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新年
謝蔲回到家, 謝昌成就在沙發上坐着,電視機播着午間新聞。
他問說:“你一上午不在家, 去哪兒了?”
無須謝蔲回答, 目光一落,便看到她手裏印着醫院名字的藥品袋,“生病了?”
“嗯, 胃不舒服。”
謝蔲猶豫再三,還是說:“爸爸,你別告訴媽媽, 行嗎?”
謝昌成注視了她一會兒。
扪心自問, 這十幾年,他對女兒的确疏于照顧, 否則, 怎麽會對她的變化毫無感知?竹子逢春雨, 一夜之間就這樣大了。
可別家的女兒, 受了委屈, 都是第一時間向媽媽訴苦,她偏偏想隐瞞。
“蔻蔻, 是媽媽平時管你太嚴,讓你不舒服了嗎?”
謝蔲摳着手指,“不是的,我不想讓媽媽出差還要擔心我。”
話是真話,又有幾分真, 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知道該說她懂事好, 還是替她不平。
謝昌成早跟吳亞蓉提過, 女孩子,開心健康就好, 不要約束那麽多,被對方逐字逐句反駁。
“行,我不告訴你媽媽。”他擺一擺手,“胃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
吳亞蓉周日下午回家,謝蔲強撐着坐車去補習。
下了公交車,向四周一環顧,疲憊似一種不知名的黏液,從腳淹沒到頭頂,能看見周圍,卻覺得無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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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突然地,沒有任何理由地,她不想去了。
火車不允許脫軌,還不允許她任性一回麽。
謝蔲進了一家甜品店,她想,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便點了一份提拉米蘇。
它有個流傳很廣的寓意,說是“帶我走”,可是,沒人能把她帶走。
她這兩天吃不太下東西,花了一個下午,才将它吃完。
冬季天黑得早,尚且六點,城市已是華燈初上。
謝蔲背着書包,路燈下,她的影子又黑又模糊,像匍匐着的困獸。
吳亞蓉做好了飯菜,在家等她。
出差三天,吳亞蓉還抽空給她買了過年的新衣服,紅色的羽絨服,帶毛領,很喜慶,她讓她穿上試試。
“很好看,适合白皮膚,也不顯矮。”
吳亞蓉拉着謝蔲看了一圈,“鵝絨的,暖和嗎?”
謝蔲點點頭。
就是這樣,時不時的辭嚴令色,時不時的關心體貼,她永遠無法恨吳亞蓉,無法恨她的媽媽。
她甚至為今天,翹掉楊道躍的課而愧疚。
補習結束,一轉眼到了除夕。
謝家夫妻二人帶謝蔲回爺爺奶奶家吃團年飯。
奶奶給謝蔲塞了厚厚的紅包,笑眯眯地說:“蔻蔻好好讀書,以後考個好大學啊。”
她的手黑黑瘦瘦,老年斑星星點點,還有幾條凸起的青筋,似地表盤虬的樹根,摩挲謝蔲的手時,能讓她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厚繭。
“我會的奶奶,以後還要帶你們享福呢。”
“你以後肯定比你爸有出息。”
謝昌成說:“媽,您帶上我幹嗎?”
大過年的,不說不吉利話,也不能傷和氣,奶奶“哼”了聲,沒說他。
一年當中,只在正月這幾天,小孩子說錯話,做錯事,不會被家長打罵;大人之間,再有嫌隙,面子上,也要粉飾太平。
吳亞蓉和奶奶之間多年的龃龉,也像不曾存在。
飯後,一家人坐在沙發上看春晚,剝柚子、嗑瓜子唠家常。
奶奶抓了把各種糖果,招呼謝蔲吃,吳亞蓉看了一眼,沒作聲。
“謝謝奶奶。”
謝蔲下意識拿了包徐福記的什錦糖,她咬着糖,掏出手機,在想,該不該給付嘉言發句新年祝福。
一點開企鵝軟件,就看到付嘉言邀請她進群。
她點了同意。
群裏都是認識的人。
柴詩茜、馮睿、陳毓穎。加上她,一共五個人。
付嘉言接連丢了七個紅包,每個紅包都标上一個字,組合起來,就是“祝大家新年快樂”。
柴詩茜:@Iron Man,付老板,這麽財大氣粗啊,發這麽多。
付嘉言:小意思小意思,還有人沒領嗎?
付嘉言:@全體成員
群發紅包這件事,可以理解為白嫖,也可以當作接受祝福,并将祝福傳遞出去。
所以謝蔲也發了一個,說“新年快樂”。省去了給付嘉言私發,還要想開場白和結束語。
付嘉言:@謝蔲,就差你沒領了。
謝蔲逐個點開,付嘉言的确發得不少,每個紅包都是100塊錢。她拿了四個運氣王,加起來拿了三百多。她不禁咋舌。
糖咀嚼碎了,甜味彌漫在唇齒間。
是草莓味的。
吳亞蓉說:“蔻蔻,長輩都在呢,不要光顧着玩手機。”
“哦,好。”
謝蔲匆匆留下一句謝謝,便合上手機。
那之後,無論別人怎麽發紅包,無論付嘉言退出重進多少次,謝蔲都沒了聲響。
今年春節,付嘉言依舊在付雯娜家過。
付輝平在外省出任務,撥視頻電話回來時,他人還在外面,和同事吃飯,有椰汁有雞鴨魚,充當一頓簡陋的團年飯。
廚房裏熬着一大鍋鹵味,為明後天而備,到時付雯娜家會來許多客人。
鹵入味了,不用其他調料,已經足夠香。柴詩茜聞得嘴饞不已,偷來幾只鹵好的雞爪,還要拉付嘉言當同夥,分他一只。
“老盯着手機看,能盯出花來嗎?”
付嘉言嫌棄她的手髒,不要。
“愛要不要,我自己吃。”
柴詩茜咬了一口,心滿意足,又說:“有錢幹嗎發群裏?你妹妹就在你眼前。”
“你比我有錢,還用我發?”說着,付嘉言又看了眼手機。
柴詩茜敏銳地察覺到了,“等人給你發消息啊?”
“是啊,”付嘉言随口胡謅,“有人說欠我人情,等着她還呢。”
他朋友多,她不是個個都認識,也懶得問是誰了,說:“你居然畏首畏尾的,依你的直男性子,不是早就找上門了嘛。”
換做別人,他的确主動發信息了。
付嘉言兩根手指轉了圈手機,收進兜裏,打定主意,今晚都不要再看了。
付雯娜家的習慣是,一家人要守到零點後。
柴詩茜呵欠連天,靠着付雯娜的肩膀,昏昏欲睡。她只有在玩上精力旺盛。
柴康問着付嘉言未來的規劃,說他要是讀金融或者管理,可以接他的班。
“爸,你也偏心,怎麽不問我?”
柴康笑着瞅她,說:“你不是說要出道當女明星,讓我們別妨礙你成名賺錢嗎?”
“我就是說說而已,這你還信啊。”
“我女兒長得這麽好看,出道當女明星又不是不可以。”
柴詩茜被逗得“咯咯”笑,付嘉言說:“姑父,別誇她太過了,要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去闖娛樂圈,會自卑的。”
柴詩茜坐直,狠狠掐他。
不知不覺,快到零點。
電視裏的主持人在倒計時——“三,二,一,過年好!”
付雯娜是有儀式感的人,她掏出三枚精致的賀卡,遞給他們,挨個說着祝福語,祝丈夫事業蒸蒸日上,祝女兒學業更上一層樓,祝侄子越長越帥。
這才關了電視,各自回到房間。
“今晚”已經過去了,到了新的一天,付嘉言躺上床,挨個翻着雪花般飄來的消息。
翻得不耐煩了,直接在好友列表找。
按照字母順序,X排得很靠後,他給謝蔲改過備注,直接是AAA。
付嘉言翻了個身,打字:
新年快樂!——這是一條群發祝福,當你收到它時,代表你已經進入新的一年,并認識一個新的我……
這樣的玩笑似乎不适合發給她。
他猶豫了下,長按,把最後一行字删掉,只留下四個字,表情符號都不帶。
與其矯飾一大串,這樣光禿禿的,才更像群發。
可偏偏就是這簡單的四個字,付嘉言也删了又寫,寫了又删,中文意蘊曲折,比奧數還難解。
終于發了。
題目已經出好,交給做題人審判。
付嘉言大出一口氣。
其他人他也懶得一一回了,直接在空間發了條祝福。
謝蔲的消息彈出來,他急忙點進去。
——謝謝,你也是。祝你新春快樂,萬事勝意。
——你的紅包發得太多了,年後還你頓飯?或者你想要什麽?
你以為為什麽發這麽多?
料準你不會白白收下,柴詩茜、馮睿肯定收得心安理得,陳毓穎他不管,七百塊錢,還能為了誰?
付嘉言一邊罵自己傻缺,一邊回:行啊,就我們兩個人嗎?
小城市那些年,還不禁煙花。
看不見的硝煙在城市各個角落燃放,從十一點多開始,外面就是接連不斷的,震耳欲聾的爆破聲。
今天特殊,吳亞蓉默許謝蔲晚睡。
奶奶家是老房子,房間不夠,謝蔲和吳亞蓉睡一張床,謝昌成則在書房打地鋪。
老人身體不太好,休息得早,不守歲,吳亞蓉已經睡了,謝蔲拿着手機,蹑手蹑腳走到廚房。
沒開燈,獨有煙花的炫光面前照亮這一隅。
她想的是,還錢回去,太不合适,要麽回禮,要麽回飯,總之不白收。
但付嘉言默認吃飯了。
兩個人?
一男一女,這麽刻意約飯,總感覺怪怪的。
謝蔲:還是告訴我你想要什麽吧。
她補充了句:買得到的。
付嘉言:不應該你自己挑才有誠意嗎?
謝蔲:挑個麻布袋也收嗎?
付嘉言:收啊,上面寫句“惠贈全宇宙頂級帥哥付嘉言”,醒目點就行。
謝蔲輕笑一聲,是他的風格,剛要回,燈突然開了,眼睛不适應光亮,閉了一下。
吳亞蓉披着外套,站在幾步外,靜靜地看着她,“蔻蔻,你不睡覺,不開燈,杵在這兒幹嗎呢?”
謝蔲掐着手心,解釋說倒水喝,太燙了。
她這話無懈可擊,她手邊确實放着一杯水,還在冒熱氣。
吳亞蓉瞟了眼她背在身後的手,“很晚了,早點睡,白天還要去走親戚。”
“還是先去姑奶奶家嗎?”
“嗯,你姐姐去年生了個男孩兒,他們一家三口今年回來過年。”
謝蔲心跳怦怦跳,她為了轉移吳亞蓉的注意,扯着無關緊要的話。
吳亞蓉最後說:“喝完水就快回房間,別凍感冒了。”
謝蔲乖巧應:“嗯,好。”
她轉身回房間,謝蔲匆匆摁亮手機,付嘉言等她幾分鐘,沒有得到回複,又發了幾條。
要不我降低一下要求,去掉定語。
玩手機被媽媽抓包了?
行吧,晚安,以及,新年快樂。
謝蔲沒再回了,喝了口水,沖洗幹淨杯子,回房間。
吳亞蓉側躺,背對着謝蔲,聽到她的動靜,說:“媽媽不反對你交朋友,十幾歲青春期,春心萌動很正常,但千萬不要分不清主次。”
謝蔲說:“沒有,我剛剛……就是順手回了下同學的新年祝福。”
“最好是這樣,睡吧。”
吳亞蓉翻了個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按滅燈。
這裏之前是為謝蔲布置的卧房,床頭擺着一臺印有卡通圖案的燈。
窗簾不言語,忠實地隔絕月光,要知道黑夜的強大,屋裏頓時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謝蔲閉上眼,漸漸的,煙花聲小了,直到徹底消停,她才迷迷糊糊進入夢鄉。
荒誕的是,夢裏,她拿了個巨大的麻袋,把付嘉言整個人套上,在上面寫字,他拼命掙紮,她樂不可支。
不遠處,吳亞蓉用冷靜得可以望穿她的眼神,看着她。
醒來時,天還沒完全亮。
吳亞蓉早早起了,幫奶奶幹活。謝蔲探手摸了摸枕下的手機,好端端的。
十幾歲,青春年少的女孩子,卻成天囿于黑板,作業,一紙試題。
她期待春陽的鋪灑,正如她興奮于冬雪的降臨。她熱愛美麗而具象的事物,但她尚且不懂,一顆芳心的萌動的珍貴。
在這個大年初一的早上,她只是下意識地,知道有些東西,該避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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