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夢醒時分

這邊張儒秀喚來方才那四位女使中的其中兩人,吩咐了一些事,也詢問了一些事。

原身并沒有多親近的女使,所以張儒秀喚那兩個小丫頭來的時候,二人還有些受寵若驚。

現在府裏上上下下都知曉了她失憶這事,這也給張儒秀的問話提供了捷徑。

二位女使口中,“張儒秀”是一位不喜熱鬧的書呆子,整日裏與書相伴,不喜歡出去游玩,只把自己關在小書房裏,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天。

聽完女使的描述,張儒秀在心裏默默給原身豎起了個大拇指。如今熱愛經史子集,真叫人佩服才是。

不過原身這般清冷的性子倒是給張儒秀省了不少麻煩。原身沒有幾個好友,所以張儒秀不用替她維持原本的社交。原身整日宅在家,出去也沒幾個人認識,所以張儒秀不用擔心自己會崩人設這事。更重要的是,原身和她一樣孤寡,在情愛方面,也與張儒秀想的一致,故而張儒秀不用費力去處理那些爛桃花。

原身交予她一個近乎潔白無瑕的宣紙,任她自由潑墨,潇灑揮斥。張儒秀對此是無比感激的。既來之則安之,現在她要做的,便是活出一個精彩紛呈的人生,是拓寬格局,是青史留名!

想着想着,張儒秀就躺在了床褥上去。柔軟的床褥讓她的思緒也陷了進去。

夢來得突然,明明只是眨眼慢了幾瞬,眼皮就已經合上。

她夢見了另一個“張儒秀”。

張儒秀走到一處林子裏,那裏樹長得高大,只能透過來幾縷陽光。有人站在不遠處,張儒秀還未向前,那人便轉過身來。

“我知曉你來自很多年之後.”原身并未多做寒暄,直接開口。

“我也知曉如今我已不存人世,我的身體,我的魂魄,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原身的語氣清清淡淡,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張儒秀雖然心裏滿是疑惑但還是選擇繼續聽她說下去。

“不過我也沒有滿腹怨言。”

“我不告誡你太多,但我有些話必須要交付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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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語罷,直勾勾地盯着張儒秀。

“你說。”

“你一定要不虛此生,我要你覺得,這一生你真真切切地活過,不為任何人。”

“如此,足矣。”

原身的話重重地砸在張儒秀的心坎上,她幾乎要激動地叫起來。因為原身所說的每一句,都是張儒秀心中所向往并且願意去做的。

“好。”擲地有聲,簡短有力。

原身聽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她沒有看錯那個“她”。如此甚好。

原身沒有再說什麽話,轉身向林子深處走去。

張儒秀還想再說些什麽,卻發現此刻自己嘴也張不開腿也邁不開,眼前的畫面就此定住,視線逐漸模糊。原身的身影漸漸遠去看不清,她沒有再轉過身來。

“哎,哎,等等啊!你先別走啊!”張儒秀拼命發聲,終于發出了夢裏的最後一句話。

醒來時她最直觀的感覺便是,夢裏的那位真是人狠話不多。張儒秀選擇相信,夢裏所發生的,便是原身最後的留言。

為何?畢竟這年頭穿越這事都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又有什麽理由不去相信,原身托夢給自己呢?

不過原身的思想倒是與張儒秀本人頗有相似之處,原身長在深閨大院,難得有如此思想。

不過張儒秀不願再想這事,爬到床邊蹬上繡花鞋,迷迷糊糊地走到檀木茶案邊。剛睡醒身子骨都是軟酥的,提不起一分力來。呷了幾口茶後,張儒秀才感覺自己慢慢恢複了過來,瞥一眼窗外,天都暗了幾分。

張儒秀仔細看了看茶桌。

這茶案上還擺着一盞叫不出名兒的花草。葉莖旁支側生,崎岖婉轉,長得極其舒展大氣。花骨朵藏匿在翠葉中,還未曾舒展。泥土翻新黏膩,看得出這花是剛移栽過來的。

原身還挺有情調,品味也好。這花這麽一擺,巧妙地纾解了屋子裏太過古板呆滞的格局。

張儒秀也喜愛那盞花瓶,她愛憐得撫摸着瓶身。

“啪嗒。”

一聲傳來,吓得張儒秀猛地收回了手。

她沒聽錯,也沒感知錯。那瓶身,竟是有個機關藏着。方才她無意摸到,那機關解開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張儒秀面上有些呆滞,好奇心讓她想窺探一二。但這物是原身的,她動別人的物什終歸不太好。

在她猶豫之時,又聽見“啪嗒”一聲。

機關裏掉出了一張卷着的信紙,黑墨透過紙張滲透過來,好似無聲地在邀請。

原身并未說出什麽隐情,讓她随意去做。張儒秀心有些擺動。

就在張儒秀再次猶豫之時,那卷紙居然自己鋪張開來,點點字跡都呈現在張儒秀面前,一覽無餘。

梅開三度,張儒秀挑眉。

張儒秀心裏念叨着這番動作完全是無心之舉,一番暗示罷,走了過去。

那宣紙上寫了寥寥幾字,字跡奔放不羁,頗有狂草風範。簡而言之,就是看不太清。

張儒秀對着紙上的字研究了半晌,才勉強地看出了“司馬光”這三個字。這三個字仿佛渾然天成般,扭成了一個鬼畫符。

原身是有多讨厭司馬光?寫罷這字後還特意圈了出來,筆跡幾乎要戳穿這薄薄的宣紙,快要戳到司馬光的腦袋上來。

這是對包辦婚姻的不滿麽?可是夢裏的原身明明那般清清淡淡,只在乎自己一般。

算了,原身怎麽想怎麽做是她的事情。現在活着的,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張儒秀,她想怎麽過便怎麽過,何必非要循規蹈矩呢?

只是,司馬光真的那麽令人讨厭麽?

他今日可是解了自己的圍啊,還當了打掃大後方的免費勞工,雖說話語有些直,但……

看起來是正人君子模樣啊,人挺好的。

可她才與司馬光見過一面,如此便斷定人家是好人,未免有些草率。可張儒秀又沒有辦法不去想他,畢竟是未婚夫。

張儒秀亂想一通後才覺得自己想得太遠了,只是自己又控制不住。正在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時,救星出現了。

“三姐,在麽?”二姐敲門三聲後,出聲道。

“在!”張儒秀還未起身,屋外的女使就機靈地推開了門。

屋外天色昏暗,隐隐可以看見路上點了幾盞燈。

二姐踏着葳蕤的燈光而來,臉上神色不明,莫名讓張儒秀打了個寒顫。

“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張儒秀在二姐進來之前就将桌上那張紙塞到了原來的機關裏,此刻匆忙起身,生怕自己無意間惹了什麽事。

“噗嗤。”二姐看着張儒秀一副小可憐的模樣,笑出聲來。

“也并無什麽大事,我想着你病剛好,如今又不記得許多事。便想着……”二姐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故意吊人胃口。

“說啊,二姐,快說快說。”張儒秀心急地摻住二姐的手臂,可勁催促。她真的好讨厭別人說話說一半,那種便秘一般的感覺。

“我啊,我便想着,帶你出去走走。”

“平日裏你總是窩在府裏,也不愛賞花宴,踏輕舟之類的。”二姐反攙着張儒秀的手臂,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物什一般。

“怎麽樣?去不去?我剛跟爹爹娘娘說了這事,他們讓我們盡情去玩!”二姐晃了晃張儒秀的手臂,話語間盡是輕快。

“當然要去!不僅今日要去,以後都要出去玩!”張儒秀自然萬事無憂,初來乍到,又有技能加持,自然只想吃喝玩樂。

二人一拍即合,二姐似乎是來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精氣神十分飽滿。反觀張儒秀,盯着雞窩頭,褙子也不知偏到了哪裏去,坦胸露乳,滿是邋遢。

二姐自然看不慣張儒秀這幅散漫模樣,推着人坐到銅鏡前。那高高的妝奁盒被她推開,幾樣物什被挑了出來。

二姐好似格外偏愛篦子和墜尾釵子,偏愛璎珞珍珠那些玩意。可偏偏她搭配得十分好看,這便讓人無言可怼。

大宋向來崇尚素淨大方,溫婉可人,女子的形象也往往朝這方向靠攏。可二姐看起來那麽精明利落,倒像是“王熙鳳” 一般的潑辣子,不過待她卻是極好,至少目前給她的感覺是這般。

張儒秀懷疑,二姐房裏的女使是不是只是打雜來的,平日裏的妝造服化怕不都是二姐自己動手來的。

二姐手藝極巧,手指翻飛間發髻便搖身一變,服帖又精致。本來二姐還想給她搭一身衣裳的,最後被張儒秀以“這身尚可”的理由給搪塞了過去。

這身衣裳她才穿了大半天,換下來那些女使便要洗,确實沒必要。

二人又磨蹭了半晌,等準備好出府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不過遠處汴京城卻華燈初上,聲勢漸漸浩大起來。

張儒秀二人乘上了一架馬車,車夫還是白日那位。二姐還頗有情調地提了一盞玉兔琉璃燈,輕巧可愛。放在車間裏,暖光便閃了起來。

馬車辘辘行駛,再一回頭,張府便被甩在了身後。這處偏僻,偶有幾分犬吠傳來,聽不太清。

張儒秀掀開車簾,心裏滿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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