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暗自悸動
張儒秀說罷,伸手拍了拍司馬光的小臂,無聲間催促。
司馬光低頭瞥見張儒秀的動作,她拍得極為自然,仿佛二人是多年好友一般,她的動作帶着些不耐煩,似是覺着他太過磨蹭,拍了幾下後便抽離了回去。
“我給你盛一碗熱湯罷,暖暖身子。”司馬光說道。
司馬光說罷,稍稍掀起了自己龐大寬松的衣袖,露出手腕與部分小臂來。舀湯時手臂微微用力,纏在其上的青筋便驀地蹦了出來,随着他的動作,一起一伏。
“飯前先喝湯,長壽又安康。”司馬光說着,便将一小碗四喜丸子湯放在張儒秀面前。
“這是什麽歪理?”張儒秀笑道。她還沒聽人說過這句話,方才本以為司馬光會自顧自地吃起來,不曾想卻是先給她舀了湯。
“你嘗嘗,味道如何?可還能接受?”司馬光避過她的問話,兀自說道。
“小心燙,畢竟是剛做好的。”司馬光又說道。他那雙眼緊緊盯着張儒秀,生怕她噎着燙着。眉頭微微皺起,恨不得自己親自喂她吃。
“你別一直看着我啊,你也吃。”張儒秀覺着有些難堪,說道。說罷,便舀了一小口湯,湯水上立着一小丸子,被舀起來時還翻了幾下,丸子上正好附着蔥花與熱湯,看起來十分可口。
張儒秀拿起那一勺子的量就往嘴裏送,美食當前,她早把方才司馬光的叮囑忘了個一幹二淨。
“噗!”
那滾燙的丸子咬開之後內裏還有瞬間迸裂出的肉汁,簡直是燙上加燙。張儒秀覺着丸子的滾燙早已将嘴裏熱出了幾個大泡。身體的本能告訴她,此刻她應該把這丸子吐出來,再喝口冷水壓下去。只是如今司馬光就坐在她的身旁,心裏面告訴她面子要緊。
于是,這丸子在她口中上蹿下跳,她被燙得嘴裏只有“斯哈”聲。
“怎麽了?被燙到了?”司馬光慶幸自己方才盯着張儒秀,這會子馬上就發覺了張儒秀的動作,整個人都跟着張儒秀一同慌了起來。
“快吐快吐,莫要燙到嘴了。”一陣慌亂之中,司馬光也顧不上尋些其他法子緩解張儒秀的疼痛。于是慌忙将手伸了過去,停到張儒秀嘴角邊,示意她把丸子吐到自己手上。
張儒秀嘴裏疼心裏驚,她把自己逼得社死,把光風霁月的司馬光逼得成了她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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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張儒秀還在猶豫,司馬光心裏又慌了起來,一時口不擇言:“乖,聽話,快吐出來。”
這招果然好使。張儒秀聽了他這話,将那丸子吐了出來。那丸子在張儒秀嘴裏經過一番腥風血雨,碎成了兩半,一半還有着牙印。所幸丸子內裏的肉汁都被張儒秀吸了進去,這丸子落在司馬光的掌心中,尚還規整。
“總算是吐出來了。方才我說什麽來着?叫你小心燙,怎麽不聽話呢?嗯?”司馬光尾音輕揚,說出的話跟哄孩子似的。邊說着,邊尋了個盂子将丸子丢了進去。又尋了桌上的一方絹巾,擦拭了下手心。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分猶豫。
相比于司馬光那方的自然大方,張儒秀吐出丸子之後,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我也不想吐出來社死啊,可是他叫我“乖”,還讓我“聽話”耶。
張儒秀将那句話含在口中細細品味,總覺得哪些地方發生了什麽微小的變化,可她一時間又捉摸不住。
一本正經的司馬光,也懂得柔情麽?
果然是被逼得急了,張儒秀想。看着司馬光的動作,興許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一句多麽甜的話罷。
處理完這一切後,司馬光轉身又坐在位子上,看着張儒秀呆愣的模樣,覺着她這是被燙到了,于是給她倒了盞茶。許是怕她再被燙到,司馬光倒茶前還特意仔細摸了下那壺身,茶壺被擺在這兒許久,現如今這裏面盛的茶水已是溫涼了。
“喝口茶緩緩罷。”司馬光說道。
張儒秀聽罷,拿起茶盞一飲而盡。只是茶水雖然溫涼,拗不過她嘴裏剛被燙出了幾個泡,此刻什麽吃食飲品進口,都是痛的。
“嘶。”那茶水牽到了水泡,張儒秀叫了聲痛。
“嘴裏是不是被燙出傷了?”司馬光問道。
張儒秀點點頭。
誰知司馬光見了她這反應,急着就要走。“走,我帶你去醫館看看,拿幾方藥。”
“哎,這菜才剛點上,還冒着熱氣呢。咱倆誰都沒吃一口,就走啊?”張儒秀拉着司馬光的衣袖,叫他坐下。
“我知道你餓了,可眼下你的傷口耽誤不得。等我給你拿完藥之後,再拐回來,我叫店裏給你把菜再熱一下或是給你包起來帶回家吃,可以麽?”司馬光好聲好氣地勸道。
很顯然,他以為張儒秀不肯走,是因為她太餓了,想飽餐一頓再去想看病的事。可張儒秀卻不這樣想。被燙出幾個泡而已,沒必要這般大驚小怪就請人家大夫來抓藥。況且前一次她只打了個噴嚏,司馬光就帶着她去抓藥。這次又是這樣……
“不好。”張儒秀說道。她手裏揪着司馬光的衣袖不肯動搖,擡頭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真的沒事,你放心罷。這傷口過幾天自己就會好了,真的。”張儒秀說道。
司馬光當然不信。只是低頭看着張儒秀這一副可憐的模樣,恻隐之心大動。他怕張儒秀落下什麽病根,哪怕她覺着自己大題小做,也不肯放任此事。
他游歷四方時,身體上也吃了不少苦,自然也懂得身子受傷哪怕傷口再少也不好受的道理。
只是……
“罷了。”司馬光說道,跟洩了氣一般,先前那藏在衣袖下面緊握着的手此刻也松開來。
張儒秀見他這般妥協,臉生喜色,也不再執意扯着人家的衣袖。
“真的?”她試探地問道。
“自然。”司馬光點點頭,末了又添上了句:“不過,要是這樣的話,吃完飯你得同我去醫館。”
聽到這話,張儒秀揚着的嘴角瞬間就撇了下去。
“什麽嘛,你就是跟醫館犟上了是罷。你實話告訴我,醫館給了你多少錢叫你這般大肆宣傳,我加倍給你。”張儒秀低頭嘟囔道。
“怎麽,這樣也不行?”司馬光話間盡是無奈。
張儒秀默默怄氣,也不理他。兀自轉了個身,背對案桌,低頭胡思亂想。
于是乎,一聲嘆息從她頭頂傳來。
下一瞬,司馬光就蹲了下來,同張儒秀平視。
“你幹嘛啊?吓我一跳?”張儒秀有些埋怨地問道。
“你擡着頭同我說話,會不舒服,心裏也會存着怨氣。我蹲下來,想着也許你能聽進去我的話。”司馬光說道。
張儒秀聽罷,也不知如何回話。不過她也覺着司馬光接下來的話無非也就是百般勸她去醫館而已,早早地擺着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叫他早些知難而退。
“若是……若是你實在不想去那便不去了,好麽?不過你回府之後,若是還這麽難受的話,一定要找大夫來,好麽?身子還是你自己的,你得叫它好受起來才是,對麽?我們活在世上不能叫自己憋屈,對麽?”司馬光一連串問下來,嘴裏念叨不停,眼也一直看着張儒秀。
罷了罷了,看她都把老實人逼成什麽樣了……
張儒秀心裏腹诽着,奈何司馬光的視線太過熱切,盯得她發慌。
“聽話,好麽?”司馬光又說道。他哄着張儒秀,知道人家現今是個傷者,語氣也只得愈發地輕柔。末句那二字輕得似是只出了個氣聲,音不知都被吞到了哪兒。
“好。”張儒秀應答道。
司馬光看着張儒秀滿不在意地撇着嘴,竟是低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你是不是覺着我幼稚,像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張儒秀抱怨道。
“沒有沒有。”司馬光雖是這樣說着,笑得卻愈來愈深了起來。
張儒秀氣惱地想捶他幾拳,只是手臂擡到半空,動作卻戛然而止。她忘了,自己那力氣,捶下去只怕是人都沒了。她也忘了,這動作太像是調情,打下去也怕叫人誤會。
“怎麽了?”司馬光卻不知她心裏的小九九,見她擡起了手臂卻停到了半空,頗為不解。
“手臂有些酸了,我舉起來甩甩。”張儒秀讪笑道。
“你站起來罷,蹲久了腿腳也會麻的。”張儒秀說道。
“好。”司馬光應答着,一邊站起來。
誰知,他的腿腳果真如張儒秀所言,麻了。站起來那一瞬,小腿肚驀地如觸電一般抽搐起來,居然抽起了筋,腿上的筋脈也亂了分寸,肆意大動。司馬光被震得一聲悶哼,身子直向張儒秀撲去。頓時他心中暗嘆不好,趔趗之間,雙臂本能地穿過張儒秀頭頂撐在案桌上,避免了一場慘案的發生。
這方張儒秀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司馬光撐在了自己的頭頂之上。張儒秀微微擡頭,瞧見司馬光一臉慘色。
“呸呸,我這烏鴉嘴!”張儒秀說道,話裏盡是慚愧。
“你……你還好麽?”張儒秀問道。
司馬光聽到下方傳來的問話,勉強扯着嘴角笑了下,安慰道:“無妨,緩會兒就好。”
司馬光也意識到他的動作太過不雅,本想起身,奈何腿腳尚麻,根本擡不起腳。
“是我失禮了。”司馬光手臂緊撐在案桌上,心中莫名慚愧,說道。
“沒事,身子要緊,你先緩緩也無妨。”
張儒秀說罷,才扭正了揚起的頭。
誰知,平視時,她只能看到司馬光呼吸間那一起一伏的小腹,鞓革帶勒着的外袍下,緊致的小腹依稀可見。頭頂上又是無比艱難的渾濁的出氣聲。
張儒秀老臉一紅,心裏暗念着清心經,什麽時候了還想這些事。
幾次大喘氣過後,司馬光的身子才緩了過來,直起身時也紅了臉。
“是我身子太差了,蹲了片刻後便鬧出了這般醜相……”司馬光說道。
“咳咳,好啦。菜都要涼了,趕快吃罷。”張儒秀催促道。
經了一番事後,二人也顧不上難堪不難堪的事,草草地吃完了飯,從礬樓裏出來。
……
午時,正是旁人用膳的時候。張儒秀同司馬光商量,暫且先把馬與馬車安置在一個小館子處,二人走路,尋些好玩兒的,也當是飯後消化一番。
只是哪怕紅日當頭,長街上仍是人山人海,只增不減。哪怕司馬光在前擋着人,張儒秀還是免不了被人擠來擠去的命。這般擁擠,倒是叫她連游玩的興致都沒了。于是她對着前面興致正高的司馬光說道:“光哥,你自己去看罷,我不想去了。”
她說出口的話立刻被淹沒于人群,可司馬光還是能立馬聽到,轉身道:“是太累了麽?再忍忍,前面便是個小茶館,我們到那兒歇息,好麽?”
自然是不好。剛從酒樓出來,現在又去茶館。張儒秀搖搖頭,身子就往街邊走去。
司馬光見他們之間竄進了許多人,眼看着就要各自走散,心裏一急,轉身大邁步,長手一伸,拉住了張儒秀的手,挪到了她身旁。不過他只是扯着張儒秀的半截小指,不敢再多逾越。
“你牽我手幹嘛?手心都是汗,到時候會把你的手也弄得黏糊糊的!”張儒秀瞪大眼睛,警告道。
“我……我失禮了。”司馬光嘴上道着歉,可仍是不放開牽着人家小指的手。
“同我走可好?”司馬光說道。
“可是我不想去茶館了。”張儒秀說道。邊說邊被路人擠着,還聽到人嚷嚷一句:“這街這麽擠了,不快點走,還在這你侬我侬!”
張儒秀聽罷,怒氣頓時就升了上來,準備回怼的時候才發覺人早走遠 了。
司馬光自然也聽了不少這般抱怨的話,只是他不往心裏去,用了幾分力氣,将張儒秀往自己身邊拉。
“那便不去茶館。”司馬光安撫着張儒秀的情緒,心中又默默記下一些事。
“人多的時候,那就拉着我的手罷。”司馬光說道。
張儒秀點點頭。在這種時候,與同伴拉着手确實會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二人拉着手,邊走邊聊。
“想去哪兒?同我說。前段日子我在這地兒待着,這邊的景也熟悉些,我帶着你去。”司馬光問道。
“既然如此,那你給我選幾個清淨的地兒。這邊人太多了,吵得我心煩。”張儒秀說道。
“恭敬不如從命。”司馬光看着她嘴角勾了起來,話裏也帶了笑意。說罷,便拉着她向前走。
“光哥。”張儒秀突然叫道。
“怎麽了?”司馬光回道。
“人多的時候,這樣牽手會更好一些。”張儒秀說罷,手指繞進去,同司馬光十指相扣,緊緊相合。
說罷,擡頭将司馬光的紅臉與亮眸盡收眼底。
“走罷。”她催促道。
作者有話說:
昨天身體不太舒服就沒更,今天也不管時間了,寫完就發上去了。祝大家看文開心吶,捉蟲或細節有錯可以在評論區指出哦,馬上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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