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街上人越來越多,已經有很多人把視線都移過來,雖說大部分是看着卻燭殷的臉,但只要他們能過來,蛋糕就不愁賣不出去。

鹿邀這樣想着,扭頭看了卻燭殷一眼,見他吃的慢悠悠,目光不覺也被他吸引了。

待得久了,他确實時常忽略,這人當真是十分好看的,只是吃着一小塊兒最普通的蛋糕,也賞心悅目。

卻燭殷對其他人投過來的視線沒什麽感覺,頂多是覺得煩惱,鹿邀的可不一樣了,他漫不經心地瞥去一眼,與人對上視線的時候,故意挑着眉眼笑了,眼見着鹿邀紅着耳朵尖兒扭過頭,才好心情地回過視線,不禁覺得口中蛋糕也更好吃了些。

圍在攤子邊的人越拉越多,最開始很多都是被卻燭殷吸引過來的,可在鹿邀的介紹下吃了雞蛋糕後便将注意力全部轉移到蛋糕身上,不僅買的時候會多買一些,還招來了很多新的客人,不多時便有很多人聞名而來,兩箱子雞蛋糕賣的飛快,很快就只剩下零星幾個。

鹿邀料想過的最好的情況是在短時間內賣完一整箱,可眼下兩箱子的蛋糕就只剩下還不到十個,大大超出預期。

“賣的真快”,卻燭殷自然是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見着人呆呆盯着箱子裏的幾個蛋糕看,輕笑着彎腰,一只手不着痕跡地搭在他腰上,“高興吧?”。

他自己也覺得挺高興,以前來人間,去過比這繁華的多的地方,也見過許許多多的人為了生計出來擺攤開店,可當時不過是冷眼旁觀的态度,今日随着鹿邀一起,倒是實打實地算是經歷過一回,竟也生出些以前未曾體驗過的快樂。

鹿邀呆滞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看着箱子裏的殘渣,笑了起來,點頭嗯了聲,道,“高興”,他仰頭看着眉眼帶笑的卻燭殷,輕聲道,“今天都是多虧你”,若是沒有卻燭殷,只有他一人,許是賣不出去這麽多的。

卻燭殷臉上笑意愈深,剛要開口,神色忽地一變,緊抿着唇不說話,一雙方才還含着笑的眼睛冷下來,凜然的冷氣将要溢出來似的。

鹿邀将剩下的幾個蛋糕用油紙抱起來放在桌子上方,過來一個手邊挎着籃子的婦人,一走近,便有淡淡的香火氣味,鹿邀将蛋糕遞給她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她籃子裏裝着好多柱香,便開口問了一句,“大娘,你是要去廟裏拜佛吧?”。

婦人點點頭,把包裝好的蛋糕裝進籃子裏,答道,“今日大家都得去廟裏拜會,我得趕緊走了,一會兒排起長隊,就得的等好一會兒了,先走了啊小兄弟”。

要不是今天來,鹿邀還不知道這裏還有一座廟,他回過神來,看見卻燭殷的臉色時一怔,問他,“怎麽了?”。

這幅表情他鮮少在卻燭殷臉上見到,冷冰冰的,一眼看過去吓了一跳。

卻燭殷沒回頭,只道,“沒什麽,你賣你的”。

可這臉色看着不像是沒事的,鹿邀猶疑着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沒再多問,接下來的時間零零散散地把剩下的蛋糕給賣完了。

現在只剩下兩個空空如也的木箱,他松一口氣,将數好的錢撞入錢袋,錢袋太小,裝了一半兒的銅幣就塞不下來,他扭頭,視線下移,落在卻燭殷的腰間,那裏有個荷包。

這是他當時織自己的錢袋時多織的一個,愣是被卻燭殷給要去了,沒想到他一直帶着,現在剛好,先用來裝錢,回去再還給他。

鹿邀仰頭,叫了一聲,見他沒有回應,有些疑惑,還要再開口,卻突覺身後一陣陰風襲來,吹得他汗毛倒數,方才還萬裏無雲一片晴朗的天空瞬間就陰沉下來,來不及疑慮,手腕便被人用力一抓,卻燭殷将他啦扯着放在身前,緊緊地環着他的腰不放。

濃厚的陰雲将整片天空都籠罩下來,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突然轟隆一聲,下起了大暴雨,豆大的雨滴從天上打落下來,很快聚集成不可抵擋之勢,一時間周圍人都大聲喊叫着收拾東西,四處奔逃着躲雨,剛剛還熱鬧的一條街頃刻間便混亂一片。

雨水下的突然,鹿邀不是傻子,擡頭看見卻燭殷這樣冷峻的神色也知曉這絕對不是普通的雨,雨下的極大,他被卻燭殷牢牢鎖在胸前,竟然是沒有被淋濕半點兒,一擡頭看,卻燭殷身上也幹幹淨淨,雨水有意識一般,落下來時都會繞開他們二人,堪堪形成一個怪異的結界。

卻燭殷沉聲不語,半晌手上力道終于松開了些,輕聲道,“我們去別處躲雨”。

“……”,鹿邀想說他們兩個現在并未被雨淋濕,有何要躲雨的必要,還未來得及開口就整個人就被帶着飛起,一眨眼的功夫站在一片屋檐下。

卻燭殷神色稍緩,鹿邀站穩了身體,從剛剛的瞬移中反應過來後問他,“你看起來很緊張,這雨…有什麽古怪嗎?”

似乎是料到他會這麽問,卻燭殷輕輕看他一眼,視線投過來時溫和許多,剛剛的冷然被壓制下來,他輕啓唇,解釋道,“不必擔心,等這雨停了,我們就回去。”

鹿邀更加疑惑了,卻燭殷剛剛看起來是并不在乎這雨,為何一定要等到着雨停下來才能離開?

對上他困惑的目光,卻燭殷無奈地嘆氣,輕笑着擡手在他額上輕點一下,正欲開口,便見眼前遲遲雨幕中白光一閃,雨簾似是被什麽利器劈開,一時間雨水四濺。

鹿邀下意識擋住臉,再睜開眼時卻燭殷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眼前,将他擋的嚴嚴實實,他微微側目,越過卻燭殷的肩頭,看到一個面目可怖的男子。

他一身極白的寬大衣衫,臉色蒼白,雙眼黑沉,眼下青黑,站在沉沉雨幕中宛如從黃泉爬出的惡鬼。

鹿邀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髒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跳動,冷不丁和他對上視線,那人視線冰冷黏膩,毒蛇一般纏住他,天色太沉,方才沒看的清楚,一對上視線,他才訝異地發覺這人的雙眼是不同的色彩,左眼赤紅,在蒼白面色映襯下顯出一種觸目驚心的紅。

他心一驚,忙低頭移開視線,手下意識便抓住卻燭殷後被的衣裳。

卻燭殷卻并未有什麽反應,一只手繞過身後,朝鹿邀展開掌心,鹿邀福至心靈,把自己的手放進去,對方即刻便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捏了捏又松開來。

他的手依舊冰涼,比這冷然幽涼的雨天好不了多少,可松開後鹿邀卻覺得情緒安定下來,方才因那個男人生出的害怕消散了許多。

只是這人是誰?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這個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能猜到這個人是與卻燭殷有關,往日對卻燭殷的身份沒有實感,今天這樣一個突然出來的怪人倒是叫他深刻地記起,與自己生活了好幾個月的人真真切切是妖,不是和他一樣的普通人。

卻燭殷收回手,看着眼前的人,語氣很是散漫,“你倒是有空來看本座?”。

鹿邀在他身後聽着,心道難道這兩個人是熟識?

對面人并未搭話,卻燭殷挑眉,耐心頗好地接着道,“難不成是妖界待久了,想出來看些新奇的?”。

鹿邀手心緊握着,雖說卻燭殷在他沒必要害怕,可到底是第一次見到除卻燭殷以外的的非人類,見對方一直不說話,掌心都出了汗。

雨水嘩嘩下個不停,對面人隔了許久,終于有了動靜,卻是徑直朝二人猛沖過來,手中亮出鐵鏈式樣的武器,在雨裏看不清楚,鹿邀瞪大了眼,驚慌下大腦一片空白,拉着卻燭殷就要逃。

卻燭殷被鹿邀扯着,沒有移動分毫,冷冷看着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長長鐵鏈就要揮上臉時他才驟然擡手,一雙琥珀色瞳眸在雨中亮的驚人。

眼前雨水聚集成劍,在沖過來的人腰後猛地刺入,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喧鬧雨聲停下來,雨水定格在半空,鹿邀吃驚地看着,下一秒,卻燭殷放下手來,雨聲如常,眼前人卻消失的無隐無蹤。

鹿邀呆呆看着眼前一幕,神思還未回籠,剛剛還一雙眼冷的吓人的人就轉過身來,彎腰至與他視線相平的高度,琥珀色流光般溫柔地灑在鹿邀眼中,“吓呆了?”

“……小黑”,鹿邀終于找回了自己的大腦,他怔怔看着卻燭殷,“他死了?”。

雨聲漸漸止息,瓢潑大雨緩緩停下來,陰雲密布的天空破開縫隙,洩出一絲天光。

天氣轉晴了。

“一個幻影罷了”,卻燭殷不甚在意地回答,等到雨完全停下來,他轉過身來,朝鹿邀伸出手來,在空中停了幾秒,又後悔了似的,身體一動,在鹿邀疑惑的神色下拉了他手,“回去吧。”

鹿邀心裏疑惑良多,每一個都想問個清楚,一時也沒細想為何這人這麽順暢自然地就要拉他的手,呆呆跟着走了一段兒路,問他,“剛剛那個人是誰?”。

卻燭殷無所謂道,“一個蠢貨”。

“……”,鹿邀沉默一會兒,道,“真的?”。

卻燭殷停下腳步來,眉頭皺了皺,一副沉思的模樣,好一會兒才扭頭看他,道,“倒是還有一點”。

“什麽?”。

他微微彎腰,認真道,“還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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