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酸醋
正式開學後, 開始為期半月的軍訓。
一個連由幾個班組成,胡娅霏在當中物色男生, 只是每個人都被秋老虎裹挾, 熱汗直流,狼狽不堪,又是清一色的迷彩服, 實在沒有看頭。
教官是從部隊裏出來的,皮膚黝黑,嚴格, 不茍言笑, 渾身散發出“你們是全國頂尖大學學子,卻是這副鬼樣子”的氣息。
總的來說, 軍訓第一天, 到結束, 只有疲憊可以形容。
室友欸乃一聲長嘆:“光是想想未來的十幾天, 就還是覺得刷題的日子幸福。”
嘆完了, 還得編出幾百字正能量滿滿的軍訓心得,上交給教官。
操場一片汪汪的綠, 外圍栽種的樹,卻趨向變紅變黃。
同南方的蒸屜般的悶熱不同,北方的夏末初秋天氣幹燥,像在火架上烤。
水分大量從體內流失掉,唯一可以期待的, 是休息時間。他們是監外執行的犯人, 一排排地被放去喝水, 再返回。
塑膠跑道燙得坐不了,蹲久了腿也麻, 但總比站着好。
跟高中軍訓的氛圍全然不同,一整天的訓練,少有的休息,以及動辄的懲罰,短短幾天,他們就脫了一層皮。
晚上回宿舍後,大家也是早早洗漱,晾曬好軍訓服,躺上床。
“謝蔲,今天中午給你打電話的是誰啊?”
“我高中同學。”
“哦,你故意避開我們,還以為是你男朋友呢。”
謝蔲翻了個身,軍訓期間不允許垂挂窗簾,此時熄了燈,她們打着臺燈照明,昏暗的光線下,她的臉愈發顯得小,“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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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娅霏是她的對床,撐起上半身看她,“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謝蔲想想,說:“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普通人。”
一個室友激動起來,“哦!那你是承認你有男朋友了!”
謝蔲笑了下,就當是吧。
十一點不到,有人累,先睡了,寝室夜聊環節便早早結束。
謝蔲放在枕下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掏出來,看到的是付嘉言響了幾秒的未接來電。
他發了條消息:睡了嗎?
謝蔲輕手輕腳地爬下床,胡娅霏聽到動靜,探頭看了下,見她開門出去。
夜晚氣溫降下來,光穿睡衣還有點冷。
謝蔲給他回撥,他接得很快。
開學幾天,這是第一次通電話,陌生的城市,熟悉的人,謝蔲竟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恍惚感。
還是付嘉言先開的口:“還以為你睡了。”
“正準備,你不是也在警訓嗎?”
警校的新生警訓便相當于普通大學的軍訓。
“嗯,忙了一天,就這會兒有時間。”
突然陷入了沉默。
像兩個被強制安排相親的人,相顧無言。
“你平時不是挺能聊的,怎麽沒話了?”
“今天聽一個學長說起他跟他女朋友,異地兩年,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有次國慶,說是有假,結果還要集合,他女朋友跑來看他,學校進不去,他也出不來。最後分了。”
警校管理嚴得多,警訓為期一個月,要早起跑操,十點半就強制熄燈,他到陽臺外,隔着一道玻璃門,裏面是幾個入睡的室友。
他壓着聲音,和她說話,“跟警校生異地戀,對女生來說,的确是不是個好選擇。”
謝蔲無意識地在牆上畫圈,一圈,一圈,“……我又沒跟你談戀愛,說這些。”
付嘉言靠着外牆,笑了聲,“累嗎?”
“還好,主要是熱。”
“A市氣候和Z市差異大,多注意身體,如果有不舒服的,及時看醫生。”
“嗯,我知道。”
付嘉言又默了默,才說:“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沒什麽事,你睡吧,晚安。”
“晚安。”
上床時,胡娅霏趴在床沿問她:“這回是男朋友了吧?”
謝蔲說:“不是,睡吧。”
終于熬過軍訓,緊跟着就上課。
大一課多,但基本是公共課和選修課,幾個班一起上大課。
誠然,謝蔲在Z市不算太矮的,到了這邊,尤其又是男生多的班,她就像誤入人類世界的小矮人。但很多男生喜歡這種類型。
謝蔲延續了高中的作息,早睡早起,上課基本坐前排,俨然自律上進的好學生模樣。
但她的臉,又讓她的低調成為了高調。
經常上早八,大家普遍沒有功夫化妝,一樣的素顏,她天生的好底子,半分不受影響,又是前排,自然矚目。
下課後,有男生堵到謝蔲面前,說:“同學,能認識一下嗎?我是信班的。”
胡娅霏攬着她的肩,“不好意思啦,她有男朋友了,感情好得很。”
被這麽直言拒絕,男生頓時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謝蔲沖他微笑示意,和胡娅霏走了。
用胡娅霏的話來說,上大學的男生,就是開屏的孔雀,想方設法引起異性的注意。
“但,”話到中途,她搖了搖頭,“家雞插幾根翎毛也不是孔雀,怎麽什麽貨色都敢往上湊。”
馬上到國慶節,陳毓穎離得不遠,坐火車來A市看謝蔲和柴詩茜。
比起十月還酷熱的南方,北方已經正式入了秋,謝蔲穿一雙小靴子,上搭白色雪紡衫和牛仔褲,去接陳毓穎。
“欸,不愧是全國頂尖學府啊,感覺一進來,靈魂都被學術氣息給洗滌了。”
想參觀的人太多,A大限制游客參觀,還是謝蔲幫陳毓穎和柴詩茜預約,才進得來。
謝蔲說:“也有人通宵打游戲,在湖邊談戀愛,沒那麽高大上。”
陳毓穎問:“我猜你是去圖書館學習的。”
“沒呢,事好多,搞各種小組作業,活動。”
要修學分,拿獎學金,成績還不夠,她現在忙的也都是些有的沒的。
謝蔲帶她們逛着校園。A大是A市一大景點占地面積極大,校中許多百年建築,若是逛累了,還有校內巴士可供搭乘。
陳毓穎聊起一些同學近況,又問柴詩茜:“付嘉言現在怎麽樣啊?”
說到這個,柴詩茜忍不住笑,“這才不到一個月啊,他黑了好多,還瘦了,我媽說他去印度當難民了。”
“這麽慘?”
柴詩茜觑了謝蔲一眼,“有可能是拍照技術的問題,反正他天天六點起,十一點睡,手機沒收,統一訓練、吃飯、洗澡,高三都沒這麽規律。”
她還把照片翻出來,看角度是他拍,付嘉言一身黑色作訓服,頭發推成寸頭,跟兩個男生搭着肩。
謝蔲離得近,柴詩茜故意停留許久,讓她看見。
他沒給她發過,或許是嫌不好看。
黑了也瘦了,但沒那麽誇張,輪廓更冷峻硬朗了些,因為是笑着,眼睛映着光,又沖淡了這種感覺。
陳毓穎真挺佩服他的,人的本性是惰性,這樣高強度的紀律,不是人人都能忍受。
柴詩茜又說:“他吧,就不愛說自己多苦多累,表面上總是一種‘哥很好’的雲淡風輕,用不着心疼他。”
字字句句不讓人心疼他,其實是讓謝蔲心疼。
後來陳毓穎去洗手間,謝蔲對柴詩茜說:“你不幫付嘉言問問,我在學校也沒有被男生追嗎?”
柴詩茜讪笑一下,“你看出來了?”
謝蔲說:“你不總是幫他說話,給他通風報信嗎?”
所以,她早就知道了。
柴詩茜眨眼,“那有嗎?”
“有,”謝蔲笑了,“你就跟他說,還不少。”
“他會醋死,”柴詩茜啧啧感嘆,“最酸的醋,是看得見,吃不着。”
謝蔲頭發長長了些,之前染的顏色也褪得淡了,她捋了下鬓邊碎發,秋日裏,面目柔和,看得柴詩茜心念一動。
現在的她,和高中時不一樣了,多了些什麽,柴詩茜也說不上來。
大概是,長在花圃裏的玫瑰,連根帶株移栽到花盆裏,獨獨肆意地綻放,并有愈開愈豔的趨勢。
柴詩茜忽然開始擔心,到那時,付嘉言還配不配得上她。
陳毓穎回校後,謝蔲又開始了忙碌。
九月下旬時,A大舉行了百團大戰,各類學生社團招新,她加了社團,又加了學生會,事尤為多。
值得一提的是,秦知森是部門的副部長,就是他面試的她。
後來一個周五,全部門去團建,秦知森就坐在謝蔲旁邊。
“怎麽樣,這兩個月還習慣嗎?”
“比起大學生活,更難習慣的是氣候和飲食。”謝蔲坦言道,“A市太幹了,空氣也不好。”
秦知森說:“你家鄉是哪裏的?”
“Z市,你聽說過嗎?Y省底下的一座小城市。”
秦知森想想,問是不是某位抗戰時期著名人物的家鄉,她颔首說是。
“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好,房價、生活節奏,不過我們學院的人,要麽出國,要麽去一線大城市,很少有回家鄉的。”
看她的表情,秦知森又說:“雖然你才大一,但其實可以考慮未來的發展了,現在開始準備,也不算早。”
謝蔲搖搖頭,說:“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我想平衡好學業和生活。”
她要吸取吳亞蓉的教訓,把自己弄得那麽累。
秦知森定定地看着她,終究只是溫和地笑了笑,不再多說。
“嘗嘗這個,A市特色,這家很正宗。”
“好,謝謝學長。”
回學校已經很晚了,秦知森說一起拼車,送她們回宿舍,同行還有兩個女生,她們答應了,謝蔲也就不好拒絕。
秦知森在部門人緣不錯,大抵因為他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長得俊秀。一路上,聊得很是融洽。
下車也是他付的錢。
風大,吹掀起謝蔲的風衣外套,發絲在空中飄舞淩亂,風中也許有沙,迷蒙了她的眼。
秦知森替她擋住,微微低頭,溫聲問道:“沒事吧?是不是進沙子了?”
謝蔲退了半步,快速眨了幾下眼,有生理鹽水溢出,“沒事。”
“還在嗎?需要我……”
話沒說完,一個男生橫插了進來。
他身量高,這樣的天氣,也只穿着件黑T恤,套一件襯衫外套,袖子卷了兩折,露出結實的小臂。看起來不好惹。
“你好,我是謝蔲的朋友,有話跟她說,不好意思。”
秦知森愣神的功夫,她已經被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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