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自從那日後,這人不知怎麽的,越發喜歡纏着他,去哪兒都要跟着,以前走走路都要喊累的人,現在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緊緊纏着他不放,走多遠都跟着。

雖說大部分時間都會化作原形纏在手腕上就是了。

因此今日出門前,鹿邀先發制人,先一步問了,他站在原地靜靜等待一會兒,卻并未得到那人肯定地回答。

“不去了”,卻燭殷懶懶地靠着床榻,古舊的木床生生被他坐出豪華大床的感覺,話雖是如此說的,他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過鹿邀的臉,“你一人去?”。

今天竟然沒說要一起去,鹿邀有些驚訝,随即想着經常待在一起也是會無聊的,便很快釋然了,他把手放在門上,點頭回他道,“嗯,我一個人去”。

七月份的天氣越發炎熱,一開門,熱浪便侵襲而來,鹿邀怕熱,望着天上高懸的烈日,一時間竟然生了猶豫之心,收回剛擡起的腳,小跑着到卻燭殷身邊,抓起他的兩只手,在對方的疑惑神色中毫不客氣地貼在自己臉上。

熱氣一下被驅散,涼玉一般的觸感實在舒服。

鹿邀閉上眼,滿足道,“好舒服”。

“……”。

原以為是臨走時舍不得自己,結果是把他做個冰塊兒來使用?

卻燭殷臉色不佳,手并未動,貼着鹿邀溫度略高的臉頰,“就這般怕熱?”。

确實是怕熱的,鹿邀對夏天不說深惡痛絕,也确是讨厭的,他本身體溫就高,冬天還好,夏天的時候自身的溫度加上外面的高溫,簡直是從內而外地要融化了。

更要命的是,他很容易出汗,夏天的時候黏黏糊糊格外難受,最高記錄是一天洗了三次澡。

他閉着眼不說話,點點頭算是應答,等到把卻燭殷的手都給捂熱了,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一個想法來,他睜開眼,仰頭看着半躺着的卻燭殷,期盼着道,“小黑陪我一起吧”,他一頓,很快補充一句,“最好是變成小蛇,”,就是行走的小空調了!

卻燭殷見他舉起手,眼睛亮晶晶地,替他補完還未說完的話,“然後纏在這裏?”。

他抽手回來,環住鹿邀手腕,在那截腕子上揉了揉,笑道,“想得倒美,難道我在你眼裏就是個冰塊兒?”。

說冰塊兒倒也不至于……鹿邀想。

“但是現在在我眼裏算是”,在他需要的時候是個冰塊兒,他默默在心底補充。

“啧”,卻燭殷松了手,見他還是一副不願意出去的模樣,俯身與他四目相對,狹長眼尾因笑意撩起的弧度勾纏着鹿邀的眼,“我倒是願意給你做冰塊兒,只是今日有事”。

這句話普普通通,像是卻燭殷一貫會說的用來逗他的話,鹿邀卻心頭一條,覺得自己此刻心情有些異樣,他松了另一只仍舊貼在自己臉上的手,站起身,“好了,現在該出發了”。

“……抽手無情啊小鹿”,卻燭殷幽怨地盯着他,“你都不問我有什麽事?”。

鹿邀十分順着他,低頭問他,“是什麽事?”。

“……”。

見卻燭殷不回答,鹿邀笑了笑,“我猜是不能告訴我的事,所以才不問”,他壓壓帽沿,轉身時回頭道,“我還是不笨的”。

直到鹿邀走了,卻燭殷才輕輕笑了,琥珀色的雙眼溢出些溫柔神色,“真是……”。

原以為這村子周圍只有一條河,逛了一圈,才發現不只有河,還有一小片林子,組成小森林的樹竟是一片楓樹,現在還是盛夏,楓葉深綠,葳蕤蔥茏,很是繁茂。

約莫是因着樹葉庇護,這林中土地比外頭的土地更為濕潤些,樹木陰影下生着不知名的小蘑菇,鹿邀彎腰觀察了一會兒,确認是無毒的後,摘下來放在掌心,手指撚碎蘑菇傘蓋。

倒是挺嫩的,雖說無毒,但不知道味道如何,說不準今日帶回去可以做一頓蘑菇湯。

小黑一定沒喝過蘑菇湯,先帶回去一點兒,到時候做着試試,若是好吃就留着給他嘗嘗。

鹿邀把這一堆挑着采了幾朵嫩的,用草葉捆在一起帶着,起身往林子更深處走。

這一片楓林面積竟是很大,要是等到秋天,楓葉紅似火的時節,定是十分漂亮,肯定會是一處絕佳的景點。

不過到時要配合着這楓林,村裏的房子也是要改造的……

要做的事情還真不少,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了,眼下資金不夠,村裏人也都不信他,真要做農家樂,得花費不少功夫。

他在這楓林裏轉了一圈兒,沒再找到什麽新奇地方,便折轉離開,出來時看到給村裏供水的河,腦中構畫了一副小橋流水的景象。

要是有橋,也是不錯的。

不過還有幾日就是廟會了,鹿邀一邊在河邊走着,腦中開始想着廟會那日可以做些什麽事,不知不覺走的遠了,一擡頭就是村子後頭的那一座大山,他站定了,仰頭向上看,驚覺這山實在是高。

當時是在這座山上撿到卻燭殷的。

想到這裏,鹿邀忍不住笑了一下,感覺距離上次去已經很久了,那時候還是他剛來這個世界不久,沒想到能撿到卻燭殷這個超脫于他給自己構建的科學世界觀外的人。

現在再看,确實是幸運的,初來乍到,就有人能陪着自己。

今天反正閑着沒事,不如就再去看看,鹿邀記起來之前去這山上時見到許多的藥草,似乎還有許多菌類,都是以前在現代也沒有見過的,一定要比手裏這些小蘑菇好得多。

下定了決心,他把在楓林裏撿到的小捆蘑菇紮在腰上,随手撿起一根幹樹枝就上了山。

彼時山下,卻鹿邀走後沒多久,卻燭殷便從床榻上起了身,悠悠然走到桌邊坐下,百無聊賴地撐着下巴,腦中全是方才鹿邀對着他的笑。

笑得真傻。

他勾起唇角,想了想眉頭卻很快皺起來。

一個人出去不會出事吧?這村裏似乎針對他的煩人凡人很多。

正想着,門外響起一聲極輕的敲門聲,一聲過後,間隔兩三秒,才傳來第二聲,卻燭殷變了神色,輕輕擡手,敲門聲便終止了,木門從外打開,又很快合上,卻并未有人影,片刻後一團黑霧緩緩現形,散去後出現一個瘦高的人。

“君上”,栾青低眉颔首,雙手交合疊在胸前,“終于見到您了”。

“嗯”,卻燭殷撐着下巴,依舊一副慵懶模樣,随意往栾青身上瞥去一眼,“如何了?”。

“九陰離開妖界了”,栾青沉聲道。

卻燭殷神色一變,“離開妖界?不,”,很快他便沉下聲道,“這家夥狡猾的很,知道本座在找他,是不會随便出來的”。

他擡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壺嘴太大,之前鹿邀一直舍不得換新的,就一直用着,倒茶的時候總會倒出幾片茶葉來,不過這人對他倒是不小氣,為他買的茶葉量不大,味道比之他以往在妖界所喝的卻也能叫得上號,想到鹿邀那雙清澈雙眼,卻燭殷表情溫和了許多,覺得自己心情都變好了,連帶着對九陰那個蠢貨也沒有那麽厭惡。

栾青眼睜睜看着他家君上的表情一變再變,最後只剩下溫柔的笑,不覺詫異。

同上次在栖梧山時一模一樣,不過這就是君上一直待着的地方?他四處打量着,目光掠過泛黃的牆壁、狹小的木床,最後停留在眼前桌子上,視線在桌上雜亂交叉的痕跡上掃過來掃過去,眉頭一皺。

君上尊貴,怎能住在這等低劣的環境!

栾青眉頭緊皺,忍着心中氣憤,繼續道,“可屬下确實看到九陰從結界中出來,但他走的很快,不知道去往何處”。

卻燭殷悠悠地飲一口茶,看上去心情極好,見栾青停下來,眉峰挑起,道,“還有呢?”。

“鴉還傳信說,九陰這幾日一直偷偷與上界的人來往,不知在商讨些什麽”。

上界?卻燭殷眉頭微皺,手中杯盞與木桌相碰,輕響一聲,“妖界從不與上界那群虛僞之徒有往來,這蠢貨不知道要做什麽”。

“等本座得了空就去收拾他”。

“是,君上”。

沉默半晌,栾青開口道,“君上現在就要去?”。

卻燭殷擡眸看他一眼,挑眉道,“自然不是現在”。

可您方才說得了空就去……現在不是很空閑的模樣?

剩下的話栾青沒敢說出去,又沉默了一會兒,他提議道,“君上,屬下找到一處居所,”,他猶豫一下,斟酌着道,“比此處…好上一些,您何時前往?”。

“什麽居所?”,卻燭殷皺起眉,“本座何時要你替我找住處了?”,他環顧四周,視線一一掠過床前鹿邀為他特意做的床頭小桌、木窗前種着的剛發芽的小蘭花、最後到桌上水壺上,滿意地點點頭,“本座覺得這裏就很好”。

“……”,栾青不說話了。

“改日本座去找你”,卻燭殷看他一眼,“還是早些離開吧”。

一會兒鹿邀該回來了。

栾青點點頭,“是”。

誰知還未離開,身後人又把他叫住了,“等等,栾青”。

栾青忙轉過身,“君上盡管吩咐!”。

卻燭殷倒了杯茶,推到木桌的另一邊,擡眼看他,“喝一杯我的茶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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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老卻:快快快,正事不打緊,先來嘗嘗我老婆專門給我買的茶

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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