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就這麽無意碰了她一下,……

要說這位紀世子, 當真沒什麽不好的。

他形貌俊美若好女,才幹出衆,素有賢德之名, 美名甚至還在他的父親巴陵王之上。

今上性寬和, 對巴陵多有容忍, 他便瞧準了今上的性情, 谏言令父親發展王府兵馬, 方使得王府壯大, 而今朝廷裏是太子當權, 太子性子強勢霸道,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 必得死無全屍,所以紀世子再次調整了策略, 對離得近的異族或攻打或招安, 又欲結交相隔甚遠的西蠻,以期不斷發展,希圖在巴陵立國。

從就是這麽一位枭雄,卻是沉疴在身, 一副不壽之态。

要是有病在身倒也罷了, 總有不怕死的敢嫁給他。

這位世子之前曾定下過一位世子妃,同樣出身異族, 可惜還沒入門就過世了, 就是眼下新定下婚約的準世子妃也是病歪歪的,他之前還納過兩位出身異族的側妃,一位是部族被滅後送到他府上,一位是嫁女兒過來以示歸順,可惜兩位側妃皆都因病亡故, 而今只有一位出身巴荊部的庶妃,他待女子倒也體貼,但凡進府的,每日每月賞賜不斷。

從此,他克妻的名頭便傳了出來,王妃經過前幾次的事兒,再不敢給他找異族女子,轉而盯上了梁州文官家裏的女兒,一心為他找一位知書識禮的漢女,不過那些貪慕權勢想把女兒塞進來的她看不上,身份高一些的,心疼女兒的人家,又不舍得把閨女嫁過來,倒讓王妃好一通鬧心。

沈熙和才名驚動過半個梁州城,簡直是完美符合王妃的心意,所以她才對許氏母女多有看重,誰料半路殺出個沈望舒,瞧着倒也不錯。

紀玉津很快進來,向王妃請安,又奉上壽禮,王妃臉上這才有了幾分笑意:“你來的倒巧,我正和少尹太太她們說着兒女呢。”

她遙遙指了指馬術賽場,笑:“那是少尹的長女,這幾日才接回來的,你之前應當沒見過吧。”

紀玉津順着母親指點的方向瞧過去一眼,果然見一個色若朝霞的少女縱馬前行,頗有幾分飒爽英姿,即便兩邊距離甚遠,他也能窺見那女子形貌之美。

賽道上有個貴女使壞,揚起鞭子向抽沈望舒一下,沈望舒直接拍馬撞了過去,把使壞那個撞的人仰馬翻的。

紀玉津重重咳嗽幾聲,低笑:“倒有幾分可愛。”

這話只有他自己聽見了,王妃道:“我瞧這比賽她定能拿頭籌,等會把她喚來說說話吧。”

這話看似是問許氏,其實是說給紀玉津聽的。

紀玉津一笑,本是想放下壽禮便去前面酬客,聽母親如此說,便也未動。

恰好這時候,賽場上的沈望舒身子突然一歪,四腳朝天栽在了地上,還滾了幾圈,那張漂亮臉蛋沾滿了泥塵,場面又滑稽又狼狽,很快,就有人趕超了她,撞開了彩縧。

沈望舒實在是出了個大洋相,前後反差之大,令王妃禁不住皺眉:“這孩子瞧着不大伶俐。”她見沈望舒掙紮半天沒爬起來,這樣笨手笨腳,如何能服侍的好世子?

她随意指了兩個下人:“快扶沈姑娘下去歇着吧,再請個大夫過來。”

她對沈望舒失了興致,紀玉津也收回目光,欠身:“母親慢用,我先去父親那裏了。”

王妃含笑應了,又轉向許氏,拍了拍她的手,半開玩笑似的:“年前是王爺壽宴,你可得記着把熙和帶來了,好些日子未見,我還真有些想她,她下回若還不來,我可不饒你。”

許氏本是想推沈望舒出去替代沈熙和,誰想到送到嘴邊的餡餅,沈望舒這蠢貨居然接不住!

她心裏又怕又恨,想到王妃若真是開口求娶熙和,只怕誰也攔不住,她心下發顫,不免慌神。

可惜她卻也不敢得罪王妃,撐出笑臉:“熙和也惦念着您呢。”

王妃想着,沈望舒到底救過樂康,也不好太過冷淡,捎帶着道:“你家大姑娘也帶過來吧,我瞧着樂康和她倒投緣。”

可憐許氏壓根沒注意王妃接下來說了些什麽,強撐着奉承罷了。

......

沈望舒很快被扶到一間客屋歇着,她這摔傷是裝的,兩個侍女要為她請大夫她也沒敢答應,打發走下人之後,她皺着臉苦思冥想今天的反常之處。

又過了會兒,客房的門被再次推開,沈望舒苦痛地轉過頭:“我真的不需要大夫...四哥?”

裴在野蹙着眉走進來:“我方才在前面聽說賽馬的時候出了事,特意來瞧一眼,居然真的是你。”

他說的輕巧,可要避開王府下人護衛過來,當真不容易,只是他一聽賽場出事就覺着不對,也顧不了這麽多了。

真個笨蛋,離了他一刻也不行。

沈望舒坐在客房的床上,擺擺手:“我沒事,就是左腿摔了一下,嘶,四哥你幹嘛?”

裴在野半蹲下身子,捧起她的小腿:“讓我瞧一眼。”

他不等沈望舒開口,就卷上她的褲腿,果然見白生生的小腿外側淤青紅腫了一大片。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這叫沒事?”

沈望舒瞪大眼睛,不覺‘嗬’了一聲:“咋傷的這麽厲害啊,我剛都沒感覺。”

她是故意摔下來的,哪裏想到還能把自己摔傷了,她之前真沒覺得太疼,現在一看到傷處,抱着膝蓋哎呦喊疼。

裴在野:“...”

他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像她這樣心思粗放的閨秀全晉朝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幸好他最近教她騎馬,時常帶着跌打消腫的膏藥,倒出來在她的傷處,掌根運力給她抹勻。

沈望舒疼的直叫喚,身子亂扭,裴在野斜了她一眼:“要不要我給你綁起來?”他瞄了眼她張張合合的唇瓣:“再把嘴堵上。”

裴在野說到這裏,就不敢往下說了,看着她柔軟豐潤的唇瓣,他腦海裏又不可抑止地浮現了夢裏一些不好描述的畫面。

“再叫?把你的嘴堵上。”

“你猜用什麽堵?”

裴在野心情有些沉重地閉了閉眼。

沈望舒只好改大聲叫喚為小聲哼哼。

裴在野:“...”

他壓下紛亂的心思,專心瞧着她的傷處,忽發覺不對,蹙了蹙眉:“你為何要摔傷自己?”

沈望舒呆住,下意識地否認:“沒有啊,我...”

她後半句沒說出來,嘴巴就被裴在野按住了:“想清楚再回話。”

沈望舒猶豫了下,小聲把許氏今天的反常說了一遍:“我就是覺着,有這樣的好事,她幹嘛不讓自己的女兒在王妃面前露臉?我越想越不對勁,所以快贏的時候,身子歪了下,就,就摔倒了...”

裴在野來之前自是調查過王府的,垂了垂眼,心裏對此事有了幾分眉目,只是不夠具體。

他沉吟道:“應當跟世子親事有關,我叫人詳查之後告訴你。”

沈望舒對他自是無比信任的,輕眨眼睛便應了,好奇地道:“四哥,你認得世子啊?他可是王爺的兒子,難道還讨不着媳婦?你知道他長什麽樣嗎?”她今兒餘光倒是瞥了紀世子一眼,只是沒瞧清楚相貌。

裴在野心下莫名不快,斜她:“你問的倒是詳細,怎麽?你想嫁他?”

他給她揉藥的手加了點力道,擡了擡下巴地吓唬她:“世子妃之位已經定下了人選,側妃和庶妃倒是有餘位,不過他側妃庶妃死了好幾個,你沒那麽硬的命,還是別起這心思。”

沈望舒嘀咕了句:“我才不給人當小老婆呢。”她疼的嘶了聲,又後知後覺地問道:“你是怎麽看出來我是自己摔的啊?”

裴在野輕嗤:“自己摔的傷能和正常摔傷一樣嗎?”

只要在戰場待過一陣的人,都能瞧出不對來,這本應是常識,但他瞧見她的看向自己的目光越來越亮,滿是崇拜,他鬼使神差地問了句:“我厲不厲害?”

沈望舒很給面子的啪啪鼓掌:“四哥好厲害,什麽都知道!”

裴在野不免在心裏唾棄自己幼稚,又在她崇敬的目光中感到有些飄飄然,忍不住想在她面前當最厲害的那個:“知道我厲害就好,以後別想瞞過我。”

裴在野瞧她藥上的差不多,起身道:“起來吧,別再王府多呆,先回去再說。”

其實今日一早,沈望舒小腹和底下就有些墜脹的疼,摔了一跤之後,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但是她不好意思跟他說,點頭應了。

裴在野說完起身要走,忽然袖子被扯住了,他有些疑惑地轉過身:“還有事?”

沈望舒不可置信地抖了抖受傷的那條腿:“你就讓我這麽走?”她報複似的用力拽了他一下:“你扶我一下呀。”

她這個動作他在宮妃那裏見過,很像在撒嬌,他對那些女人的矯情樣一向嗤之以鼻,偏偏皇上對這一套小把戲很是受用,被溫言軟語說上幾句便走不動道了,真是愚不可及。

他非得拿開她的手,好好地嘲諷她一番不可。

沈望舒嘟了下嘴巴,又晃了晃他的胳膊:“我腿好疼,你扶我一下嗎,扶我扶我。”

裴在野覺着自己半邊身子麻酥酥的,袖子在她手裏也忘了掙開,他喉結不覺滾了滾:“...行吧。”

他微傾下身,一手勾住她的腰,讓她大半個身子靠在自己懷裏,他惱火于自己的不争氣,嘴裏無情地嘲諷:“真是嬌氣。”

她的身子又輕又軟,還帶着甜甜的水果香氣,裴在野又開始有些不自在,不過他保持住了臉上的冷酷,半抱着她往外走。

這樣以來,她半邊身子便挂在他身上,裴在野感受到與男子截然不同的玲珑起伏,他呼吸驟然有些急促。

他在男女之事上向來不怎麽開竅,也從未與哪個女子這般親近過,本來他只是承她的情,因為她待他很好,他也願意護着她,但就在此時,他乍然生出一縷模糊卻朦胧的心思,第一次如此清晰明确地意識到,她是個女孩子。

想到這裏,他頓時別扭,略微調整了一下姿勢,盡量不碰到他不該碰到的地方。

他對沈望舒明明沒什麽想頭,更遑論什麽男女之情,但就是這麽無意碰了她一下,不由自主的,他另外半邊身子也有點發軟,腳步不由得有些輕飄。

往日軍營裏其他男子對小娘子的身材評頭論足的時候,他都頗為不屑,有的男子碰到貌美女子便走不動道,甚至撞樹上摔倒的,真是丢人現眼。

他念及此處,微微挺直了脊背。

爺才不會像那些蠢貨一樣色迷心竅,區區一個小丫頭而已。

沈望舒突然喊了聲:“四哥,小心——”

“砰——”,他被門檻結結實實絆了一下。

沈望舒瞪大了眼睛。

裴在野踉跄幾步才穩住身形,他臉色異常難看,陰沉得仿佛要殺人。

沈望舒有點為難地看着他黑如鍋底的臉,覺着還是應該鼓勵他一下,于是又啪啪鼓了幾下掌:“四哥好厲害!”

裴在野:“...”好想捏死她。

他沉着臉再次扶起她,兩人才走出客房的院落,迎面就撞上了匆匆趕來的樂康郡主。

裴在野眼底掠過警覺,神色冰冷地看着她。

不過樂康郡主顯然沒想那麽多,更沒認出這是前幾日刺殺自己的刺客,只盯着沈望舒:“我聽說你騎馬的時候摔了,趕緊過來瞧一瞧你,你沒事吧?”

她遞出一瓶傷藥:“這是王府裏最好的化瘀膏,只要一抹上,第二天準能見好。”

沈望舒忙道謝接過,還怪感動滴:“我沒事,多謝郡主記挂了。”

樂康郡主笑:“等你好了,我找你玩啊。”她這才看到旁邊站着的裴在野,見他相貌秾豔,衣着又普通,眼睛不覺亮了下:“這是你的下人?借我玩兩天呗?我用母妃賞給我的樂師跟你換,那樂師也俊俏得很。”

裴在野:“...”

他今日本就坐在末席,特意換了身低調衣裳,為的就是不引人注意地摸清王府大略地形,沒想到還是給這勞什子郡主瞧見了。

他一開始的感覺當真沒錯,這什麽郡主果然很讨人嫌。

沈望舒慌忙擺手,倒不是怕四哥被要去,主要是怕他一生氣把郡主刀了:“不是不是,這是我表兄,郡主別誤會了。”

由于她拒絕的十分果斷,裴在野的臉色和緩下來。

樂康也就是随口一問,見他是正經人家,便沒再強求,只是眼珠子在裴在野和沈望舒之間轉了轉,嘿嘿怪笑了兩下。

沈望舒怕她還有什麽驚世駭俗的話等着,忙拉着裴在野出了客院,又向沈長流和許氏分別說了聲,兩人便徑直回了沈府。

這回王妃壽宴,府裏上下都去了,只是沈老太太年紀大了不方便挪動,便沒跟着過去,但兩人一回沈府,便見沈老太太住的東院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

老太太身邊的的嬷嬷見她回來,忙迎上來:“姑娘和表少爺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她又笑:“孫家郎君和姑娘來了,老夫人正在待客,兩位也快過去吧。”

她想着沈望舒肯定不知道孫家人是誰,便一邊引着她去東院,一邊笑着解釋:“老夫人娘家姓孫,來的是她嫡親的侄孫和侄孫女,孫郎君過幾日要去梁州城附近任職,正巧知道老夫人在城裏,便上門來拜見了,姑娘快去幫着待客吧。”

沈望舒一邊點頭一邊進了東院,就見一個俊朗挺拔的身影背對着她,含笑地同沈老夫人敘着家常。

沈望舒一見這背影便覺着熟悉,走過去一看更是了不得,又驚又喜地喚了聲:“孫縣令?”

孫縣令?

裴在野也跟着跨進了屋裏,目光落到那年輕男子身上。

她嘴裏那個又高又俊,極有本事,人品出衆的孫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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