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鬼屋
付嘉言的确不過生日。
和他玩得好的大多都知道, 關系遠一點的,也不清楚他生日具體在哪天。
但除了柴詩茜一家, 沒人知道原因。
付輝平那天回家了。
一年到頭, 他有一半的時間在局裏,另一半,則在各處奔波。他可以寄身任何地方, 在回家的時候,他短暫地屬于這個小家。
付嘉言生在冬春之交,要麽冰消雪融, 要麽春風寒冽。
他的性格卻屬于夏天——這點, 付輝平是感激妹妹付雯娜的。他們夫妻倆把他教養得很好。
“嘉言,明年就成年了。”
付輝平做了他愛吃的菜, 給他夾菜夾得冒尖, “是大孩子了。”
“爸, 我知道你又要老調重彈, 這麽多年, 我長得好好的,身心健康, 你別老覺得虧欠我。”付嘉言說得直白。
付輝平年輕時也帥,刑警當得風餐露宿的,臉和聲音已經滄桑了。
他笑起來,眼角皺紋浮現,像一下老了十歲, “行, 你是長大了, 知道反過來安慰爸爸了。”
“反正有姑姑在,”付嘉言埋頭扒飯, “不短我吃,不短我喝的,你沒必要操心。”
付輝平握着筷子,光看着他吃,“終歸是不一樣的。 ”
“那也不是你的錯,是那個人狠心。”
“嘉言,你嘴上不說,還是記恨她的,對吧?”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不過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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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嘉言咀嚼的動作停了,玩笑的話,以出惡氣的口吻說:“我又不是大慈大悲觀世音,我還得原諒衆生啊?”
“她……”付輝平欲言又止,“算了,不提她了,今天長尾巴,好好吃飯吧。”
老一輩的人,愛把小孩兒過生日稱作長尾巴,帶着一種愛憐之意。
其實,長大一歲,也不會怎麽樣。失去的不會再回來,只是也許,離渴望得到的東西,進了一小步。
正式開學後不久,進行了一次月考。
這次是付嘉言拿了第一。
謝蔲看了半天成績單。
這次數學出得難,普遍一百來分,她将将上一百三,付嘉言夠變态的,近滿分。
“怎麽樣,服了嗎?”
一張答題卡在面前晃,謝蔲猛地抽走,鋪開,看最後幾道大題——他唯一丢分的地方,一個步驟出了錯,導致最終結果錯誤。
不服不行,他的思路簡潔清晰,計算也精準。短短兩個小時,有的老師都未必能做到這種程度。
謝蔲默默記下,旋過身,還給付嘉言,說:“字還得再練練,卷面不整潔。”
他不但不氣,反而笑了,“捧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啊你這是。”
謝蔲說:“是作為回報的衷心建議。”
他拱手,“那多謝謝老師。”
“孺子可教,不客氣。”
秦沛也想看付嘉言的答題卡,他丢過去,“随便看,有不懂的盡管問我。”
秦沛感激道:“付嘉言,你人真好。”
付嘉言“呵呵”一笑,“是嘛,我也覺得。”
他心道,知道他好,就別去找謝蔲問題目了。考這麽高分,容易麽他。
始料未及的是,打完籃球回來,看到謝蔲扭着身,手裏拿一本書,在給秦沛講解人口年齡金字塔。
付嘉言落座的動靜極大,“嘩嘩”地翻書,她的思路不得已中斷。
秦沛誠摯邀請:“付嘉言,我記得你地理也不好,要不一起吧?”
一中實驗班學業壓力不小,既要學業水平考試,又要防止被刷下去,每科都得抓牢。
“學考閉卷那麽簡單,對着參考書和習題自學也行,有什麽好問的。”
這樣一來,秦沛就不好意思再問了,對謝蔲說:“謝謝你,我自己做做題吧。”
謝蔲屈肘撐着桌面,瞄瞄付嘉言,輕飄飄地說:“付同學,既然你這麽說,下月模拟考,希望你不要又被我超了。”
付嘉言:“……”
陳毓穎聽完全程,叫謝蔲去廁所,越想越忍俊不禁,“好喜歡看你們倆鬥來鬥去的。”
“怎麽說?”
“特有意思,你們倆能把對方堵得說不上話,考試上也你追我趕,《瘋狂動物城》裏的朱迪和尼克你知道吧,你們倆就有那種感覺。”
陳毓穎的萌點總出現在謝蔲不曾預料的地方。
謝蔲說:“他是兔子,我是龜還差不多。”
付嘉言有天分,也沒見他整天待在座位上學習,又是打球,又是廣播站。
她就只能是勤能補拙的烏龜。
陳毓穎搖頭,“我問過柴詩茜,她說付嘉言每天都學到很晚的,也是一大早就起床了。”
“所以他平時的作态,是為了麻痹我,讓我掉以輕心,好趕超我?”
陳毓穎笑起來,“陰謀論,他以前也這樣。”
謝蔲頓時意興闌珊。
陳毓穎又說:“現在都沒人拿你倆打賭了。”
謝蔲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沒什麽可賭的。”
“他們說,反正賭來賭去,都是你倆拿第一第二,有這閑情逸致,還不如多琢磨幾道題。”
下午,周兆順公布一則消息——
四月的第一個周五,全班出去進行班級活動,地點暫定于Y縣裏的公園。
陳毓穎問:“蔻蔻,你以前不就是在那裏上學嗎?你去過嗎?”
謝蔲說沒有。
初中住宿,幾乎沒去校外玩過。有假就回家了。三年,那個不大的縣城,她了解得不比陳毓穎多。
Z市也是。
曾經,她對家鄉的定義是,家在哪兒,家鄉就在哪兒。但這兩個地方,她沒有家鄉的歸屬感。
只是經過,不曾停泊。
說是班級團建,用更确切的詞語來形容,叫“春游”。
高一整個年級出行,實驗班包了一輛大巴,載他們上高速,前往Y縣。
路途大概一個小時,周兆順拿着喇叭,充當臨時導游,活躍着氣氛。
有人開始帶頭唱《光輝歲月》:“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疲倦的雙眼帶着期望,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迎接光輝歲月……”
這是學校廣播站最常放的一首歌,還有《海闊天空》。
周兆順說:“你們正年輕嘛,唱點朝氣蓬勃點的歌,之前很火的那個,什麽赤子的。”
“《追夢赤子心》!”
“對對對,就這個,誰給起個頭。”
謝蔲坐在窗邊,托下巴,輕聲跟着哼唱,看風和着春光,帶着樹枝為他們伴舞。
付嘉言也側着眼,只不過是隔着過道,在看她。
陽光強烈,她臉被曬得微紅,發絲成了淺棕色,半個身子罩着一層金光,窗外的風光成了她的背景板。
情竅初開的付嘉言,還不知道,“喜歡”會為她蒙上一層濾鏡,并且賦予強光銳化的特效,人群中,獨她最顯眼。
車子有些許颠簸,震得他腦中的思緒也亂了,混了,成了糨糊。
旁邊的馮睿在吐槽:“順哥老不老套啊,整得跟小學生郊游一樣,還大合唱。”
付嘉言說:“那你別唱啊。”
“我這是融入環境,你懂不懂。”馮睿邊說,邊在他耳邊嘶吼“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什麽美好的氛圍都被這家夥破壞了。
付嘉言捂着耳朵,把他撞開。
車駛入公園,他們的興奮到達巅峰。
陽春三月,驕陽明媚,天氣乍暖,他們穿着輕薄的外套,來到公園中的平地。
周兆順安排他們玩團隊活動,道具也給備好了,班長唐宸晨和體委汪堯當裁判。
平均分成藍紅兩隊,正好,謝蔲和付嘉言各在一隊,付嘉言當藍隊隊長,紅隊便推舉謝蔲。
先是拔河,兩人三足接力,再是傳氣球,最後傳面粉。
周兆順扯着嗓子喊:“比賽第一,不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注意安全啊。”
他們哄笑。
安排好人員後,一聲哨響,比賽開始。
周兆順也有意思,用喇叭放搖滾樂,自己坐在小馬紮上看。
拔河藍隊勝,接着開始兩人三足。
陳毓穎和謝蔲對上馮睿和付嘉言。
謝蔲說:“喊‘一’你邁左腳,我邁右,‘二’就反過來。他們步子大,我們別絆着就行,後面還有人呢。”
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愛看謝蔲和付嘉言PK。各種形式上的。
一群人在圍觀起哄,周兆順也看得樂呵。
馮睿和付嘉言在球場上打配合十分默契,小游戲難不倒他們。他們拉開兩個女生一大截。
到盡頭,然後立馬換人。
開了個好頭,卻沒收好尾,這局藍隊輸。
氣球先由一個人用腿夾過去,再由兩個人背對背夾過來,兩個來回,氣球不能掉,也不能爆。
紅隊贏。
最後一個游戲才是最激烈的。
用撲克牌傳面粉,中途總有人笑場,把面粉吹得對方滿頭滿臉的。看到對方的糗樣,又忍不住,開始惡性循環,鼻腔裏都吸入了面粉。
兩兩打平,沒分出勝負。
玩得盡興就好。
他們去洗手間洗臉。
“謝蔲。”付嘉言看到她的臉,忍俊不禁,幫她拍了拍肩頭的面粉,“醜死了。”
她今天穿鵝黃色的牛仔外套,白T打底,黑褲白鞋,皮膚在陽光下,煮熟的蛋白一樣透亮白皙,唇是淺粉色——桃花盛放在雪中。
面粉是雪紛紛,桃花報與一處開。
“你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出了汗,水面混合,比之她,更狼狽幾分。
謝蔲掏出單片包裝的濕巾,扔給付嘉言,“待會擦一下吧。”
洗手間被他們霸占,一片笑鬧聲,有的說面粉把鼻毛粘住了,另一個說你好惡心。
付嘉言平時沒那麽講究,天熱時,打完球,冷水從頭發洗到臉,幾分鐘就幹了,涼快清爽。
但他還是撕開包裝,将水吸幹,湊上去嗅一嗅,指尖都留下了香。
接下來是自由活動。
公園很大,有一大片山坡,開滿了花,人工湖可以乘腳踏船,還有一些游樂設施,諸如海盜船、鬼屋。
陳毓穎和譚呂婷在鬼屋門口躍躍欲試,但又害怕,想叫幾個男生壯壯膽。
秦沛問:“你們打算玩什麽?”
陳毓穎眼一亮,“鬼屋,你玩嗎?”
秦沛猶豫,“我沒玩過,會不會很恐怖啊?”
“蔻蔻也沒玩過,人多就不怕了。”
“我們玩。”付嘉言拽着馮睿過來,“現在買票嗎?”
馮睿說:“我什麽時候說要去了?”
“怕就算了。”
激将法對馮睿一向管用,他“嗤”了聲:“誰怕誰。”
付嘉言看向秦沛,“你呢?”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公然說怕字,秦沛縱是心有顧慮,也被趕鴨子上架了。
謝蔲父母是雙醫生,醫院最盛産的就是鬼故事,小時候,謝昌成還故意說出來吓她,把她吓哭,久了就免疫了。
家中書房也有很多資料帶骨骼、髒器的圖,這樣的家庭背景下,她算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付嘉言也是。
幽暗陰森的環境,掀不起他內心的半點波瀾。他自诩閱犯罪片、驚悚片無數,身臨其境,不過如此。
突然,一個纏着帶血繃帶的人從半空中掉下來,它眼珠子凸起,紅血絲密布,還配有音效,格外逼真。
幾個人突然開始尖叫,往前面沖。
混亂間,謝蔲被吓得心跳不已,手就在這個時候被人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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