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他的動心

張儒秀還是把這事告訴了爹爹和阿娘。二老倒是支持, 直言人開了竅,腦子靈光。

司馬光信上說,他會在龍津橋上等着她。

他的說辭委婉動聽, 沒有說叫張儒秀到哪處去, 反倒是強調自己在哪處等着她。

司馬光把選擇權交給了她,哪怕是她之前早已承諾過自己會赴約,可信紙上還是鋪滿了寫信人的不安。去或不去, 他的身影都在龍津橋上可見。

司馬光約在了申時二刻, 午後的熱氣都散了去,單穿個外罩還是有些涼。可張儒秀卻并不在意, 簡單收拾了一番便覓了駕馬車迤逦而去。

汴京外城中, 蔡河周邊共有十二座橋,龍津橋便是其中最出名的一座。出朱雀門百步即龍津橋,依架于四水貫都其中之一的蔡河之上。

蔡河原是趙匡胤疏通河道、避免淤塞,在後周的基礎上所建的河道。建朝以來,汴梁城人繁地盛, 原本冷清的河道上也多了橋, 有了橋, 周邊便又生出了許多夜市。這樣層層貫通,蔡河邊人也多了起來, 自然成了外城裏不多的鬧區。

一眼看不到頭的龍津橋上,亭臺幾座, 板石路寬敞, 橋上人雖多,走走停停間, 倒也不擁擠。

張儒秀上橋前過天街州橋時, 買了個用梅紅匣兒裝着的果脯蜜餞, 想着帶給司馬光吃。

上了橋,她便四處張望着找尋一人,走走停停,驀然回首,卻發現司馬光在一小亭子處等着她。那亭子小,只容得下兩三人。司馬光站在亭口,背後是空無一人的亭內。司馬光的眼也一直在追尋着,猛地看見張儒秀,便揮揮手示意。

司馬光看見,張儒秀的眼眸明亮,看見他的那刻,手裏提着匣兒小跑過來。她頭上插着根點绛朱絲銀墜簪,随着輕快的步子,七上八下,好不歡脫。

橋上的行人給她讓了道,她臉上帶着笑意,就這麽毫無顧慮地奔向他。

橋邊古桐與榆柳相互掩映,紅日被幾縷薄雲掩着,卻還是遮不住晾曬許久的光。明明她沒有出聲,可司馬光卻好似聽見了她朗朗的笑聲;明明他的心跳還是那般沉穩,可他恍惚間,卻覺着心漏跳的幾分,縱使這般,心裏也生出了莫名的無端的欣喜。

就在那刻,他覺着眼前的景都飛快走過,唯獨那人,她在慢慢靠近。眼中一切模糊不清,那人的身姿卻無比清晰,像是考場中剛寫下的名兒,像是所有美景與輕鳥浮掠而去,留下一道長長的背影。

下一刻,那人便開了口:“久等啦!”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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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的花苞在這刻開了個措不及防,荒蕪的平原上從此有了初生的期冀。

張儒秀擡頭看着司馬光這一副“癡呆”模樣,心覺好笑。怎麽,等得太久了?人都等傻了?

“光哥,光哥,回神啦!”張儒秀空出一只手在司馬光面前擺擺,仔細觀摩着那人的反應。

“嗯,我在。”司馬光回過神來,才發覺張儒秀離他這般近。張儒秀擡頭如看一頭小獸一般好奇地看着他。

“锵锵,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物件!”張儒秀說着,提起那匣兒就往司馬光眼前送,見他不解,便解釋道:“這裏邊是果脯蜜餞,酸酸甜甜的,開胃。”

張儒秀把那匣兒往前一遞,道:“喏,拿着。”

司馬光聞言,伸手穩穩地結果匣兒。那匣兒看着輕巧,端起來還是有些重的。

想着張儒秀提着這重物,司馬光心裏有些難以啓齒的心疼。

“多謝。”心裏慌忙,司馬光面上還是那般淡定模樣。

“謝啥?還跟我客氣呢?”張儒秀笑道。她本想拍拍司馬光的臂膀的,不過念頭一出來,就被她果斷掐掉了。

不是不打,時機未到。她一熱情,怕司馬光受不住,也怕他生出些旁的念想。

“對了,先前叫你喚我舒雲,現在你換一種叫法罷。”張儒秀說道。

她示意司馬光往亭子裏坐,站在亭口終究太過顯眼。

“好。”司馬光點頭,道。他不問張儒秀叫他改口的緣由,只是道好。這點倒是叫張儒秀挺驚訝的,不過細想,這倒也是他一貫的作風。

“你就叫我——歲歲。如何?”張儒秀說道。

“歲歲?可是年歲的歲?”司馬光問道。

“是啊。放心,沒什麽特別的意義。”張儒秀說道。

“這可是你的小字?”司馬光問道。女子家的小字極為私密,婚前一般是爹娘姊妹知曉,婚後便是夫郎清楚。

“不是,随意起的,圖個平安喜樂,長壽無憂罷了。”張儒秀回道。

大娘子曾說過,原身有字,也有小字。字為“舒雲”,小字為“璇娘”。小字還是原身孩童時,大娘子給起的。不過這幾年原身長大及笄後,便沒人再去喚了。

如今活在世上的,不是原身,而是張儒秀她自己。這過去的一切她都不願再有所接觸,何況是這口頭上的字呢?

她也沒騙司馬光,“歲歲”這小字确實是她方想起的。

“這可是咱倆之間的秘密啊,肯不能叫外人知曉了去。”張儒秀狡黠地說道。

她在給暗示,或者說,她在明示。“歲歲”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能喚。

“這是自然。”司馬光自然也能聽懂,歪着頭對人笑。

許是見張儒秀一臉不相信,直愣愣地盯着他。司馬光腦海裏驀地生出了個想法。

“你不信我麽?那,要拉勾麽?”司馬光伸出手,問道。

“既然你這麽說了……好啊。”張儒秀說道。

下一刻,二人小指便糾纏起來。司馬光的指節修長,勾着張儒秀的小指,像是條小蛇纏着枝丫,溫熱,敏感。

蓋了章後,司馬光的小指本想飛速抽離出來。二人手指相牽那刻他的心怦怦直跳,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再這般失禮下去。可張儒秀的小指卻用了力,手指一轉,二人的手心便緊緊相貼,十指也緊緊相扣。

張儒秀能感覺到,司馬光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黏意也染熱了她的涼手,甚至她覺着,自己的身子都暖和了起來。

張儒秀看着面前司馬光的窘态——臉如上了最正的紅脂粉,紅得叫人難以忽視。耳垂仿佛下一瞬就能滴出幾滴血一般,往上走,耳廓也被染上了色。

司馬光自然感受到了張儒秀久久停留的目光,他的右手被張儒秀緊緊扣着,他也不敢用力撇開,怕傷了張儒秀。

張儒秀見他退讓,便愈發得寸進尺起來。她的右手同司馬光扣着,便用左手撐着桌面,兀自彎腰站起來朝司馬光那面探去。

她離得并不近,保持着安全距離。這個距離剛好,能叫她欣賞司馬光的紅臉,能叫她感受到司馬光呼吸之間的熱氣,能叫她緊盯司馬光四處逃竄的眼神。

“你……你怎麽……”司馬光說話支支吾吾,不自在地清着嗓子。

仔細觀摩着他這般模樣,張儒秀逗弄人的心思起的更甚。

“你臉這麽紅,你那麽緊張作甚?我又不會吃了你。”張儒秀說道。

“我先前聽人說,新婚夫婦成婚之前,要像這般扯着手,手指緊緊相扣。若是男子手心的脈象沉穩,那便說明,這位小娘子,尋得了一位好夫婿。”張儒秀無比認真地說道。

只是這話卻是她瞎绉的。她為何要同司馬光牽手,又為何要站起來貼近他,實際上她自己心裏也不清楚。

有些事,她想,便去做了。

她不想再看司馬光頭上的即時彈幕,也無心去猜測他的心境。她來之前就想好,萬事要盡興。此刻二人單獨相處時,自然也是怎麽盡興怎麽來。

司馬光此刻在想什麽?他在仔細琢磨張儒秀方才所說的話。心亂如麻,張儒秀口中的每個字他都想琢磨個透徹,可偏偏有人不留個他多餘的時間。

“還有,我是想給你道一聲恭喜。蟾宮折桂,雁塔題名。你的手,存着不少繭,想必一路走來,很是辛苦罷。”張儒秀說罷,起身坐下。

縱然司馬光聽了許多句恭喜的話,只是此刻聽了張儒秀的話,卻叫他心窩暖熱,生出些感激之意。

張儒秀看着司馬光臉上的紅意逐漸消退下去,心知他的心也逐漸冷靜下來。

“多謝。”司馬光還是這句話。

他心裏清楚,同張儒秀說了多次頗為疏遠的套話後,會叫對方覺着他太過假勢。可他想不出,除了這句“多謝”,他還能再說些什麽。他的所有難言的話,都藏在這兩個字背後。他不盼着張儒秀能讀懂,只想她能坦然接受這份越過兩大旬的荒原之語。

他這片荒原上,沒有過鳥獸與林草。荒原上,是高高堆起的書集掠影,是州郡省府的人世滄桑,是被引導的日夜生息,是百裏方圓內的循規蹈矩。後來某日,荒原上的某寸土地上,竄出來個異地的花,興許某日,土地上都成了花。而這寸土地,是荒原的中心。

荒原的中心,是司馬光那顆沉寂已久、單調枯燥的心。

這方張儒秀看着司馬光又出了神,心裏一惱,便撤回了手,叫醒了尚在分神的司馬光。

“想什麽呢,光哥。”張儒秀問道。

司馬光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停在桌上的右手也趕緊縮了回去。

“喏,擦擦罷。怎麽我越說你越緊張呢?看看你,手心都出了多少汗。”張儒秀遞了一方絹巾,自己也拿了絹巾擦了起來。

“是我失禮了。”司馬光雙手畢恭畢敬的接回絹巾,熟悉的話又傳入張儒秀耳中。

“我此番約你出來,實在是逾越。其實寫信前,我還沒期冀你能赴約,同我一起坐在這亭子裏。”

司馬光擦過手,把絹巾折好放在一旁,言道:“我也覺着很奇怪。我遇了你之後,總是會做出些逾矩的事。每做出這般事,我總暗自懊惱,想着,下次定不能逾矩。結果,還是重蹈覆轍不可自拔。今日,我在東華門外看到那金榜,心裏擱着的一塊沉石總算是落了下來。我回到家,把自己關在屋裏。屋外喧嚣,屋裏清冷,我突然想,若是放榜日在昨日便好了,這樣我就能同你一起共享這份喜。于是我便又做了逾矩的事。我冒昧地寫信打擾你,遞過信之後又覺着自己太過唐突。不過還好,我來了,你也來了。”

司馬光說得動情,這般自我袒露倒是吓了張儒秀一跳。

“你……”這話倒是叫一向伶牙俐齒的張儒秀難言起來。

司馬光這般正經的人,今日卻同她說了這些話。這話他沒說破,再往深處想,這話無異于是表露心意。

司馬光他的言外之意,他的難言之隐,他覺着太過唐突逾越的話——他動心了。

張儒秀腦子飛轉,半晌,留下句暧味不明的話。

“都會慢慢變好的,我們也是。”

她沒有正面回應,話裏指向不明。

可司馬光偏偏聽懂了。

荒原上的嬌花,怎會甘願留在這貧瘠幹癟的大地上呢?不過他願意等總有一日,荒原上的風會暖了嬌花,大地也會肥沃起來。

他願意等,或是,其實他一直都在等。

作者有話說:

我流司馬光是一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就王者出擊的人,反倒是我流女主,若隐若無的釣人家,人家真動心又開始極限拉扯,不敢直面QAQ(這章埋了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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