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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腳底一滑,鹿邀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心髒還在狂跳,他看着卻燭殷的表情,等到呼吸平複了後,走上前對他笑笑,解釋道,“我只是想摘榆錢”。
他沒把今日這事情當回事,剛剛他已經下的差不多了,這個高度其實并不高,萬一最後真的掉在地上,護住頭部,至多也就疼一下,傷不重的。
卻燭殷一向覺得人類好懂,喜怒哀樂明明白白擺在臉上,與鹿邀相處這麽久,又覺得在所有凡人裏,他最好懂。
看着沉穩,實則馬馬虎虎的,總叫他覺得傻乎乎。
偏生他生不起氣來,當真是奇怪。
“那你為何不等我回來?”,卻燭殷知道他今日摘這所謂‘榆錢’定是又想出了什麽新點子,可什麽事不能等他回來再說?
鹿邀見他眉眼舒展開了,笑了笑,撿起地上的農具,“你現在回來了,”,他指指眼前榆樹,語氣真誠,“能幫我摘嗎?”。
“……”卻燭殷笑也笑不出來,氣也無處可撒,抿着唇,道,“不能”。
半個時辰後,卻燭殷坐在石凳上看鹿邀挑揀手裏的榆錢,心裏郁結。
他現在為何老是拒絕不了這人?不就是個小凡人,什麽時候能叫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你看”,鹿邀沒意識身邊人沉默已久,挑出一串翠綠的榆錢,提着枝吊在卻燭殷眼前,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很像錢串子?”。
卻燭殷沒看他口中的錢串子,目光盡數落在榆錢後那雙明亮的眼睛上,又很快移開“…像”,話一出口他便皺起眉,移開視線,“像又如何?”。
“不如何,看着有點兒開心”,鹿邀依舊笑着,他現在需要錢,看着榆錢自己高興,他将這一串兒放進一旁的水盆裏洗幹淨了,甩甩水滴,自己先嘗了一口,甜滋滋的。
卻燭殷微微皺起眉,這東西看着不像是能吃的……誰知道裏面會不會有蟲子?
鹿邀舔舔唇,看他一眼,遞過來一串,“要嘗嘗嗎?”。
卻燭殷微微一笑,“絕對不要”。
“好吧”,鹿邀覺得有些遺憾,他倒是覺得好久沒吃過,再吃味道倒也很獨特,“我小時候經常吃,本來想讓你也嘗嘗的”。
他收回手,打算将手裏原本要給卻燭殷的那一串放回去,手腕卻被人捏住,一擡頭,卻燭殷正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鹿邀疑惑道,“怎麽了?”。
卻燭殷垂着眼,把他手裏那一串取過來,“還是嘗嘗吧”。
鹿邀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改了主意,見他真的吃了,期待道,“怎麽樣,是不是還不錯?”。
這榆錢說不出什麽味道,或者說其實并沒有什麽味道,入口時是青葉香氣,再嚼味道便淡了,可最後卻有回甘,絲絲縷縷的甜,不重,倒也算清新可口。
原來他小時候喜歡吃這東西。
有些寡淡無味,改日該帶着去吃些好的。
卻燭殷微微抿唇,看着鹿邀期待的眼,輕咳一聲,道,“還不錯”。
鹿邀滿意地彎起眼笑了,“是吧,我打算用這些做些糯米團,改日拿出去賣”。
果然,卻燭殷撐着下巴看他繼續拾掇桌上的一堆榆錢,眼裏漸漸漫上笑意,雖然經常有些傻氣,在這種事上倒是蠻有小聰明。
此時接近傍晚,日色漸沉,遠處的雲霞一片兩片,淺淺與淡下來的光暈融成一片,氣溫依舊高,卻不再如白日裏刺人,溫溫吞吞,也軟下來。
鹿邀低頭忙着摘幹淨桌上的榆錢,沒注意到身邊人一雙眼視線一直未曾離開,直到他弄幹淨最後一點兒,擡頭時對上那雙含笑的眼。
“看我幹什麽?”。
卻燭殷搖搖頭,只是笑道,“到時候我可要好好嘗嘗”。
說做就做,鹿邀将土豆全部都下種後,跑去縣裏買了一袋大米和一袋糯米,臨走時買了好幾塊兒方糖。
他将糯米洗幹淨提前放進鍋裏蒸好,又把榆錢搗成碎末,汁水瑩綠,全都盛入碗中,不出一個時辰,糯米便蒸好了。
要讓糯米更有黏性,需要不停地搗二十分鐘左右,鹿邀端着搗碎的榆錢進去時,一眼看見正坐在桌前翻書的卻燭殷,多看了幾眼,走過去将手裏的糯米放下,把木槌遞給他。
“……做什麽?”,卻燭殷微挑起眉,看着這木槌,偏開身體。
鹿邀坐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幫忙”。
他看起來很像樂于助人的人嗎?
桌山的糯米冒着熱氣,卻燭殷輕笑一聲,“我雖不會幫你,但你可以向我許願”。
這樣一樁小事就要浪費一個願望,當然是劃不來,鹿邀皺起眉,收回手,看了卻燭殷一眼,嘆口氣,自顧自搗起米來,“有時候做人不能這樣功利性的”。
時時刻刻都記着想辦法讓他用那兩個願望,看來是不想在這兒久待。
“功利?”,卻燭殷笑出了聲,撐着下巴看着鹿邀,“當初是你同我要三個願望,怎麽反倒說我功利?”。
鹿邀搗糯米的手一頓,說的也是。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認錯态度一向良好,只頓了一瞬,手上便繼續動起來,很快道,“…那好吧”。
卻燭殷勾唇笑着,接着便聽對面垂着眉眼認真搗米的人接着道,“我和你一樣功利”。
“……”。
卻燭殷不想再同他說話了,要說這人平日裏不會說話吧,有時候又能突然冒出一句噎地人說不出話來,可要說他會說話,他垂眸思索一會兒,竟然是沒想到幾句好話。
罷了罷了,一起待了這麽久,也該習慣。
他撐着臉看鹿邀用力攪拌糯米,看他因為用力有點泛紅的臉,越看越覺得自己坐立難安。
攪拌這個東西有這麽累嗎?
卻燭殷沉默着看了一會兒,擡手按住他手腕,輕聲道,“停下”。
鹿邀攪地正起勁兒,手腕倏忽間被人握住,擡眼疑惑地看着他,卻燭殷移開視線,叫他把手撒開,木槌便滑靠在裝着糯米的木桶邊上。
他勾勾手指,木槌忽地晃動幾下,鹿邀微微睜大了眼,下一秒,就看見木槌緩緩動起來,白糯的糯米随着攪動慢慢融合在一起。
見他一副看呆了的模樣,卻燭殷笑道,“如何?”。
鹿邀點點頭,除去修渠那次,他好久沒覺得卻燭殷的力量這麽好用,只是……他擡頭看一眼臉上帶笑的卻燭殷,認真道,“你剛剛怎麽不幫我?”。
“唉”,卻燭殷這次換了雙手,将那張好看的臉湊近鹿邀,笑着看他,“小鹿一點兒也不知道謝我,張口就是這句話,叫人實在寒心”。
他的眼本來生的微狹,平日哪怕是帶着笑意看人,也隔着一層薄薄霜意,看不清,卻也穿不透,偏偏瞳色溫柔,将笑意下的冷藏着嚴嚴實實,再叫上頭纖長濃密的眼睫掩映,便如日落時的柔和雲霞,将灼燙光熱盡數掩去。
眼下這麽垂着眼,常因笑意勾起的眼尾下落,一副好生委屈的表情。
鹿邀只是随口一問,也是真的疑問,畢竟有不用自己動手的能力,他剛剛要他幫忙時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絕對不要做的模樣。
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難道剛剛自己說的重了?
鹿邀沉默幾秒,搭在桌上的手指蜷縮一下,不好意思道,“…好吧,謝謝”。
“真是敷衍”,卻燭殷裝作不高興地模樣哼了一聲,眼中卻笑意愈深,“光說可沒有誠意”,他動動手指,木槌便動的更快了些,一點一點兒地攪着糯米。
鹿邀沒說話,看着木槌一直動,腦子也跟着動,突然起身去洗淨了手,回來時端着早已燒化的饴糖水,放下後便将還在轉動的木槌按住取出,把一邊碗裏的青色汁水拿過來,搗碎的榆錢葉也都準備好,取出一團糯米來,在桌上擺好的幹淨木板上鋪平,取一些榆錢碎葉放入,把糖水和青汁混合在一起,放了個勺子。
等到把青綠的碎葉鋪平在一層糯米上,用木勺舀了兩小勺糖放入,确定整層都全部吸收了,才将糯米揉成團兒,圓滾滾一個,白糯的表面因為沾了糖水和青汁,染上一層淡淡的青色。
卻燭殷沒等到回答,見他專注地做糯米球,眯起眼,神色微妙,“你……”。
“給”,鹿邀把糯米團遞到他面前,擋住了他要說的話,眼神明亮。
卻燭殷覺得自己往日對鹿邀太放縱,才叫這人現在連自己的話也忽略,心想這次是必要生氣的,他沒去看那糯米團,輕哼一聲,道,“讨好我也該換個好些的東西”。
鹿邀眨眨眼,手放着沒動,看着掌心圓滾滾的糯米球,自己也覺得這糯米球有點兒普通,那該怎麽道歉?上次送的花他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他一邊想着,一邊垂下眉眼,嘟哝道,“想讓你嘗嘗第一個的,那我再找找別的東西給你吧”。
“……”。
鹿邀收回手,剛要把糯米球放下來,卻燭殷卻突然伸手從他手中拿走了。
他一怔,擡頭看着他,“你怎麽?”。
卻燭殷兩只手指捏着糯米球,沒說話,卻是輕咬了一口,挑着眼尾,“誠意不錯”,還知道把第一個給他吃,算是識趣。
改日再同他生氣算了。
糯米團剛入口時軟糯,糯米經過捶打很有黏勁兒,本身就帶着點兒甜味兒,到了裏面浸了榆錢的汁水和湯汁,還有榆錢的碎葉,味道清新,味道倒也尚可,說不出缺點,卻也沒什麽亮點。
他還是吃完了手裏的一整個糯米團兒,慢慢擦幹淨手指,一擡眸便對上鹿邀期待的眼神。
手上動作一頓,卻燭殷輕抿下唇,開口道,“尚可”。
鹿邀眼裏的光芒霎時就黯了下來,他看的眉頭一皺,補充道,“…也還算不錯”。
誰料這話一說出口,鹿邀的表情更沉重了,他眉頭皺起來,盯着桌上的糯米看了一會兒,突然擡頭道,“你有辦法讓它暫時保持熱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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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卻某人:小鹿第一個糯米團給我吃,他心裏有我!
鹿崽:嗯,剛好讓他嘗嘗味道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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