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乾元私會(下)

“開了窗果然是更好一些。”張儒秀收了方才的思緒,開口道。

司馬光聽到這話,點點頭,轉身坐到了位子上,有些局促。

“餓不餓?不然點些菜?”張儒秀說道。二人之間總是莫名陷入相對無言的境地,說白了還是彼此間不熟。聊的話題除了兩家爹娘便是國家大事,毫無暧昧可言。

“還好,方才幾盞熱茶下肚,暖了身子。”司馬光說道。說罷,驀地發覺這話不妥,便改了口,頗為試探地說道:“若是你餓了,那就上幾盤熱菜罷。”說罷,細想又覺不妥,便說:“咳咳,我的意思是,我腹中尚空,不妨要幾盤菜。”

張儒秀瞧見他這一番拉扯,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店裏!”張儒秀朝雅間隔簾外叫道。

說罷,間外便走進來一位腰系青花布手巾,绾着危髻的婦人。

“娘子,是要斟酒茶還是要上菜啊?三樓自有一間炊房,菜馬上便好。”婦人往裏瞥了一眼,見有一官人站在裏邊,桌上只擺着茶盞,便知這二人是來叫菜的。

婦人說罷,遞給張儒秀一方小簿子,上邊寫着的,都是菜名。

“你可有什麽想吃的?”張儒秀朝裏問道,一扭頭才發現司馬光早已走到了自己身後,二人僅半臂之距。

“都聽你的,你選便好,我不挑食。”司馬光說道。

“那就……”張儒秀聞言,低頭專心點菜。

“旋煎羊白腸、桔角兒、夏月麻腐雞皮、麻飲細粉,再來個四鮮丸子湯和疙瘩湯罷。”張儒秀點完菜,把那小簿子還給那婦人。

“好嘞!娘子官人稍等,菜馬上就來!”婦人說罷,掀簾而去,又融入外邊的歡聲之中。

“你不愛吃辣麽?”司馬光問道。方才他看張儒秀點菜時,手指每每摸過那帶“辣”的名兒,總是飛快縮回,點的菜品也避開了辣菜。

“對啊,我總是一吃辣身子便泛紅,無端生了些癢意。”張儒秀說道。她沒想司馬光是怎麽推測出她不愛吃辣的這事,故而也免生了些旁的心思。卻不知這些話早被司馬光記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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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愛酸甜口麽?”司馬光繼續問道。

“你怎麽知道的?”張儒秀回問道。她方才點的菜也不是酸甜口,自己也從未同他說過,故而此刻聽到他問這話頗為驚訝。

“只是随意猜測罷了,不曾想,還真猜了個準。”司馬光笑道。

實際上他能清楚張儒秀的口味,當然不是随意猜測得來的。只是現今時機未到,他也只是随意绉了句話,日後自然會告訴她。

張儒秀聽罷,不再多言,朝位子走去,坐下。

司馬光見她坐到了高凳上,自己也轉身坐了下來。

張儒秀側目,看看窗,看看吊竹,周遭環視一圈後,目光又落到了司馬光身上。司馬光也感受到了難堪,雙手放在案上,腰身挺直,緊盯着身前的酒壇。

難得有這樣的時機,叫張儒秀仔細觀摩司馬光的面相。眉峰流轉後,長眉便被勾勒而成。眼形中庸,只是眼眸清亮,看人時總是叫人不自覺地陷進去。

鼻梁高挺,恍如聳立着的高山叫人生羨。司馬光的唇生得極為好看,唇瓣飽和,唇色帶紅,較口脂為淺,卻又被今春含苞的花深。如今初春,尚為幹燥,可他的唇卻如朝露般清潤。唇紋淺淡,恍如最為平整的汗衫般,叫人總想觸摸愛撫。

他面相溫和,甚至可以說是生得一副深情溫潤的模樣。這般面相,總叫人甘願沉淪進去。

可張儒秀知道,司馬光是帶有鋒芒的人,他不是溫順的羊,而是韬光養晦的豹。

似是察覺到張儒秀在看他,司馬光咬起了下唇,低頭不知所措。

張儒秀看着他這動作,笑出聲來,說道:“你怎麽總是不敢看我呢?你看看我,興許我便會同你說話的,我倆也不用再這兒看東看西了。”

“只是,不知道說什麽罷了。說了,又怕是些廢話。”司馬光說着,擡起來,同張儒秀對視。

“廢話?你我之間說的話,怎麽算是廢話呢?人與人相知相識本就是要多說話才能達到了,若是誰知緘默無言,那相知的話要等到何時?”張儒秀反駁道。

司馬光的話意,是怕張儒秀嫌他開口所言太過無趣庸俗,敗了她的興致。而張儒秀的話意,是說無論二人之間說的話有沒有哲理深度,該說還是要說的。

多少人都是在沉默無言中走散了……

這句話她只在心裏腹诽着,沒敢搬到明面兒上去說。畢竟二人現在還未成婚,二人也算是太過熟悉,說這種話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好。”司馬光點點頭。

一番對話過後,二人又陷入相顧無言的氛圍之中。

“娘子,你點的菜到了。”婦人的一聲打斷了這氛圍的延續。

說罷,幾位男子端着菜走進來,邊安置菜品邊報着菜名,音落生起,幾道菜愣是被喊出了幾十道菜的架勢。

張儒秀看着男子将流水換成了熱水,将菜置于其上,而兩盅湯又都擺在她自己手邊,司馬光那邊還是只有原先的酒壇與茶盞。這樣一對比起來,倒像是自己欺負人家似的。

“光哥,你坐過來罷,你坐我對面夾菜時不方便。”張儒秀說道。

司馬光聽罷,有些猶豫,那句“不合禮數”在嘴裏醞釀半天還是沒崩出來。

而張儒秀看出了他的猶豫之後,也不急着催人家,就等着他的動作。

最終,還是司馬光低下了頭,認命似的坐了過去。

“你放心,我吃菜,不吃人。”張儒秀調侃道。

這人還真是古板,可偏又叫人看出他是那麽純情。

真拿他沒辦法。張儒秀心裏嘆着氣,面上也滿是無奈。

“我知道,是我不好。”司馬光說道。

雖然張儒秀話中的玩笑之意都溢了出來,可司馬光還是将這話當成了對他性子的嫌棄。

除了他的阿娘與姊姊之外,張儒秀是他第三位有較多交流的女子,又是他未來的夫人。這樣一來,他莫名就生了幾分慌忙,不知如何自處,不知如何同她相處。

“說個诨話,你莫當真。快吃罷,菜一會兒就涼了。”張儒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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