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他看着她,心頭有些發癢……

沈望舒并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更何況眼前這個官老爺給她的壓力頗大,讓她手心都有些冒汗。

下午看見的刺客肯定不是表兄。

兩人只是碰巧有些相似罷了。

表兄有傷在身,他和郡主無冤無仇的,怎麽可能去刺殺郡主?

沈望舒讓這些話塞滿了腦袋,在不斷重複之下,她似乎也對這些話信以為真,腦海裏的那道人影漸漸地淡了。

她眨了眨大眼:“他哪裏都沒去。”

房梁上,裴在野脊背本來已經繃直,卻又在此刻,緩慢地放松了下來。

他對她實在稱不上很好,何況兩人目前的關系,不過是尋常‘表兄妹’而已,她完全沒必要擔如此大的風險為他隐瞞,若此事一旦暴露,她很有可能受牽連入獄,——更別提他的手下之前還傷了她。

從哪處看,她都有充分的理由向王府道出實情,即便她不敢确定刺客是他,她也可以說一句‘表兄确實不知去向’,這樣王府立刻就會懷疑到他頭上來,可她偏偏選擇了隐瞞。

這幾天,因為陸氏和大皇子生事,讓他心下頗是厭憎,即便明知道這些事與沈望舒無關,他心裏仍忍不住遷怒。

但随着她這句話,那些遷怒和惱恨霎時都散了,連帶着她蓄意欺瞞的事,他也不再膈應了,心裏一抹隐秘的喜悅和動容卻像是紮了根似的,悄然而生。

這世上願意對他好的人很多,或是求名,或是求利,但沒有哪一個,能讓他心頭仿佛被羽毛搔過似的,麻麻癢癢的。

他在無人看見的陰影處,不知不覺地翹起了嘴角。

沈望舒在底下又補了句:“表兄身子不好,每日離不開湯藥的,若您不信,可以派人去我們府上問一問,至于為什麽沒人在馬場看見他,我想大概是因為他騎不了馬,所以在安靜的地方歇着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很是緊張,長史或許瞧不出,裴在野卻能看出,她的背脊在極輕微的顫抖,或許是扛着這麽大的壓力說話,讓她怕的緊了。

裴在野不由抿了抿唇,望向那長史的目光,有些不善。

長史想到自家郡主說,兩撥刺客均是身手敏捷,若沈府那位表少爺是個病秧子,自然不可能是刺客。他出于謹慎,還是道:“我屆時自會派人去沈府詢問。”

他很快不再糾纏這事兒,略正了神色:“我還聽郡主說,姑娘在應對刺客時,使了那把射虎弩,你是怎麽用的?又是在哪裏學會使用弩機的?”

他帶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架勢:“此事幹系重大,還望姑娘據實相告,若是有所隐瞞,只怕姑娘和你的家人都有大難。”

這個問題确實很要緊,射虎弩的使用方法不能落在巴陵王之手,裴在野擔心她被審出什麽,不禁在梁上微微皺起眉,重新罩上了面具,預備搶先動手。

方才撒的謊已經耗幹了沈望舒全部的力氣,這會兒讓她實在憋不出來了,但是這樣要命的事兒,她哪裏敢說呢?

她張了張嘴,有些艱難地道:“當時生死關頭,我胡亂拽過來用的...”她實在編不下去了,只得硬着頭皮道:“要不您把那弩機拿來,再給我幾支箭,我再試試?”

這想法和長史倒是不謀而合,他忙命人把弩機取了過來,又給沈望舒配了五支箭。

沈望舒怕撒謊被這位官老爺看出端倪,不過弩機倒手就簡單很多了,她故意笨手笨腳地放上箭矢,胡亂拉着鈎心和望山,果不其然,五只箭都被浪費掉了,還有一只差點射中長史的腳面。

沈望舒故作害怕地低頭,不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心虛。

裴在野不知不覺眉眼舒展,方才這長史那般脅迫,即便她真的說了,也不會有人責怪,她這時候還能想出這樣的主意脫身,确實出乎他的意料。

他眸光和緩下來,仿佛莫名收獲了意外之喜。

他想,她和陸氏那些人,或許是有些不一樣的。

要是沈望舒直接說自己不會,長史未必會信,但親眼瞧見這少女手忙腳亂,也由不得他不信,看來之前還真是碰巧冒撞上的。

長史穩了穩心神:“我還需回禀世子,姑娘放心,你這次救護郡主有功,王府定不會虧待于你。”

他說完便帶着人走了,屋裏屋外霎時空蕩下來,沈望舒癱在客房的椅子上,緩了半晌,才擦了擦冷汗,起身向外走。

她步伐沉重地往外走,忽聽身後有人換了他一聲:“小月亮。”

這樣讨厭的外號沒有第二個人會叫,她轉過身,果然見裴在野在她身後。

沈望舒眼睛亮了亮,卻又想到密林裏的那個刺客,一時又有些緊張心驚。

她猶豫着問:“表兄,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裴在野雙手環胸,眼底透着幾分不懷好意:“過來一下,我有些話單獨告訴你。”

沈望舒沒做太多猶豫,跟着他走進了客房後那片茂密的竹林裏。

裴在野見她明明極有可能認出今日那刺客是他,還是随随便便就跟他走了,好像并沒有意識到,她被他帶到了一個完全沒有人的,極适合殺人抛屍的隐秘之處。

他忽又生了惡劣心思,走在她前面,慢慢問道:“聽說你今天遇到了刺客?”

沈望舒本來已經覺着那刺客是他了,被他一問,又疑惑起來,點頭哦了聲。

裴在野抱臂,斜依在一從翠竹上,挑眉道:“你知道那些刺客是誰嗎?”

沈望舒還沒回答,他就抛來一句:“是我。”

她本來想裝作不知道,卻沒料到他居然會直接承認,她震了震:“你...”

幽幽月色下,他唇邊笑意晦暗不明,莫名陰森,他湊近她身畔:“其實你都看到了,對嗎?”

尋常人對某個人略微上心之後,總會忍不住關心幾分,他卻讨人厭的脾氣,越是有幾分在意,越是想欺負她。

所以他真的很想看看,她為何對他這樣好,她到底會不會怕他。

沈望舒汗毛直豎,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大大咧咧地靠近了。

他俯身,撐臂把她困于一叢青竹間,四目相對,兩人鼻尖的距離不足一寸,呼吸都彼此交纏,這是個很暧昧的姿勢,他晦暗眼底卻無半分風/月,只有審視和探究。

沈望舒睫毛小幅度地眨動,被他弄得迷懵起來,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伸手想要推開他。

他忽然又喚了聲:“小月亮。”

他手指突然搭上了她的後頸,這裏有處穴位,足以瞬間使人重傷乃至斃命,很是脆弱,他修長食指在頸後脆弱的那一小塊輕輕游移。

沈望舒後頸癢癢的,突然變得敏感起來,她沒有意識到危險,只是有點不高興了。

他再開口,說的是跟之前無關的話,眼底帶着玩味:“這裏只有你我二人,既空曠,又隐蔽...”

沈望舒左右看了看,就聽他在她耳畔低笑了聲,頗是惡劣地道:“你看了不該看的,若是我在這裏殺了你...是不是再也沒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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