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照片

場面太嘈雜, 擾得人心緒不寧,謝蔲一慌, 下意識地以為是“鬼”, 拼命地想甩掉。

手被攥得更緊,帶着不容置喙的力度,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是我。”

謝蔻定了定。

她努力睜大眼, 眼前人高大的身影輪廓,身上若有若無的氣息,是付嘉言确鑿無疑。

他又問:“怕嗎?”

謝蔲搖頭, 反應過來, 這麽黑,他八成看不見, 她說:“不……”一開口有些啞, 她清了清嗓, “就是被陳毓穎他們吓到了。”

“我的媽呀, 誰啊, 別拽着我!”

“我操,這什麽?!”

他們語無倫次地叫喊着。

“我們從那邊出口出去。”

付嘉言牽着她, 七彎八繞,避開所有的機關和NPC,很快重回太陽之下。

鬼屋裏的尖叫還在繼續。

謝蔲跑得太急,微微喘着,動了動食指, 細聲細氣地叫他:“付嘉言……”

付嘉言才意識到還牽着, 立馬松開。

手背到身後, 他蜷縮起五指,她離開, 她的溫度仍在他掌心一息尚存。再一握,是空的,多了濡濕的汗意,這回是自己的。

像來自南海的溫暖潮濕的風,從指縫中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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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彼此都高度緊張,謝蔲也不去計較他牽她手的事了——即便這是第一次被親屬之外的男性牽。

他的手掌大而寬厚,溫暖得令人心生眷戀。危險的眷戀。毒鸩一樣。

她只是說:“這麽快出來,不是浪費錢嗎?”

“花錢買驚吓,不也是浪費錢嗎?”他指的是陳毓穎等人。

謝蔲轉念一想,也是,本來就是陪她們,體驗感沒那麽重要。

付嘉言側過臉去,随便找了個石樁子盯着,主動的是他,不知道怎麽面對的也是他,因為他還卑劣地回味着。

少女獨有的溫軟。

他的耳根微微發燙,他給自己扇着風,僞裝那是熱出來的。

過了會兒,他們幾個面如菜色地出來。

馮睿一副怨婦的口氣,沖付嘉言喊:“你也忒沒義氣了,把我丢在裏面。”

“你不是不怕嗎?”

馮睿拔高音調:“我連‘鬼’是什麽鬼樣子都沒看清,純純是被他們仨吓的!”

付嘉言不留情面地笑了,“沒事,也是一回新奇的體驗了。”

“是是是,”馮睿連連地說,“應該鮮少有同伴比‘鬼’還吓人。”

譚呂婷也是暴脾氣,沒好氣地瞪他,“罵誰呢。”

陳毓穎說:“剛剛是誰掐我胳膊啊,都掐紅了。”她撸起袖子,上面真有幾道紅印。

秦沛讷讷道:“應該是我……”

“叫得最大聲的不會是你吧?”

這個鍋秦沛不背,他斬釘截鐵地推開:“是馮睿。”

馮睿:“……”

他們去旁邊的店鋪買東西吃。

這兒也算景區,賣得比外面貴不少,但此處偏僻,他們壟斷一方。他們一邊抱怨,一邊買冰棍、烤腸。

謝蔲沒買,她背了斜挎包,裏面裝着自帶的物資,她坐到遮陽傘下,拿出一小瓶礦泉水,擰了下,手打滑,沒擰開。

付嘉言接過去,擰開再遞回。她想起運動會,他也是這樣。

“謝謝。”

謝蔻仰頭喝了口,意識到,真心或假意,她對他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

付嘉言在她對面坐下,堂而皇之地說:“有東西吃嗎?”

只有兩包壓縮餅幹,蔥油和肉蓉味的,她看他,“要麽。”

“挺好吃的,為什麽不要?”

他要了包蔥油的,“我爸說他們出任務,沒空吃飯,泡泡面的條件都沒有,就啃面包,啃這個。我說又不是艱苦年代,把自己搞得這麽凄慘,也就他們了。”

陳毓穎喊:“謝蔲,去山上逛逛嗎?有人在放風筝哎。”

謝蔲有些累了,陽光曬得人犯懶,小口啃着餅幹,用手接着掉落的碎屑,“你們去吧,我再休息會兒。”

“那你想過來的話,給我打電話。”

“好。”

付嘉言體力一向好,打完球還能接着學習不打瞌睡,馮睿叫他,他找不到借口不走。

“你去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需要照看。”

他想說,你這樣,跟被遺棄在路邊的小孩沒兩樣。

付嘉言到底走了。

謝蔲習慣了,被朋友、親人留在原地,不是她太慢,只是步調不同,沒有人能做到步伐永遠一致。

作為群居動物的人類,在進化與文明演變中,逐漸變得獨處才是常态。

他們和其他同學彙合,組成更大的部隊,有說有笑,一起往山坡上走。

那邊修了條石板路,沿途風景适合拍照。到了山頂,俯瞰公園全貌,亦是壯觀。

謝蔲沒有去領略那樣的風光。

她又坐了會兒,吃完餅幹,拎着剩下一半的礦泉水瓶,慢慢地走着。

她拾階而下,到湖邊散步。

噔噔噔。

這裏是木質樓梯,步子一快,聲音就大。她下意識回頭,看到付嘉言跑下來。

他逆着光,面容一時模糊。

謝蔻晃了神,再定神,他已經三兩步跨到跟前。

“終于找到你了。”

他從山頂上跑下來,打球練就的速度和耐力派上用場,到原本的位置,見她不在,繞了一大圈找人。

“我覺得,”付嘉言叉着腰,“作為後桌,不能這麽罔顧同學情分,把你一個人抛下。”

某些事情,在看不見的空間,沿着地平線延伸,它的走向已經注定,只是望不到頭。

當時的他們,也意識不到這點。

唯一能夠察覺到的,是零點零一秒的瞬間,她聽見她的心髒,輕輕地,“咚”了一聲。

她不是詩人,沒有精妙、繁複、漂亮的語言來形容修飾,人生的每一剎那,是詩句裏跑丢的字眼——就是“咚”,如石子擲入湖水。

回程的車上,天已擦黑,大家都蔫了,靠着座椅,東搖西晃地睡覺。

晃着晃着,馮睿的腦袋倒在付嘉言肩上,付嘉言嫌棄地伸出食指,抵住,推開。

馮睿嘟哝一聲:“小氣鬼。”

付嘉言不予理會,低頭打開手機,側過來,聚焦,按下快門。

畫面中的謝蔲拄手,撐着腦袋,阖上眼睛,看不出睡與否。她的一條胳膊圈住自己,中間夾着包,不知是冷,還是沒安全感。

光線不佳,沒放大就失了真。

手機像素低,可惜,相機太笨重,沒帶過來。

前面還有一張,當時她站在湖邊,看幾只麻雀在岸邊小跑,不敢驚擾,于是駐足。它們跑了一段,然後飛起。

攝影框将她和麻雀的身影一同留存,以數字的永恒形式。

還有,她和陳毓穎、譚呂婷自拍,他假裝拍風景,移動着,鏡頭掃過她,飛快地按快門,沒有任何人注意。

班級群裏發了合照,他放大,截取只有她的那一小塊。

能光明正大使用手機的機會不多,零零散散拍下來許多,都是她,都有她。

付嘉言把所有照片傳到私密相冊,又加了層密,然後把手機裏的删掉。

有夠癡漢的,他自嘲地想。

謝蔻沒睡着,累歸累,這麽晃蕩的車廂裏,她也睡不踏實。

陳毓穎倒是睡得香,往日閑不下來的嘴,此時微微張着,沒半點動靜。

她睜開眼,餘光裏的付嘉言臉被手機光線攏着,唇角上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這個學期,謝蔻也一直在楊道躍那兒補習。

她得知,付嘉言有參加數學奧賽,争取自主招生的意願,楊道躍也很看好他,私下給他開小竈。

付嘉言被楊道躍叫走,他人在與不在,都是焦點。

“他那樣的成績,不參加自招也考得上A大,就是想報牛逼一點的專業吧。”

“謝蔻,那你呢?”

唐宸晨突然點到沒參與讨論的謝蔻。

她搖了搖頭,“競賽就算了,我來這裏補課,只是想提升數學成績。”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準備競賽耗費大量時間精力,還可能耽誤其他課程,就算和付嘉言比,也沒必要在完全不擅長的領域白下功夫。

再者,以一中每年被A大錄取人數來看,不出大岔子的話,她裸分也能上。

“嗐呀,我們也是。”

“畢竟能拿獎的都是佼佼者,一中再好再了不起,也就是在Z市,到省裏拿不出手的。”

他們又在奇怪:“付嘉言都是市狀元了,是他挑學校,不是學校挑他,去省會最好的高中也不差哪兒,他幹嗎不去?”

有人合理推測:“家在Z市,不想走太遠吧。”

“話說,他以前是休過學還是留過級,所以比我們大一歲。”

“付嘉言留級?跳級還差不多。”

“他不提這種私事,他初中缺考一下午,迄今沒人知道原因,估計只能問他和柴詩茜。”

是,謝蔻想到,付嘉言交友再廣,說話再沒譜,也就是表面上。

誰還沒有個上了鎖的保險箱。

像《泰坦尼克號》裏的,東西漚爛,若幹年後再被人發現,複原,或者另一種可能,徹底沉沒在海底,永不見天日。

楊道躍回來,課間休息結束,繼續上課。

付嘉言手裏拿的幾張A3紙,上面多了紅筆批改的痕跡。

謝蔻問:“楊老師給你開的小竈?”

付嘉言說:“去年師大附中的奧賽模拟題,題出得還不錯,想看麽?”

她心頭一動,“難嗎?”

“我覺得還行,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不應該是內部資料,禁止外傳的嗎?”

付嘉言一本正經地說:“所以啊,楊老師辛辛苦苦找來的,別人想要我還不給呢,我就只給你一個人看。”

這麽大方?

謝蔻伸手要來。題目又長又繞,密密麻麻的,看得頭發暈,但是靜下心一琢磨,也就那麽回事。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結果下一刻,楊道躍發下來同樣的一沓紙,讓他們回去有空做,是他整理的幾大名校自主命題的壓軸題,學校老師搞不到的。

付嘉言捂着臉,笑得肩膀發顫,“謝蔻,你真好騙啊。”

謝蔻把試卷朝他臉上扔,最好老天長眼,讓紙張邊沿把他嘴給割爛,怎麽這麽欠得慌。

付嘉言不是存心想演戲騙她,順着她的話,随口逗她一句,結果她還傻兮兮地信了。

她還是太溫柔了,若換作柴詩茜,她已經掐上來了。

下課後,付嘉言對謝蔻說:“其實楊老師沒給我開小竈,我就是找他問得多了點,他也不是會對學生藏着掖着的老師。”

她問:“你聽到了?”

唐宸晨他們不知道,房子并不隔音,又或者知道的,只是依仗着付嘉言性子好,不會同他們計較。

付嘉言聳肩,“神嘛,在降臨人間的時候,總是會招凡人議論的。”

他又開始沒正形了,謝蔻呿了聲。

她從小接受吳亞蓉的教育是,不能說髒話,不能沒禮貌,不然她定要啐他一句神經。

付嘉言正色,說:“我不是跟你說過,我爸受傷住院,我去陪他嗎?老師以為情況危急,怕我見不到他最後一面,通知我去。”

謝蔻輕輕蹙眉,“我沒有問你,你可以不說的。”

他眨了眨眼,“我還以為你也會好奇。”

“我的經驗告訴我,好奇害死貓。和自己無關的八卦,最好別多打聽。”

那怎麽辦,我想讓你打聽。

付嘉言說:“這也不是什麽秘密,我爸現在活得好好的,不想說是因為不想看到他們露出同情的表情。”

她不由得開始反思,自己剛才是否有這樣的表現。

他又說:“我沒留級,小學休了一年,原因我不方便說。”

謝蔻沒想和他交心,“嗯”了聲,希望把這個話題帶過去。不知為何,她有些怕承擔他的過往,他的經歷。明明是旁觀者,卻有砝碼壓在心頭一般,沉甸甸的。

父母的吵架和怒氣,爺爺奶奶的愁眉苦臉,都讓她心生恐慌。

他們的情緒,她不想獨自承擔,卻無法視而不見。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躲開。她下意識地覺得,他的故事,也是如此。

“付嘉言。”謝蔻叫他。

“怎麽?”

謝蔻的眼睛看着某一處,“那邊有個賣龍須糖的老爺爺。”

“你想吃啊?走,我請你。”

她搖頭,說:“你看他一把年紀了,出來擺攤,是為了讨生計,還是熱愛?他的兒女呢,舍得父親這麽辛苦嗎?就像梵高說的,‘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團火,路過的人只看到煙’。我會猜,但我不會打探。”

有疑惑,有好奇,是人之常情,但別人的人生,她不會探聽。

近乎不近人情。

付嘉言笑了,“謝蔻,你這人,要我怎麽說呢。”

說不上來,悠悠地嘆了口氣,目光也悠悠地,從她的身上移開。

四月的風,從南方吹來,吹綠了樹,吹豔了花,也吹得少年的心如蒲公英的種子,飄揚得很高。

怎麽說呢。

怎麽那麽喜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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