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霞光

學考也算一場大型考試, 吳亞蓉卻沒當回事:謝蔲閉着眼睛都能過,擔心什麽?

前一晚, 她只叮囑:帶好考試用品, 檢查身份證、準考證。

學考進行兩天,全市學生彙聚。

考完并不意外着放假,學校還有期末考試。

分班後進行期末, 實驗班還多出一項——篩人。

只有兩個女生選擇轉文,進入新開設的文科實驗班。而一年來,綜合成績墊底的學生進入理重, 也新補入三名新同學。

陳毓穎慶幸:“蔻蔻, 要不是你是我同桌,說不定我就留不下來了。”

一個好的同桌比老師好使, 畢竟同桌是全能, 老師只能指導一科, 而又不用擔心尋不到人。

她戲稱謝蔻是她的專屬指導老師, 一定要以一頓午飯犒勞她。所以午餐不僅加了紅燒雞腿, 還有一杯豆漿。

高二完全不一樣了。

實驗班暑假只放一個月,當平行班高三開始一輪複習時, 他們便要進入刷題階段。

當然,這是後面需要擔憂的事情。

眼前這一個月的假期,陳毓穎打算先出去玩一趟,再管學習。

她和柴詩茜不謀而合。

柴詩茜選了文,卻很奇異地成了陳毓穎的好朋友, 連帶着和謝蔲、譚呂婷也混熟了。

“我爸媽開車, 去隔壁X市的度假村玩, 我爸的朋友是合夥人,可以有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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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毓穎問:“你哥去嗎?”

柴詩茜知道她說的是付嘉言, 不是那個從國外回來的親哥,“女孩子的局,他瞎湊什麽熱鬧啊。他不會去的,一堆朋友約着他玩呢。”

陳毓穎跟謝蔲說:“蔻蔻,你家裏人要是不同意,我們就幫你去說。”

謝蔲笑了笑,為她的“義薄雲天”,願意為她對抗吳亞蓉而動容,“好。”

跟吳亞蓉提時,謝蔲特地強調:“是和三個女孩子一起。”

謝昌成二話不說,給了她兩千塊,“難得出去一趟,別舍不得錢,好好玩。”

吳亞蓉低斥道:“我答應了嗎?你就給她錢。”

謝昌成說:“蔻蔻是十六,不是六歲,出去和同學玩玩,多大點事啊。”

這種時候,謝昌成擺出無條件站在謝蔲一方的表現,會對妻子起到掣肘作用。

也是謝家的可悲之處。

一家三口,但憑兩個長輩說了算,孩子的主觀意願,只是參考。

謝昌成還會說:“她想去就去呗,我們家又不是沒這個錢,三兩天放松一下,也差不了什麽。”

二比一。

吳亞蓉再強勢,也有心軟的時候,勉強答應了:“別給人家添麻煩,回來就收心,好好學習。”

從未和朋友出門旅行過的謝蔲,在衣櫃前挑選半天,将自認為最好看的衣服、配飾挑出來,收進小行李箱裏。

柴詩茜一家子都是大方熱情的人,怕她們拿行李不方便,特地來接謝蔲。

謝蔲看到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付嘉言立在一輛白色轎車的車尾,大抵為了久候,手裏拿了魔方打發時間,看到謝蔲時,才剛拼好一面。

他愣了,她也發怔。

“你……”

他們同時開口。

付嘉言說:“你先說。”

謝蔲突然不自在,下意識扯了下裙擺,又想捋頭發,但是忘了拖着行李,于是作罷,“柴詩茜明明說你不來。”

原本确實不來,柴詩茜攢的局,付嘉言從來不參與,她早早開始各種籌備,偶然間,他聽到付雯娜在問話,句中出現謝蔲的名字。

這兩個字,像箭矢擊中靶點,敏感地戳中他的神經。

他裝作路過,漫不經心地說:“我和馮睿也準備出去玩來着,你們去哪兒啊?”

付雯娜自然歡迎他,“還以為你要跟你同學打球呢,那一起嘛。”又問兒子:“既然嘉言也去,你要不也一起?”

柴玮烨說有場重要的飯局,必須赴約,就不了。

但對謝蔻,付嘉言另有一套說辭:“閑着也是閑着。”

輪到他發問了:“你就這麽點東西啊?”

他們提前到了,還以為得等她。

謝蔲反問:“‘這麽點’?”

“柴詩茜一個箱子,還有一個大包,還以為你們女生都這樣。”

付嘉言朝她伸手,“給我,我幫你放到尾箱。”

沒了行李箱的遮擋,就剩一個完完全全的謝蔲,她今天穿淡黃色的過膝長裙,白色綁帶涼鞋,頭發紮成兩股辮子,劉海蓬松,疏密有致。

沒有化妝,臉白淨無瑕,滿滿的膠原蛋白。

付嘉言說:“你今天挺好看的。”

他說話叽哩咕嚕的,謝蔲問:“什麽?”

“幫我拿一下。”

他把魔方塞給她,別過臉,擡起她的行李箱放在尾箱,後蓋自動降下,字字清晰:“我說,你今天穿得像雞蛋花一樣。”

“剛才明明沒這麽長。”

付嘉言也沒解釋,說:“柴詩茜她們在另一臺車上,這裏就我跟馮睿。”

“哦,好。”

他倒有紳士風度,替她拉開車門。

“謝謝。”

車門一關,謝蔲才放縱嘴角,向上輕揚了個小小的弧度。

嘴硬好面子的付嘉言,誇他的“死對頭”謝蔻也誇得別別扭扭。

駕駛座坐的是柴家的司機,馮睿在副駕埋頭打游戲,說:“剛剛沒下去接你,別介意啊。”

謝蔲知道他就是嘴上客套而已,“沒事。”

付嘉言從另一邊上車,坐下時,特意避開她鋪開的裙擺。

謝蔻注意到了,扯回來。

馮睿向後遞來一大袋零食,“你挑着解解饞,車要開兩個小時呢。”

付嘉言說:“拿我買的借花獻佛啊。”

馮睿怪聲怪氣:“小的僭越了,您老息怒,要不您賞我鶴頂紅吧?”

付嘉言翻出一瓶冰紅茶,丢過去,“麻溜點。”

馮睿擰開瓶蓋,“得嘞,保證不髒您的眼,吵您的耳。”他繼續玩PSP,那還是付嘉言的。

謝蔲笑了,才發現魔方沒還給付嘉言。

他接回去,她握得久了,上面不可避免地留下她的溫度,觸碰魔方,像與她相握。像鬼屋那次。

人的記憶是很奇怪的。

當時的環境,氛圍,他們的尖叫聲,他全然不記得了,獨獨對手上的觸感記憶猶新。

付嘉言手指翻飛,扭轉着,“咔咔”作響。

這該死的塑料塊,怎麽這麽硬。

另一邊,是塑料袋摩擦的窸窣聲。

謝蔲只拿了包山楂卷,“可以了。”

這感覺像什麽呢?你精心挑選了一大堆珠寶,捧給她,她只要了一粒最小最不值錢的珍珠。

付嘉言瞟她一眼,“你吃過早餐了?”

謝蔲搖頭,“沒怎麽吃,長途車我容易暈車。”

付嘉言懂了,天氣熱,車裏開着冷氣,又不能開窗透氣,酸甜開胃的山楂能緩解一點。

他對前面說:“張師傅,麻煩開穩一點,溫度也調高點吧。”

“好嘞。”

馮睿看後視鏡,總覺得不對勁,想說什麽。

偏生答應了要閉嘴,當個透明人,便故作不知,心裏還在犯嘀咕:付嘉言何時這麽體貼了?

說話間,付嘉言手上的動作也沒停,完全是盲拼,相當于他在拼這一步時,已經預想好接下來的數步。

沒多會兒,拼好六面,他向空中抛了下,利落接住,問她:“會玩嗎?”

“不會。”她說,“但是,可以試試。”

到手的已經全然打亂順序。

他手速太快,沒借鑒意義,謝蔲自己摸索着,拼好了一面。還挺有成就感的。

付嘉言看她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不,不是像,完全就是,不禁笑了笑。

他手抵在唇邊,扭開頭,笑得無聲。

張師傅開啓導航,在上高速前,和柴詩茜那臺七座車彙合。

謝蔲拆開山楂卷的包裝,撕下一小塊,含在嘴裏。拼好三面了,轉來轉去,第四面怎麽也拼不成。

付嘉言說:“不記公式,新手玩這麽好,很了不起了。”

謝蔲不肯放棄,“再試試。”

“行啊,你要是能拼成,待會到地方,你的午飯我包了。”

馮睿忍不住了,半個身子轉過來,眼巴巴地,“我可以,我也要。”

付嘉言罵他:“去你的。”

謝蔲最後還是沒能拼成第四面。

但這麽消磨着時間,路程也不算難熬。

一下車,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他們去酒店辦理入住。兩兩一間,分得正好。

付嘉言檢查過鏡頭和電池,背上相機包,戴了墨鏡,漁夫帽,防曬袖套。

一看到他的打扮,馮睿“噗”地笑噴了,“好好的一個帥哥,檔次一下就拉低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下地插秧呢。”

“的确,你黑,你不懂白的訣竅。”

“大男人的,長那麽白白嫩嫩幹嗎?黑點有男子氣概。”

付嘉言不和他辯論,又捎上一瓶礦泉水,出了房門。

陳毓穎出來後,和他們碰頭,發現少一個人,問:“付嘉言呢?”

“八成拍照去了。”柴詩茜不猜也知道,“我跟他的區別是,一到什麽地方,我第一時間覓食,他第一時間踩點。”

“我們吃東西去。”

柴詩茜興奮地翻着手機,“我來之前就做好攻略了。”

譚呂婷問:“你爸媽呢?”

“他們倆過二人世界去了,別管他們。”

柴康和付雯娜夫妻倆是來度假的,不跟小年輕一起,交代柴詩茜,帶同學吃好喝好,錢不是事。

他們中午吃的本地菜,口味與Z市差異不大,就是菜色有所差異。

菜上齊了,付嘉言才姍姍來遲。

他領口都被汗打濕了,柴詩茜遞了包紙巾給他,“怎麽樣?”

“有幾個點不錯,等落日去拍。”付嘉言沒看誰,說的話也沒有目标對象,“去看嗎?”

柴詩茜沒興趣,“誰跟你去喂蚊子。”

陳毓穎問:“付嘉言,你很喜歡攝影嗎?”

“還好,有足夠精力的話,很多事情都想嘗試一下。”

柴詩茜說:“他這人就是好動的猴子,閑不住。”

一聊起付嘉言,她就滔滔不絕了,“簡直到了恐怖的程度,以前我們去爬山,他背着二十斤的包,超了我們一個小時到山頂,還跟沒事人一樣。”

謝蔲托着下巴,面前擺着一碗糖水,裏面放了蓮子、紅豆、珍珠,熬得軟糯,很解暑。

表面上不參與話題,柴詩茜說的話,卻一字不落:“……前兩天,他還和朋友去玩真人CS,我說他就應該去當特種兵。”

陳毓穎和譚呂婷更加崇拜了:“好厲害啊。”

馮睿不滿了,敲了敲桌子,“夠了啊,這裏不是付嘉言粉絲見面會。”

他被嘲笑了句“吃醋”,就換了話題。

柴詩茜說:“晚上我們去燒烤,訂了場子,那裏還能露天K歌,玩飛行棋什麽的。”

“哎,蔻蔻,你是不是不喜歡這種重口的東西啊?”

“沒事兒,我可以吃點其他的。”

下午,陳毓穎還是想去看付嘉言拍照,找他問了地點,尋過去。

他渾身包得很嚴實,要不是身材高大得突出,真不好認出。

那是一處山頭,一片草甸綿延開,鋪着石板路,路邊還有一座木亭,看着有些年頭了,牌匾都褪色了。

沒了樹蔭遮擋,臨近下山的太陽成了鹹蛋黃,能滴油似的,陽光照過來,又刺眼又熱。

陳毓穎問着一些問題,付嘉言一一答了,末了還加一句“我也不是很專業,要是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給你分享幾篇帖子”。

陳毓穎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哪是感興趣啊,就是想跟他搭話。

其實付嘉言不是自負之人,與人說話交談,他并不因為自身的優勢而高高在上,甚至可以說是謙遜。

別人向他請教什麽,他從不藏私,在學校就是如此,秦沛經常找他問題目,他總是應得爽快。

但誰都解疑的話,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所以他一般直接給筆記、試卷——自己悟去。

只是熟絡之後,他經常沒個正經。

這樣反而不會讓人生厭。因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就好比現在。

太陽愈發得紅了,霞光也愈盛,他舉起相機,笑着說:“介意我拿你們練練手,拍個人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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