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位小阿哥來也匆匆, 去也匆匆。

得到報信的榮妃擡步走出正殿就已經看不到三人的蹤影了，她一臉茫然：“知道三位阿哥這是去哪裏嗎？”

宮女有些為難：“奴婢剛剛進去, 三位小阿哥便急匆匆的走了。奴婢也沒來得及聽三位小主子到底是去哪裏。”

“伺候的人跟上去沒有？”

“……”後面的嬷嬷宮人趕緊追着跑了出去，榮妃扶額心煩。

一個個都蠢到家了。

只是榮妃不曾想過，鐘粹宮的宮人這般怠慢自然也是因為她打從心底并不待見六阿哥的緣故。

榮妃施施然的回到殿內。

她滿臉慈愛的拉着胤祉：“今兒個你留下用膳？額娘讓膳房裏準備了你最喜歡的海蛎悶豆腐、瑤柱蝦仁炒青豆、蟹釀橙、黃金雞……”

另一邊，胤祐和胤祺拉着胤祚往慈寧宮跑。

起初胤祚還有些擔心周遭人的視線，察覺在自己撤掉繃帶以後看自己的人似乎還少了一些以後，他登時心裏輕松不少。

胤祚的腳步逐漸變大。

忽然間胤祐一把拉住他：“小心！你差點踩錯臺階。”

出了這個小意外，三人的動作登時慢了下來。他們噠噠噠的走入慈寧宮, 意外的是不僅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在，而且康熙也在。

三人趕緊請了安。

康熙笑着叫起：“你們三個怎麽一起到慈寧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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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來找放大鏡的。”

“放大鏡？”皇太後有些疑惑，随後笑着道：“是皇上給的那個？那個就放在後殿裏的櫃子裏, 胤祺應該知道地方, 你就過去拿吧。”

胤祺乖巧應了是。

他帶着兩個弟弟直奔後殿，目标明确的翻起櫃子。不過三息時間胤祺便歡呼一聲, 單手高高舉起一個杏黃色的小盒子：“找到啦！”

“五哥你好快。”

“嘿嘿, 這是汗阿瑪送給皇瑪嬷的, 我見過一回就記住啦！”

胤祺和胤祚湊了過來。

他們小心翼翼的打開錦盒, 緊接着一枚小巧精致的放大鏡出現三人的眼前。

放大鏡乃是歐羅巴人進貢的。繁雜華美的骨雕，外側鎏金的銅制放大鏡造型獨特，入手分量也頗為沉重。

胤祚穩穩拿起放大鏡。

他小心翼翼放到眼前，只見眼前的一切都變成扭曲波浪, 感覺身形都晃晃悠悠了。胤祚光是看了兩眼就覺得頭暈，趕緊将放大鏡放回櫃子上：“不行，看不清……”

“哎？不行嗎？”胤祐有些失望的湊上前去。他拿過放大鏡也看了一眼, 登時覺得眼前一切都變得古裏古怪，最重要的是放大鏡的份量比胤祐想得要重得多, 一個沒注意以至于放大鏡從他的手心裏滑落，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胤祺瞪圓了眼。

胤祐張大了嘴，胤祚也是愣在了原地。

鏡子的碎裂聲登時引起前殿諸人的注意，康熙第一時間起身走到殿內，一眼就看到了在陽光下閃爍着點點光芒的碎片。

他面色微變。

康熙攔住太皇太後等人，而是吩咐宮人上前清理碎瓷片的同時自己擡腳走了進去。

三個孩子蔫巴巴的低着頭。

他們無措的看着地上的碎片，然後又偷偷擡頭看向康熙，臉上都寫滿了心虛。

其實康熙更擔憂的是三個孩子有沒有被琉璃碎片所劃傷，他細細觀察三個小阿哥的手掌心，卻不知道自己的動作落在胤祐三人眼裏卻是汗阿瑪非常生氣的征兆。

胤祚看了看胤祐。

他垂下眉眼，聲音微乎其微：“汗阿瑪，是兒臣不小心掉落的。”

胤祚的話語讓胤祺怔了怔。

至于胤祐更是瞪圓了眼，他一躍而起急急回答：“不是的！是我，是我不小心将放大鏡摔在地上的。”

康熙微微一愣。

緊接着他哭笑不得：“不過是個放大鏡罷了，難不成朕還為了這個打你們屁股？”

“五哥說這是汗阿瑪送給皇瑪嬷的，非常珍貴的禮物。”胤祐抿着嘴小聲說。

皇太後難掩笑意。

太皇太後同樣眉眼舒展，過去嬌縱任性的六阿哥胤祚，如今竟是能為弟弟站出來說話？雖然是撒謊，但是太皇太後隐隐也看到了好的一面。她想了想皇上的話語，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不過是個放大鏡而已，有什麽關系？摔了這個，烏庫瑪嬷還有其他的！”

胤祐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戳戳胤祚的腰身：“六哥~”

胤祚梗着脖子，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嘻嘻哈哈鬧騰的三個孩子，倒是讓康熙、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笑容更盛。

不過說起放大鏡，康熙笑着詢問：“你們是打算讓胤祚試試？”

“對！就是好奇怪哦，看上去東西都忽大忽小的古裏古怪的。”剛才的體驗讓胤祐很不喜歡，他扁着嘴巴念叨着。

“若是這樣的話應該用眼鏡才對。”

“眼鏡？那是什麽？”

太皇太後取出一枚匣子。

打開匣子裏面使用綢布包裹着的一副東西，它與放大鏡長得相似卻又完全不一樣。鏡片框架由牛角制成，鏡臂鎏金雕花，最重要的是鏡片非常薄，和沉重的放大鏡不同看着就很是輕巧簡單。

“這個就是鏡子。”

太皇太後笑道：“不過哀家用的是老花鏡，要是胤祚用的話大體得用另外一種才對。”

康熙也點點頭。

胤祚小心翼翼拿起眼鏡，圓圓的眼睛裏滿滿都是歡喜和渴望。他期待的看向康熙：“汗阿瑪……”

這點小要求康熙當然不會拒絕。

他立馬點頭，吩咐梁九功：“宣南懷仁觐見。”

雖然南懷仁不太明白皇上為何忽然需要眼鏡，但是他還是裝備齊全的帶入宮中。高聳的鼻梁，深凹的眼窩，異與其他人的長相讓他普一出現就吸引了三名小阿哥的注意。

南懷仁給皇上請安以後，又轉向三位小阿哥，康熙樂得向他介紹一番，随即又詢問道：“朕讓你帶來的眼鏡你可帶來了？”

南懷仁恭敬應是。

他将随身攜帶的箱子小心打開，裏面精致的鏡片便是十數副。只是令南懷仁驚訝的是取出鏡片的皇上居然不是給自己試用，而是交給其中一名小阿哥。

胤祐和胤祺好奇的圍在一起。

比起剛才的老花鏡這個鏡片更是讓人頭疼，兩人面露敬畏。唯獨胤祚卻是眼前一亮，他眯着健康的眼睛，受傷的單眼透過鏡片看向驟然清楚的世界：“好，好厲害……”

頓了頓他又說道：“就是還有一只眼睛不能睜開。”

南懷仁驚訝極了。

他取了一名單片眼鏡交到胤祚的手上：“六阿哥試試看？”

胤祚剛剛戴上，胤祐就哇的叫出了聲。他鼓着臉頰：“這樣，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是，是嗎？”

“嗯，很好看！”胤祐重重點頭，用胳膊肘推推胤祺：“五哥你說對不對？”

胤祺也忍不住點頭。

單框眼鏡讓人很想試試看呢？只是對于胤祚來說，好不好看是一回事最重要的還是實用不實用。

他睜開眼，卻忍不住皺了皺眉。

胤祚搖搖頭：“這個鏡片不大舒服。”

這個框架不合适。

這個鏡片不舒服。

這個尺寸太大了。

這個感覺頭暈了。

折騰了一圈胤祚還是沒挑出合适的，南懷仁對此也早有預料：“微臣這裏的都是來清國之前準備的，到底不如定制的。”

“那要如何定制？”

“這……”南懷仁一臉為難：“需要送回微臣的家鄉，只怕來回也要三四年。”

三四年！？？？

胤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下意識咕哝：“等三四年的話指不定六哥你的眼睛都治好了。”

康熙也覺得沒錯。

他遺憾的讓南懷仁退下，倒是拍了拍胤祚的肩膀：“等江南的名醫一到，指不定你的眼睛立馬就治好了。”

胤祚勉勉強強的點頭。

胤祐噘着嘴，哼唧一聲：“汗阿瑪，為什麽我們大清不能做眼鏡啊？”

說起琉璃制造技術康熙就有些尴尬。

畢竟此前眼鏡在大清就是一種裝飾物，像是宮裏就有各種寶石做的眼鏡，因此像是這些有度數的鏡片，大清根本無法制作出來。

面對胤祐的問題康熙居然說不出口，他心裏隐隐也有一團火氣。

對啊。

為什麽傳教士故土的人能做，大清卻是做不出來？這個心思一旦浮出水面，康熙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同樣不滿意的還有胤祐。

他拉着胤禛一通抱怨不說，又将此事念叨給戴佳英善聽。

其實戴佳英善對六阿哥是一百個不滿意——要知道六阿哥之前可是将七阿哥推入水中，要不是自家小侄兒天賦異禀，指不定就直接沒了這條命。

只是看着七阿哥苦惱的模樣，戴佳英善咬了咬牙，回頭還是将此事告訴給了葉克書。

葉克書是佟國維的嫡長子。

他面容剛毅，性格果敢，看似粗犷實則心細如針，在佟佳氏的威名甚重，是佟佳氏名副其實的下一代接班人。

聽聞戴佳英善提及此事，葉克書立刻明白他的想法，沉吟片刻便應承下此事。不僅如此他還羅列出一本折子，獲得皇上允許後置辦琉璃廠廣招人手開始研究。

想法容易做起來難。

胤祐幾個拍拍屁股把事情交給葉克書等人，他們則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跟着太皇太後、皇太後、佟皇貴妃和戴佳庶妃一起去了西苑。

他們去西苑的時間剛好。

胤祐、胤祚和胤祺頭挨着頭，驚喜的望着遠處那片郁郁蔥蔥的樹林。

陽光透過金燦燦的樹葉，斑斑駁駁，閃閃發亮。黃色的、綠色的和紅色的葉子交相輝映，比起莊重威嚴的紫禁城，西苑裏更顯溫柔和治愈。

太皇太後看了看遠處也露出了笑。

待馬車停下，她就在三個孫兒的歡笑聲中，帶着皇太後三人往遠處走去。

胤祚從地上撿起一片金燦燦的葉子。

他高高舉起手來：“你們看！我手上的這片葉子好漂亮！”

胤祺不服氣的找出一片紅色。

胤祐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他抱着一堆陷入思考之中：“我覺得這些都好好看哦……”

沒多少時間他們面前就堆了一堆樹葉。

只是枯葉也沒什麽用處，很快三人又失去了興趣。倒是戴佳庶妃想了想，緊接着眼前一亮：“咱們用枯葉來做畫好不好？”

“用枯葉……來做畫？”胤祺和胤祚将信将疑，只是戴佳庶妃畢竟是他們的母妃，兩個孩子心裏懷疑，表面卻是很給面子，忽閃着大眼睛看着戴佳庶妃。

佟皇貴妃也好奇的湊了過來。

只見戴佳庶妃拿起兩片紅色的葉子，交叉黏在樹枝上，再塗上大塊白色的區域和黑色點點，随着她的動作，胤祚和胤祺從剛才的漫不經心到後來的聚精會神，到最後哇的一聲喊了出來：“是小狐貍！”

那如果是大片的葉子就更有趣了。

戴佳庶妃在上面塗上斑點，挖出眼睛的位置，好家夥！這不就是面具了嗎？胤祐、胤祺和胤祚眼睛都要發光了，他們蹦蹦跳跳選着自己心儀的樹葉，嘻嘻哈哈湊在一起折騰起來。

不止是面具，還有樹葉做的皇冠。

除去用樹葉做出孔雀鹦鹉金錢豹等動物以外，三人還搗鼓出來一堆蜻蜓蝴蝶，随後他們連這個都嫌棄上了，用樹葉拼貼畫作不說甚至還開始在樹葉上繪畫。

佟皇貴妃萬萬想不到。

到西苑之前她還擔憂三個孩子會不會太過鬧騰，如今卻又覺得有點兒寂寞了。

她侍奉着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在搖椅裏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的搖椅裏，望着戴佳庶妃和三個小阿哥在遠處笑鬧的同時，她掰開手上的石榴。

石榴又大又圓。

掰開一個，如寶石般的石榴籽兒便落在掌心裏，捏一個放在嘴裏……

唔。

長得好看不代表也好吃。

略有些酸澀的味道讓佟皇貴妃都忍不住皺了皺眉尖。

她順手将石榴擱在桌子上。

佟皇貴妃的目光轉向一旁的蜜橘，剝開橙色的外皮，撕掉一絲一縷的橘絡，然後掰下一小瓣放入嘴中。

橘子酸酸甜甜的。

佟皇貴妃眉眼舒展，滿足的點了點頭。結果一轉身她就發現剝開的石榴失了蹤，環視四周一圈才在胤祐手裏發現。

戴佳庶妃、胤祺和胤祚的手都髒髒的。

胤祐當仁不讓的剝出一大把石榴籽兒，一股腦的倒入他們嘴裏。

佟皇貴妃想攔都來不及了。

剛才一粒都讓她酸得皺眉，更不用說戴佳庶妃、胤祚和胤祐一人是吃了一大把。

他們手上的動作一停，緊接着是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戴佳庶妃平日對付一個胤祐都覺得累了，更何況今日她對付的是三個和自家兒子不相上下的熊崽，早已是累得偷偷打了兩個哈欠。

而如今……她精神抖擻了呢：）

至于胤祺和胤祚直接跳了起來，他們追在胤祐的身後：“可惡——七弟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胤祐哇哇跑着。

他一邊跑一邊還覺得委屈：“我才不知道，我也是從佟母妃這裏拿的呀QAQ“

佟皇貴妃才不背這個鍋。

她手上合攏在嘴邊，大聲的喊着：“明明是胤祐你偷偷拿的緣故！”

胤祐哎哎叫着：“怎麽這樣！”

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委屈二字，他兩條小短腿邁得飛快，在草地上跑來又跑去。

直到跑不動以後，三人才摔在草地裏。

他們望着蔚藍色的天空，很快又嘻嘻哈哈打鬧成一團，徹底将那些瑣事抛到了腦後。

太陽西落。

如今已是秋冬交際之時，太陽西斜溫度也驟然往下落去。佟皇貴妃連忙喊住還在嬉戲的胤祐、胤祺和胤祚，讓三個孩子早些回去。

胤祐還有點念念不舍呢。

佟皇貴妃淡定得很，她擡高了聲音：“今日晚上咱們吃什麽呢？唔……聽說廚房裏剛撈了鮮魚，要不煮湯如何？還是用剛采回來的板栗燒雞呢？哎算了算了還是簡單一些，芹菜茭白芥菜羹，或者茄子扁豆凍豆腐吧？”

胤祐登時急了。

他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圍着佟皇貴妃直打轉：“不要不要蔬菜嘛！還是板栗燒雞好吃，要不荔枝肉，還有鲢魚炖豆腐好不好——”

胤祺：…………

胤祚沒忍住吐槽：“別人是見錢眼開，怎麽輪到你就成了見吃眼開了？”

胤祐怒目而視：“你全吃素的？”

胤祚假裝沒聽到，倒是胤祺樂了：“要說咱們裏面誰最挑食，胤祚第一沒人敢第二吧？”

有了五哥支持，胤祐更驕傲了。

他伸手畫了個大大的圈，斜着眼睛瞄胤祚：“既然六哥你覺得沒事，那等會蔬菜全~歸你吃，弟弟我夠大方了吧！”

“才不要！”

“明明是你剛剛說我見食眼開——”

“我說是說了，也沒說只吃蔬菜。”

“你明明就是這個意思啦！”

兩人瞬間吵作一團。

哭笑不得的倒是成了佟皇貴妃，她趕緊分開鬧騰的兩人：“趕緊回去吃飯吧，再不去菜都要涼了。”

就這樣，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也驚奇的發現胤祚和胤祐好像又較上勁了。

不過這一回似乎是好事。

只要一句激将的話語，胤祐就會夾起一塊他原本不喜歡吃的茄子，啊嗚一口吃下去，而胤祚也會毫不示弱，夾起一塊他原本不喜歡吃的芹菜，嗷嗚一口吞下去。

太皇太後和皇太後：…………？

莫名居然還有種欣慰的感覺呢？她們壞心眼的加入其中，分別給兩個孩子夾上一堆這個歲數的孩子最讨厭的蔬菜，然後再偷笑着看他們的反應。

胤祐和胤祚的手微微顫抖。

兩人瞪着碗裏的蔬菜，明明全身心都在抗拒，卻在擡眸和胤祚/胤祐對視的瞬間放棄。

輸給誰都可以。

可是絕對不能輸給胤祚/胤祐！！！

唯獨胤祺。

他看看奮鬥的胤祚和胤祐，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存在可謂是格格不入。

生活不易，胤祺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