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禮物
付雯娜得知一中放假, 打電話叫付嘉言搬來自家暫住一段時間。
“我的好姑姑啊,”他無奈, “我這麽大個人了, 還要大人照顧嗎?”
“你是會做飯,還是會打掃衛生?小時候住那麽多年,現在還鬧獨立了?”付雯娜斬釘截鐵, 不容置喙,“過來。”
付嘉言家原本不在這兒,上小學時, 沒了母親照顧, 付輝平帶兒子搬過來,方便和付雯娜走動。
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付嘉言是待在付雯娜家的, 甚至還被誤會過, 他是付雯娜的兒子。故而, 他和柴詩茜的關系, 比一般表兄妹要好得多。
付嘉言當然不會和姑姑假客氣,就是覺得, 這麽大一小夥了,成天讓大人操心生活,不像話。
但他是拗不過姑姑的,否則,她一定端起長輩的架子教訓他。
次日早晨, 收拾了東西去付雯娜家。
柴詩茜的父親柴康開一家母嬰用品公司, 付雯娜做CFO(財務總監), 不用整天去公司坐班,比柴康時間自由得多。
柴康近日在外地談生意, 家裏又只剩娘兒倆,付雯娜其實也想付嘉言來陪陪她。
付雯娜特地叫陳阿姨買了一整只付嘉言愛吃的燒鵝,切開,澆上現調的醬汁,香飄十裏。
她把兩個孩子叫來吃飯,擺着碗筷,問付嘉言:“你下午還要去補課是不是?”
付嘉言拉椅子坐下,“嗯,三點到五點半。”
付雯娜夾左腿放到他碗裏,“學習費腦子,又在長身體,多吃點。”
柴詩茜哀哀怨怨地看她,“每次都把最好吃的部分給他。”
“你吃右腿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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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柴詩茜戳着鵝皮,“十幾年前,你跟舅舅調換了孩子,我才是姓付的。”
付雯娜用筷尾敲她一下,“胡說八道什麽呢。”
其實付嘉言心知肚明。
多年缺母愛,作為親姑姑,付雯娜能補點是一點;柴詩茜的拈酸吃醋,是故意演給他看的,讓他感受到付雯娜的好。
付嘉言不是不領情的人,所以他笑了笑,合格的演員,完美的親人,極力配合她們的插科打诨。
付嘉言有專門的房間,在柴詩茜房間和書房的中間。
剛打掃過,被套也換了新的,空氣中彌漫着雪松精油的香氣。
門沒關,柴詩茜大咧咧進去,拿起他的練習看,楊道躍的題,她是看不懂的,果然,不過兩秒,她就放下了。
付嘉言頭也沒擡,“來幹嗎?”
“哥,能幫個忙不?”
付嘉言靠着椅背,兩指間夾着一支筆,随意轉着,“別繞彎子,直接說。”
兩個人同齡人,柴詩茜不叫他哥,除了有事相求,她知道得放低姿态,才好提高成功率。
柴詩茜說:“過幾天我生日,我媽說可以請同學來家裏玩兒,辦個小型聚會,你能叫馮睿來嗎?”
付嘉言的動作停了,看她,“你們倆有情況啊?”
柴詩茜說不上來,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哎呀,你別管這麽多,答不答應嘛。”
“是你生日,叫我同學算怎麽回事?”
柴詩茜說:“你再叫上陳毓穎、謝蔻呗,反正我們都認識。”
付嘉言心頭一動,挑了挑眉。
柴詩茜見他有所松動,趁熱打鐵:“你不就喜歡人多熱鬧嘛,要是只叫我們班女生來,你也沒意思。”
他清了清嗓,顯得鄭重其事:“行,我待會兒問問謝蔻。”
柴詩茜走到門口,又回頭,“欸。”
付嘉言心髒猛地一跳,以為自己借幌子的心思被發現了。柴詩茜跟付雯娜是知無不言的,她要是知道,相當于長輩們都知道了。
她是教他:“別一沖上去就問,先看人家有沒有空。”
他暗松一口氣,說:“知道了。”
下午補課,付嘉言問謝蔻:“周五晚上,你和陳毓穎想參加柴詩茜生日聚會嗎?”
付嘉言不喜歡拐彎抹角,時間地點背景一次性告訴她,去不去,就一句話。
謝蔻說:“幹嗎問我陳毓穎去不去?”
付嘉言理所當然:“你跟她不總是連體嬰一樣嗎?你來,她不就來了。”
“放假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空。”謝蔻又說,“所以,你的連體另一半馮睿一定去嗎?”
馮睿才是柴詩茜想請的重點人物,當然,付嘉言答應要替她遮掩,說:“他必然去。”
周五吳亞蓉要去外地出差,周日才回來。
謝昌成不會死卡謝蔻的去向,在九點前到家,應該沒多大問題,大不了提前離開。
于是謝蔻應下了。
謝蔻問付嘉言:“柴詩茜喜歡什麽?”
他說:“你不用送了,她三分鐘熱度,喜歡的東西就買一堆,多到她自己都膩了,換下一樣東西喜歡。”
“……”
謝蔻說:“那晚點再買吧。”
到周五那天,謝蔻打電話聯系阿姨,說不回家吃飯。
補習班下課後,她打算去逛逛,付嘉言慢了幾拍,抓起包,幾個大跨步跟上她。
“你跟着我幹嗎?”
“我住我姑姑家,”付嘉言從容不迫,“這不是順路嘛,一起呗。”
謝蔻想了幾秒,說:“那你幫我看看,送什麽不會踩雷。”
付嘉言說:“她這人膚淺,只要是好看的、可愛的,她就來者不拒。”
說他們兄妹情深,又常常拌嘴打鬧,互相看不起;要說兄妹阋牆,有好的東西又想着對方。
準确形容,是相愛相殺。
謝蔻無言以對。
補習班同學走在後面,奇怪:“不是說他倆死對頭嗎?”
唐宸晨說:“是啊,你習慣就好,不牽涉到學習,他倆私下也不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系。”
同學笑,“別說,其實他們還挺配。長得都好看,又白,雙學霸,在一起,老師估計都不擔心誰拖垮誰。”
“欸,那他們……”另一個同學八卦地湊上來。
唐宸晨聳聳肩,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們就算談,大張旗鼓地談,也要被拆散。”
“一中抓早戀很嚴嗎?”
“嚴,”唐宸晨點頭,“教導主任之前抓到一對,晨會上讓兩人在廣播裏念檢讨。”
那人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傷學生自尊了吧。”
說着,前面兩個人不知不覺間就走遠了。
謝蔻發現,只要他們單獨走,付嘉言總落她半身的距離,明明他腿那麽長,平時跟那些男同學一起走,一晃神的功夫人就沒影了。
她說:“你得走這麽慢,是怕我跟不上嗎?”
“是啊。”付嘉言目光垂下來,看她,驀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小短腿,運動會跑得還挺快。
謝蔻狐疑:“你笑什麽呢?”
他若無其事地撇開眼,“想起柯基跑起來的樣子,蠻可愛的。”
“……”
初中女同學生日,謝蔻是用生活費買禮物,大家普遍不富,送個小玩偶,或者一對發卡,就已經很滿足高興。
現在手頭寬裕了些,她盤算着,有多少預算。
付嘉言說:“看看圍巾吧,每年過年前,她都要換新的。”
這倒解決了謝蔻糾結送什麽東西的問題,只需要在預算內挑就行。
“那……”她正要回答,他忽然按住她的肩膀。謝蔻像只布偶,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的,被他往一邊帶了帶。
一個老人推着輪椅經過,路面不寬,她有些擋道了。
籃球在付嘉言手裏,那麽自如地掌控,手勁不小,隔着厚厚的衣裳,亦能感受到他的力道。
謝蔻的痛覺敏感,下意識皺了下眉。
付嘉言見狀,立馬松手,“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這人轉性了?居然還會道歉了。
謝蔻慢慢地說:“沒事。”
付嘉言還是保持那個距離,謝蔻心道:人看着不靠譜,關鍵時候還管點用。
她不知道的是,這個走路的站位,是方便了他。
他本就高,又是偏後的位置,斜後方的視角,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她,而不被她輕易察覺。
謝蔻裹得很厚,高領的毛衣,外面套一件蓬松的白色羽絨服,頭發紮成低馬尾,頭上還戴一個帶毛線球的帽子,露出的半只耳朵輪廓圓潤,耳垂小巧——曾聽老人說,這樣的人,福氣薄。
付嘉言不信,他耳垂不薄,福澤也不見多厚。
她沒戴手套,為避寒,手縮在袖子裏,帽子大了,下滑遮視線,伸出兩根手指,往上撥了撥。
那個動作像什麽呢?
小時候看《貓和老鼠》,Jerry從鼠洞探出一個小腦袋,一見到Tom貓,又飛快縮回去。
該死。
付嘉言低罵一聲,之前只覺得她可惡,現在怎麽會覺得她可愛?
喜歡是這樣的嗎?
沒有邏輯道理可言,無法用公式去推理演繹。
且來勢洶洶,半點不管主人意願,帶着那個人的形象,霸道、強勢地占據你的腦海、你的心魂。
付嘉言忽地困擾至極,他擺脫不了,只好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卻再次口不對心:“你這麽裹得跟個熊一樣?”
他嘴欠,她也要頂回去:“因為我不用耍帥。”
這才應該是謝蔻,從一開始就不肯吃虧,喜歡跟他鬥的謝蔻。
寒風吹得謝蔻唇色發白,進到店裏才慢慢恢複。
她媽媽對她的嚴厲,不見得是壞事,至少她被養得十分健康,皮膚白裏透紅,瘦,卻非紙片般的單薄,而是骨肉均勻的苗條。
謝蔻徑直去挑圍巾。
這家店面向的顧客群體就是年輕人,跟着時下流行的風格走,款式多,她摸着料子,又看價格牌,在可承受範圍內。
她很快決定好,買下一條拼色羊毛圍巾,還要了個禮品盒,讓店員幫忙包起來。
準備離開,卻沒看到付嘉言。
付嘉言此時站在一排鑰匙扣挂件前,聽到謝蔻叫他,揚聲說:“等我一會兒。”
謝蔻也沒多想,到出口處等他。
過了會兒,付嘉言伸手遞到她面前,“送你的。”
他手上吊着一個毛茸茸的白色球,她說:“我不要。”
“你書包上那個髒了,新年新氣象,換一個吧。”
謝蔻說:“你妹妹過生日,你不送她,送我幹嗎?”
預料之中,付嘉言也早就編好了應對措辭,就像帶答案上考場,他說:“有活動,買一送一,你這個是送的‘一’。”
他另一只手裏還有個粉色的。
是嗎?有這樣的活動,她怎麽沒看到?
謝蔻還在回憶時,付嘉言已經把她書包上的兔子摘了,換上自己那個,頓時覺得順眼多了。
他又說:“這個兔子扔了算了吧?”
“不扔。”
她拿回來,表面是蹭髒了,看材質,應該可以手洗幹淨,她珍而重之地把它放進書包裏。
付嘉言想起,之前陳毓穎猜,送她這只玩偶的男生是不是暗戀她。他輕“呵”一聲,提步走了。
還催她:“別搗鼓你那兔子了,再慢就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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