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恰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子腳步、談話聲,張成得意地叉着腰,“他們來了”。
鹿邀看過去,果然看見一群人遠走了過來,要跑的劉自明被他們攔下來,為首的是個中年大叔,下巴生着青色的胡茬,小麥色的皮膚,看起來健壯有力,看見劉自明手裏提這個柴刀慌慌張張的模樣,伸手攔住他,“你也是聽張成說的來這兒看好東西?”。
“別擋着我!”,劉自明着急忙慌地就要推開他,還沒來得及擡腳,胳膊就被人拽住,手裏的柴刀被一把抽走。
“跑什麽跑呀”,張成笑嘻嘻地站在劉自明身後,抓住他胳膊不放,“幹了壞事兒就想跑?”,他看一眼中年人,叫道,“馬叔,快幫我攔住他”。
馬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沒問什麽,幫着他拉住劉自明的另一個手臂。
鹿邀也走過來站在旁邊,接過柴刀,道,“果然就是你”。
劉自明別開眼不敢看他,嘴裏嚷嚷着,“誰知道你在說什麽,整日胡言亂語的”,他一邊說着,一邊暗暗使力,想要掙開張成的手。
張成看着個子不太高,到底是莊稼人,力氣小不了,稍稍一用力就拽住了,“別動別動”。
來的一群人沒明白這架勢,面面相觑,站在前頭的那個中年人眉頭皺起來,“張成啊,你不是說這裏發現了好東西?東西呢?”。
張成哼了一聲,指着劉自明,“好東西被他給弄壞了”,接着他三言兩語把大致事情說了一遍,看着衆人不相信的表情,氣道,“來這裏看看就知道了!”。
他拉着劉自明走到河邊蘆葦叢邊,指着深藏在蘆葦叢裏露出一般的水泵表面,不客氣地把人推過去,劉自明一個趔趄,險些摔進去,抓着蘆葦才堪堪站穩。
身後一群村民跟着過來,鹿邀繞過人群,站在水泵邊上,撥開擋在前面的蘆葦叢,指着破損的表面,“大家還記得我說過的水渠嗎?”。
有人看了一眼那個水泵,點點頭,道,“記得”。
鹿邀朝他微微颔首,“這個東西”,他指着水泵,“是水渠運作的關鍵,被弄壞了,就暫時用不了水”。
他沒說這人是誰,停頓幾秒後,把那日放在這裏的那一塊兒被弄壞的部件拿出來,手指點點上面的砸痕和刀痕,明顯刀劈過的痕跡更重一些,“是用刀砍的”。
這次來的村民中,有不少人是上次和張成一起來說要用渠因而和鹿邀簽訂合同的,心裏都期盼着以後用水能更方便一些,雖然不懂渠道是如何運作的,聽了鹿邀這話也都明白,這水渠暫時是用不了了,一時間吵鬧起來。
“老子還等着用水呢”,馬叔皺起粗眉,把目光投向站在水邊兒不吱聲的劉自明身上,礙于對方身份,語氣還是和緩了一點兒,“真是他幹的呀?”。
“馬叔你還不信我?”,張成不樂意地瞥過去一眼,“我和小鹿那天在這裏發現了這把砍刀”,鹿邀順着他的話頭把柴刀舉起來,他手指頭指指,接着道,“結果今天這家夥就偷偷摸摸來了,想拿回贓物!”。
鹿邀贊許地看他一眼,心道果然是上過學的人。
馬叔看起來還是不太相信的模樣,一個婦人這個時候出聲了,她擠開人群,站在鹿邀前邊兒,在那把柴刀上仔細端詳,還伸出手來在上頭摸了摸缺口和破痕。
“你一個女人看什麽看?”,劉自明看她翻來覆去地盯着柴刀看,不耐煩道。
婦人沒回應他,看了一會兒後松開手,看着鹿邀道,“我們家的經常砍點兒柴賣補貼家用,用的刀多了,知道什麽樣的是砍柴看的,什麽樣的是砍其他東西弄壞的,”,她不太好意思地挽起耳邊的發,才接着道,“我覺得這把刀好像不是砍柴砍成這樣的”。
“謝謝你”,就算是經常用,要是不善于觀察,是不會發現細微差別的,鹿邀很佩服她的觀察能力,他把柴刀舉的更高一些,好讓衆人看清楚,“大家要是不信,可以比對刀和部件上的痕跡”。
“誰說這把柴刀就是我的?”,劉自明哼了一聲,抱着雙臂否認,“随随便便撿一把刀就說是我的,也太冤枉了,”,他斜睨了一眼鹿邀,嘲諷道,“我還說這把刀是他的呢!”。
“那你剛才偷偷摸摸地來幹啥?你敢說剛剛不是來拿着把刀的?”,張成一肚子氣,毫不客氣地指着他道,“別狡辯,就是你!”。
“我說不是我就不是我!”,嘴上這麽說,劉自明卻轉過臉,不去看衆人的眼,“行了行了,都散了吧,這破東西修修不就好了?浪費時間”。
“不是,你這話就不對了”,馬叔叉着腰,“大家等着用呢,哪那麽容易修好?”。
“對啊,好不容易有這麽個好東西,你怎麽就給弄壞了……”。
鹿邀看着逐漸焦躁起來的衆人,輕咳一聲,“大家不用擔心,修是能修好的,今天把大家帶來只是想讓你們看看做壞事的人”。
這話沒點名道姓,大家卻一齊把視線投向劉自明身上,生生把人看的面紅耳赤,站立難安,剛剛的硬氣消失的無隐無蹤。
“就是”,張成哼着加了一句,瞪了劉自明一眼,“便宜他了”。
劉自明臉紅的厲害,罵了句髒話,“弄壞了就壞了,我樂意!”,他疾步走過來一把奪過鹿邀手裏的柴刀,“給我等着!”。
鹿邀看着他匆匆離開,無奈地嘆口氣,看着其他人,“抱歉今天讓你們跑來,水渠明天就能用”。
“不着急不着急”,馬叔擺擺寬厚的手掌,“這個……”,他遲疑地看了一眼水泵,猶豫道,“真的能修好?”。
鹿邀笑了,“可以的”。
“馬叔,你別對我們這麽沒信心呀”,張成拍拍胸脯,一臉驕傲。
“你也會修?”。
“……”,張成眉眼一下子耷拉下來,“我會學嘛”。
“好了”,鹿邀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修好了我會告訴你們的,大家都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張成的高興勁兒還沒過,嘴裏絮絮叨叨,“你看他的表情,臉都紅成柿子了哈哈哈”。
鹿邀安靜地聽着,他之前不熟悉,沒想到張成是這麽活潑的性子。
巴拉巴拉說了一路去,到了鹿邀家門口,張成才停下來,一拍腦門兒,叫道,“你那個,那個小黑朋友呢?”。
鹿邀一怔,下意識把左手往後面背過去,解釋道,“他不喜歡人多,應該自己走了”。
卻燭殷哪裏是會和人一起蹲在一堆野草後的人,早早便化了形,環在鹿邀手腕上。
張成一直關注着劉自明的事情,後來視線未曾離開過,身邊人悄無聲息地沒了一個,沒有發現倒也不驚奇。
“挺有個性啊”,張成猶豫了一會兒,說了這樣一句話,他不經意低頭,不小心掃過鹿邀的手,眼前閃過一抹黑色,“哎,這是什麽?”。
說着,他便要彎腰低頭去看,鹿邀忙用另一只手抵住他肩膀,“沒什麽,剛剛弄髒了”,看着張成還是好奇的樣子,他收回手把纏在手腕上睡得香的黑蛇往上撸了撸,站遠了一些,道,“時候不早了,你也快點回去吧”。
張成半信半疑地又看了一眼他手腕,這次又不見那一抹黑色了,他只當是看錯了,又或許真的是剛剛鹿邀不小心弄髒了,便點點頭,“行,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找你!”。
直到看着他離開,鹿邀才松口氣,挽起袖子,果然看見黑蛇閉着眼一動不動。
他嘆口氣,輕聲說,“早說過你去沒事做的”。
此刻天色漸暗,遠處霞光漫野,緩緩傾覆至近處。
鹿邀推開院門,左手小心翼翼地端着沒讓它晃動,直到進了屋,才輕輕将纏在手上的黑蛇一拳一拳兒取下來,放在了床榻上被子中間。
尾巴尖兒要滑落時勾住了他的小指,冰冰涼涼,戴了一圈兒冰戒一般。
“醒了嗎?”,鹿邀手指沒動,彎下腰去看團成一團的黑蛇,另一只手在纏在他指上的尾巴上輕摸幾下,見沒有要睜眼的樣子,松口氣,擡手把尾巴尖兒從指頭上繞下來放着。
卻燭殷化形後的模樣并不兇惡,看起來有如普通蛇一樣,只是長度卻長了很多,他還記得曾有一次夜裏自己喘不上氣,一睜眼就看見長長的蛇身在自己腰間纏繞兩圈兒還有餘,蛇頭輕巧地搭在胸前,一副惬意模樣。
像現在這樣自己盤成一團,看着和個黑色的小球兒一樣,倒是比平常可愛一點兒。
鹿邀心中有種奇異的滿足感,手随心動,撐着卻燭殷未睜眼,從腦袋摸到尾巴尖兒,頗有種愛不釋手的感覺。
摸夠了他才記起來今天還得去地裏看看生菜長得怎麽樣,這時間一晃過去好幾天,過不了多久就是半月之期。
鹿邀收回了手,轉身拿了工具出門,臨走時小心地合上了門。
“……”。
屋內沉默片刻,床上的黑蛇漸漸化作人形,修長的身軀占據了整個床榻。
怔了一會兒,卻燭殷耳朵泛紅,整個人躲進了被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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