一定會以為他在胡說八道。
卻燭殷看他慌亂地要解釋的模樣,不覺笑道,“罷了,既然是小鹿,我便大發慈悲原諒吧”。
鹿邀被他一口一個小鹿叫的有些臉紅,平常王耕也是這麽叫他的,他沒有覺出任何不對來,怎麽到了卻燭殷嘴裏就好像變了味?
王耕在一邊想要插話,看見卻燭殷臉上的笑意和鹿邀紅了的臉,納悶兒地撓撓後腦勺,他沒多想,趁着他們兩個人都不說話的間隙,開口道,“我叫王耕,和小鹿一起長大,公子怎麽稱呼?”。
卻燭殷轉過臉來看他,長睫如鴉羽傾覆而下,陽光下那雙眼睛也像在發着微光,如同上好的琥珀,他擡手遮擋了下陽光,輕笑着看了王耕一眼,“小鹿,你也給你的朋友介紹介紹我?”。
鹿邀也沒反應過來為何要自己介紹,張口就說,“這是小黑……”,話一出口,才反應過來,已經不能改口,只好硬着頭皮繼續介紹說,“是我的…遠房親戚”。
“小黑?”,王耕看他一眼,“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個遠方親戚?”,而且這名字也有些随便,比他的還要随便,難道是小名?
說完鹿邀轉頭看着卻燭殷,見他臉色沒變,松口氣,接着就聽到這人笑着說,“遠房親戚嘛,你當然不知道”。
王耕覺得也對,他點點頭,也不在意這些事了,看一眼挖了一半的渠道,站起身道,“小鹿,咱繼續吧,早點兒幹完”。
鹿邀點點頭,就要站起身,卻被卻燭殷按住肩膀,他轉過頭疑惑道,“怎麽了?”。
卻燭殷指尖輕點了點他肩膀,看一眼已經拿起工具的王耕,道,“我看,還是先回去吃飯吧”。
“可是……”,鹿邀摸摸肚子,困惑地仰頭看着他,“我還不餓”。
卻燭殷臉上的笑凝固了,他忍着要在這張無辜的臉上敲一下的沖動,心道這事直接來找他不是動動手指的事情?哪裏需要這麽辛苦地在這裏挖坑?
他擡頭看着拿着鐵鏟站着的王耕,“你們忙了一上午,一定很累了吧?”。
王耕剛想搖頭,就看見他拉着鹿邀的手站起來,對他一笑,“我們先走了”。
鹿邀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竟然就這麽被拉着走,走出好幾步才反應過來喊了一聲,“那王哥我們明天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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