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負心薄幸

顧寶兒怔了一下,不自覺地擡起眼來,看向眼前的男子。

和剛才處罰下屬時的肅殺和冷厲不同,此刻的孟憑瀾坐在椅子上,優雅閑适,就好像一位龍章鳳姿的貴公子,俊美無俦。

傳說中的汝陽之主孟曜孟憑瀾,不僅運籌帷幄、骁勇善戰,樣貌氣質更是堪比城北徐公,有玉質金相之姿,果然沒有半點虛言。

只是她有些困惑,為什麽她一片空白的腦子裏會有孟憑瀾的記憶?為什麽她明明剛才怕得要死,可孟憑瀾一旦和顏悅色了,她就覺得他親切,忍不住想要靠近呢?

這種本能十分危險,王府乃王公貴族,她一個小小的農家女,要是真的以為昨晚的春宵一夜能讓自己平步青雲,以後只怕會連骨頭渣都不剩。

還是本本分分地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她定了定神,輕聲道:“王爺,我本來就是個無足輕重的農家女,不敢奢求什麽賞賜,等到了榆州我便自行求去,若是王爺能幫扶一二,讓我有個落腳之地,能安穩度日便心滿意足了。”

趙其安和于德華都有點吃驚,忍不住對望了一眼,覺得這姑娘是不是傻了。

和汝陽王有了一夜春宵,若是有些腦子的便該抓住這機會纏着孟憑瀾去汝陽,就算在王府裏當個侍妾、奴婢也比孤身一人在外邊強上百倍。

趙其安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提醒道:“顧姑娘,王爺這賞賜可不是誰都能有的,你還是再好好想想。要知道現在這世道并不太平,你一個姑娘家若是沒有父母兄長,孤身一人只怕難以安穩。”

“趙大夫可真能替人操心,”于德華不陰不陽地刺了一句,“雖然她的家人已經遇難,但總有還有其他親眷可以投奔,到時候拿着王爺的賞賜好好過日子也不錯。”

“親眷?親眷總是沒有父母來得可靠,”趙其安不以為然,“寶兒姑娘,你好好想想,有什麽可靠的親眷嗎?就算有的話,也還是要讓王爺去招呼一聲,這才穩妥。”

“親眷……”顧寶兒有些茫然,好半天才道,“我……從前的事情……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什麽?”趙其安和于德華幾乎同時輕呼了一聲。

孟憑瀾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顧寶兒的面前,目光犀利地從她的臉上一寸寸地掃過。

離得近了,顧寶兒才發現,孟憑瀾的個子很高,足足比她高出了一個半頭,那種居高臨下的威懾感令人膽寒。

她慌忙想要後退,手腕卻一下子被孟憑瀾抓住了,腳下一個踉跄,差點跌進孟憑瀾的懷裏。

“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了怎麽會知道你自己的姓名和我的身份?”孟憑瀾面無表情地把她的手掌翻轉,盯着掌心看了片刻,“還有,你這十指纖纖,指尖掌心連半個老繭都沒有,怎麽可能會是農家女?老實說,你隐瞞身份、蓄意接近,到底存了什麽心思?”

手腕上一陣劇痛襲來,顧寶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果說剛才她還殘存着一絲僥幸的心理,此刻徹底煙消雲散,恨不得下一刻就消失在孟憑瀾的面前。

“我沒有!”她顫聲辯解,“寶兒是劫我的山匪叫我的,農家女也是他們說的,我撞了腦袋、發了熱之後便糊裏糊塗了,是他們告訴我我就是從山下被搶上來的,整個村子已經被屠得一幹二淨。我貼身帶着的帕子上繡着一個顧字,所以我推測我叫顧寶兒,手上沒繭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都說了我把以前的事情忘了,我也想把一切都記起來,那我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手帕呢?”孟憑瀾冷冷地問。

顧寶兒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恍然發現自己早就已經換了衣衫,她手足無措,又急又怕:“不知道掉哪裏了……在昨晚的喜服上……我一直貼身帶着……”

“寶兒姑娘,昨晚的衣物是我帶人收拾的,”于德華插話道,“沒見過這塊帕子。”

“那也可能是昨晚我逃走的時候掉在山寨裏了,反正我沒有說謊,至于你的名字,可能是威名太盛,總是在別人口中聽到,所以就刻在腦子裏脫口而出了,”顧寶兒又急又怕,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撲簌簌地掉了下來,“你要是懷疑我,讓船在岸邊停一下,我這就走……”

雖然哭得梨花帶雨的,但這幾句辯解倒條理分明,并沒有半點的混亂和心虛,尤其是那一句“威名太盛”,讓人聽了心情舒暢。

孟憑瀾眼睛微眯,緩緩地松開了手。

白皙滑膩的手腕上,瞬間起了一圈青紫色,分外顯眼;那手腕纖細,一側的骨節小巧圓潤,仿佛輕輕一折便要被折斷了似的;纖纖素手的形狀更是流暢優美,一直延續到了指尖。

昨晚這雙手在身上撫摸時的觸感瞬間劃過。

算了,區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稍稍疾言厲色一點就哭成這樣,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孟憑瀾心一軟,放緩了聲調:“好了,也沒說你什麽,別哭了。”

顧寶兒的哽咽聲稍稍輕了些,眼睫上的淚光将落未落,越發楚楚可憐了。

孟憑瀾轉頭示意趙其安:“你替她看看,倒是是什麽原因什麽都不記得了。”

趙其安應聲而上,請顧寶兒在桌前坐下,把脈問診。

片刻之後,他的神色凝重,回禀道:“王爺,她的藥力已經拔清,但腦後的撞傷還未痊愈,又曾經高熱不退,很有可能因此而患上了離魂之症,将從前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治得好嗎?”孟憑瀾随口問。

“治起來只怕有些棘手,”趙其安看了一眼顧寶兒,又安慰道,“寶兒姑娘,你別着急,病雖然有些棘手,但我也見過有治愈的病例,若是運氣好起來,說不定明天你就能想起來了,等我回去汝陽好好去研讀一番醫書替你治病。”

顧寶兒苦笑了一聲。

這位是王府的大夫,怎麽能奢望他能為一名小小的孤女治病呢?

“多謝趙大夫,”她輕聲道,“不過我等船靠了岸就要離開了,若是日後有緣相見,再勞煩趙大夫施以援手。”

趙其安欲言又止,忍不住看向孟憑瀾。

這麽一個嬌怯怯的孤女,身上又有病在,舉目無親,若是讓她一個人留在榆州,豈不是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嗎?

孟憑瀾輕哼了一聲,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既然如此,德華,等到了榆州你就安排人護送這位寶兒姑娘下船,幫她在榆州找個落腳之處,給些銀兩,也別讓人笑話我們王府小氣。”

“是。”于德華躬身應道。

顧寶兒終于暗自松了一口氣。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在倒黴了這麽久後,她終于看到了一線曙光。有王府的人幫忙,又有銀兩傍身,聽說榆州是個繁華的所在,到時候找個生計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只要落下腳來,她再慢慢治病,說不定能有一天想起從前的事情。

向孟憑瀾謝了恩,她也無心欣賞江岸兩邊的美景,這一整天除了用膳,就呆在暫住的房間裏,盼着船趕緊靠岸。

只是這船并沒有感受到她急切的心情,一路慢悠悠的,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才看到兩岸有了村落,河道上也熱鬧了起來,有了零星的漁船和商船。

顧寶兒趴在窗戶上看向江面,這裏應該是兩江交彙處,江水一清一濁泾渭分明,十分奇特。

遠處傳來嘹亮的歌聲,她探頭出去張望了一下,有個年輕漢子站在船頭,一邊收網一邊唱着情歌,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反複,旋律簡單卻很好聽,一排水鳥随之驚起,在水面上一掠而過。

顧寶兒聽得入神,忍不住跟着哼唱了起來。

她的聲音很好聽,高處清亮,低處軟糯,仿佛水鳥的羽毛輕刷而過,在江心蕩起一片漣漪。

一曲終了,有水鳥落在了船舷上,朝着她唧唧啾啾地叫着,她又驚又喜,忍不住探頭出去招呼:“嗨,小鳥兒,你怎麽跑來了?小心點,別被人抓了變成烤鳥,這裏有人很兇的……”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孟憑瀾不知道什麽時候立在了窗戶的左側,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身後的于德華和趙其安垂首而立。

鳥兒撲棱棱地飛走了,她慌忙行禮:“王爺。”

“再唱兩句。”孟憑瀾淡淡地吩咐。

顧寶兒怔住了:“什麽?”

“唱得還不錯,”孟憑瀾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像是江南那邊的口音,詞疊了好幾個。”

顧寶兒恍然大悟,剛才她随性而唱,歌詞和曲調跟着那個漁夫,但有幾處不知不覺被她改了,“魚兒”變成了“魚魚兒”、“天邊”變成了“天邊邊”。

“我也不知道……順口就出來了。”她吶吶地道。

“寶兒姑娘,那就再唱一遍,”趙其安鼓勵道,“多刺激刺激,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當着孟憑瀾的面,顧寶兒不太想唱,可又不敢不唱,只好再次哼唱了起來。

孟憑瀾的神思飄忽了一瞬。

“……孟憑瀾……救我……你怎麽才來……”

“我怕……我等了你好久……”

顧寶兒那綿軟甜膩的聲音忽然在耳邊一閃而過,一聲聲仿佛浸了蜜的呼喚,就好像昨晚那個嬌媚的女子早就與他相識日久,而他卻負心薄幸地把人忘了似的。

但他确信,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名叫顧寶兒的女人。

更讓他不悅的是,昨晚顧寶兒還纏着他熱情如火,今天卻怕得避之千裏,沒見到他前的曲兒唱得那麽悅耳動聽,現在的聲音卻抖得好像篩糠似的,好像他比那晚用劍頂着她脖子的匪首還可怕。

孟憑瀾沒耐心再聽下去,大步朝前走去。

顧寶兒心裏委屈極了,明明是孟憑瀾叫她唱的,她唱了卻又一臉嫌棄。

目送着孟憑瀾轉入拐角,她趕緊關上了窗戶,祈禱自己再也不要撞見這個壞脾氣的汝陽王。

“篤篤”兩聲,門被敲響了,趙其安在外面叫道:“寶兒姑娘,王爺吩咐我過來再替你看看,我來試試針灸會不會有效。”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