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口中點心的甜味漸漸消弭,明明喝了水,可嘴裏幹燥的厲害。
好想吃點什麽。
鹿邀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像是被灼傷一樣躲開視線,低聲問他,“怎麽了?”。
卻燭殷回過神來,長睫垂落,掩了眼中渴望,将手中最後一口點心咽下,舌尖輕輕舔了舔唇,“沒事”,他平複了情緒,恢複言笑晏晏的模樣,“小恩人,你後悔撿到我嗎?”。
這人好久沒用這個稱呼叫過他,今天突然這麽叫,鹿邀一時間竟是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麽這麽問?”。
說起來,若不是卻燭殷問,他确實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後悔嗎?似乎是不後悔的,鹿邀低着頭仔細回想,從第一次上了後山,在山中肆意生長的野草叢中見到卻燭殷的第一眼,再到後來帶他回家,包紮傷口,一點一點地看着他身上的傷好起來,再到後來,親眼見到他從蛇形化作人的模樣,在只有他們二人的小屋裏開口說話,說要報恩。
有過奇怪、驚疑,但好像并沒有後悔的情緒在。
不如說,有時候他倒是很慶幸能撿到卻燭殷,不然自己不會做什麽事都這麽順利,屋裏不會每日有人等他回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鹿邀擡眼看着卻燭殷,眉眼和緩地彎起來。
不會像現在這樣,坐在小院子裏,悠閑地一起吃點心。
卻燭殷見他沉默半晌不說話,臉上表情微沉,笑還挂着,只是顯得有些失望,心底頭一次生出些名為緊張的情緒。
下一秒卻見鹿邀張了口,聲音和往常一樣沉穩寧靜,“我不後悔”,他笑着看着卻燭殷,突然伸出手來,突如其來地在卻燭殷頭上輕摸了一下,“不如說,遇見你,我很開心”。
卻燭殷呆愣着任由鹿邀溫暖的手掌抵在他發頂,竟然沒有要躲開的沖動。
成年以後,除去母君,再無他人摸過他的頭,這對他來說,是極致的冒犯。
可現在,他望着鹿邀帶笑的、清澈的眼睛,忽覺這感覺竟也…不錯。
“你很特別”。
鹿邀的手并未停留多久,很快移開了,發間的溫暖轉瞬即逝,卻燭殷垂下目光,不知是說給誰聽,聲音輕如微風。
“你也很特別呀”,鹿邀雙手撐着臉,看向遠處天空,白雲柔軟地聚集在一起,“我從未見過妖”,他重又低下頭來,對上卻燭殷的眼睛,“以前也不相信這些,你是第一個”。
“……”,卻燭殷原以為他要說些什麽,結果這人張口就是妖,他無奈道,“難道沒有其他的?”。
鹿邀疑惑道,“其他什麽?”。
“自然是其他特別的地方”,卻燭殷撐着下巴,不滿地看他,“比如說我是你見過長得最好看的妖呀、是對你最好的妖一類”。
說完,他若無其事地補充一句,“我只是随口一說”。
鹿邀沉默幾秒,作恍然大悟的模樣,“有道理!”,說完又想到什麽,垂下眼來,苦惱地皺起眉,看一眼卻燭殷就低下頭,這麽來回幾次,最終終于道,“但我只見過你一個妖,怎麽做對比?”。
還需要對比?卻燭殷險些要拍桌而起,就算他再見十只、百只,千萬只,那也不能相提并論!
“唔,不過還是要以當下為主”,鹿邀沒注意到卻燭殷變了的表情,自己想了想,覺得其他那些妖他沒見過,也可能永遠都見不到,這麽說起來,就只有卻燭殷一個,他自顧自點點頭,擡頭看着卻燭殷,表情活像剛做完一道極難的題,“現在看,你确實是最好的”。
卻燭殷臉色回春,滿意地笑了,“還算有眼光嘛,小鹿”。
鹿邀不好意思地笑笑,末了看看桌上點心,問他,“還要再吃點嗎?”。
“自然是要吃的”,卻燭殷眨眨眼,“這可是你為我做的”,他頓了頓,補充道,“親手做的”。
鹿邀為難道, “其實也不算是為你……”。
“住嘴,我說是就是”。
下午的時候,鹿邀先去找了張成,和他碰頭後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張成欣然同意,帶着他挨家挨戶地轉。
兩人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才轉完了二十戶,雖然還沒有全村人的一半,但也有不錯的收獲。
這二十戶人有多半是之前和張成一起來找他協商用渠的,對他沒有最開始時的不順眼,談起來容易很多,且大部分人聽了鹿邀的想法,都表示出了很大的興趣,願意加入。
早上還只有張成一個名字的紙上現在幾乎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地把到訪的每一戶人家的田地情況記錄下來,蔬菜的種類羅列清楚齊整,一眼看過去很有條理。
張成知道鹿邀的想法後頗有微詞,倒不是對這個想法不滿意什麽的,只是這人早要這麽做,早上自己去找他的時候怎麽不早說?虧他還專門去問門路。
聽到這話的時候,鹿邀正将手裏記錄着數據的紙好好收起來,他手下動作一頓,解釋道,“你沒問我”。
“屁”,張成叉着腰,“我當時是沒有直接問,但我問的不是和這事兒有聯系?”,他哼了一聲,跟着鹿邀往回走,“不過你真聰明,想出的這辦法還挺好”。
鹿邀看他一眼,笑道,“換做你也會這麽做”。
“嘿嘿,也是哈”,張成憨笑一聲,随即一拍手掌,“哎呀,到時候這麽多菜,找誰送啊?總不能一直是你吧?”。
“說得對”,鹿邀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沉吟片刻,道,“到時候我統計一下願意和我們一起供菜的人間,有沒有人自願報名,到時候會有酬勞”。
張成點點頭,“成,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對了,”,他笑眯眯道,“先加我一個,比起種地我還是喜歡幹這個”。
張成的性格确實不是安穩的類型……鹿邀突然靈機一動,“你讀過書?”。
“對呀,”,張成聳聳肩,“我爺爺還在的時候就一直催着我爹送我去學堂,就去過幾年,但去學堂得要錢,家裏沒有錢供我,所以上了沒多久就沒繼續上了”。
鹿邀聽出來他語氣裏的遺憾,問道,“算學學過嗎?”。
張成看他一眼,“學過啊,”,他自豪道,“這可是我學的最好的一門兒,當時先生都誇我呢!”
“很厲害”,鹿邀笑着朝他伸出手,“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一個人是做不了所有事的,鹿邀決定以後把一部分算賬的事情交給張成。
張成一聽就同意了,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
每月供菜的蔬菜來源算是齊全了,眼下只剩下往縣裏送菜的人手,他和張成算兩個,明天再去同其他人商量商量。
和喜福臨訂的時間是每月中旬和月底最後一天,只要這個時間段,能有人去送□□就可,實際上并不需要過多的人手,到時候輪換着來就會很輕松。
地裏的土豆長得不錯,大半個月過去,已經結了豐腴的果實,目前已經可以挖來做菜吃,但要送往飯莊,還需要一段時間。
只是沒想到這些時日不知為何來主動找他報名的人出乎意料的多,超出了原本的預期,後才知道是張成在私下裏做過工作了,他的嘴皮子溜,将利害關系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來二去的,大家都想來報名試試看。
這算是意外之喜,畢竟前些日子鹿邀去他們家裏挨家挨戶的詢問的時候,有意願的人并不多。
這樣一來,将近有十個人記錄在冊以後來擔任送菜的工作,剛開始鹿邀只是打算讓張成來做些賬務工作,後面轉念一想,要是每月中旬和月底一天都要去送菜,每次都有金錢交易,須得有個人記着賬,便同張成說了,如若他願意,每次送菜跟着一塊兒去是最好的,對方倒也欣然同意。
将手頭上的事情安頓好了後,鹿邀開始想其他賺錢的路徑,說他有野心也好,貪心也罷,自己除去想在這個世界能有自己的一份事業以外,也想讓這個村子跟這樣一起好起來,過上更好的生活。
這樣的話,光是現在做的這些顯然是不夠的,僅僅是靠着種地賣菜也只能維持簡單的生計,确保不會挨餓,沒有更大的利益,若要當真要走的更遠,就要想想其他辦法。
之前在現代的時候,鹿邀最開始是做農業産業園起步的,發展到中期,随着旅游業的興起,他對農家樂也很感興趣,只是當時只做了個開端,還沒來得及實施計劃,一睜眼就到了這個時間。
事實上,比起在現代,這裏可以說是無污染無公害,比起來有更多的優勢,說不定當時沒來得及實施的計劃,在這裏會發展的很好!
思緒被打通,鹿邀便當機立斷,打算去勘探一下村子環境如何,他目前只知道後山環境很好,景色也美,村子周圍的其他地方并未仔細地了解過,要是真的想辦農家樂,這些都是要全方位去了解的。
鹿邀給葫蘆裏灌滿了水,戴上草帽順帶着拿了一把小鏟子就準備出發,卻燭殷方才就見他坐在桌邊兒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眉頭舒展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眼下見他起身收拾,出聲問他,“你這是要去做什麽?”。
“出去四處轉轉”,鹿邀把葫蘆嘴兒塞上,扶了扶頭頂上的草帽,問他,“你要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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