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還是約會
張儒秀拿着那封信回屋, 信的外封上沒寫收信人的名字,反倒是寫着“司馬君實”四個字,字跡規整有力, 墨滲信紙幾分, 瞧得出提筆那方之人的急切。
自乾元一別後,二人常有書信來往,只是大多數時候都是司馬光來信, 張儒秀回信。每當讀到這些信時, 張儒秀便會生出一股信念崩塌的感覺。
司馬光這個人,無論是在歷史中還是在旁人的眼中, 都是一副頑固執拗的樣子, 在張儒秀眼中也是這樣。
在張儒秀眼中,司馬光從不是滿口酸話行為放蕩之人,他應是那束之高閣的讀起來滿口晦澀的古文書籍,是那清飲時總會有所忌諱的苦茶。他應是永遠拿着笏板,同人争辯得面紅耳赤的正人君子。可真見了司馬光之後, 司馬光卻不是人雲亦雲的那副模樣。
司馬光說話間總是留着分寸。他站在某處, 哪怕面相溫和, 可還是帶着疏離感。他是個純情的人,不經挑逗, 總會因為她的一兩句話而紅臉,支支吾吾不知所措。他成了綿綿密密的薄雲, 成了咬下去就會回甜的小塊糕, 成了風一吹就會折腰的榆柳。
再相處一段時日後,司馬光內裏的所有熱切都展現在張儒秀眼前。
“蓬山高遠, 劉郎未遠去。”
司馬光在信裏寫下這句話。
司馬光也會化用一些酸詩, 或是調侃, 或是訴情。
司馬光又在邀她出來,也許出來之後二人會沒幾句話可言,也許幽會期間又會出現一些難堪的事。司馬光不在乎,故而一封又一封的信傳到了張儒秀手裏。司馬光總會體諒着張儒秀所有的難堪與不言,接着遞上一盞小茶或是一張絹巾。
話來言往間,張儒秀也意識到,司馬光和她一樣是母胎單身,一樣沒有太多同異性交往的經驗。
可司馬光和她又有不同。
張儒秀遇上了司馬光,她或是主動,或是被動,她的心門從未打開過。張儒秀把這當作調情,當作枯燥生活中的一絲趣味,情可假可真。司馬光遇上了張儒秀,他在看不見的地方主動着。司馬光把這當成動心,是春心萌動,或是旁人所言的鐵樹開花,無論怎樣,這是他所看重的,是他無比珍惜并會繼續付諸行動的。
信紙幾大張,多是些小事。司馬光寫信總是會這樣,顧左而言他。一張騰雲變幻,一張飯食茶水,一張閱書覽經。三大張滿後,另起一張。第四張委婉言意,最後一句定是些不着邊際的閑話。
或是滿顯拙劣卻能叫人看出他心思的情話。
這封信上的末句——“年年有歲歲,歲歲屬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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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細細品味,倒是叫張儒秀一個不常臉紅的直女臉上久熱不散。
司馬光曾說過,幼時他還有一小名兒,叫“年年”。幼時他頑皮淘氣,總是貪着每年的年夜飯,想着這一頓大快朵頤。結果每次都會吃撐,被教訓了許多次仍是“下次還敢”。聶夫人無奈,給他起了個“年年”的名兒,保佑他年年平安喜樂,也是勸他莫要貪心。
有了這般緣故,司馬光才會在得知張儒秀的名兒“歲歲”那一刻,臉上頗為驚訝,還問她有沒有什麽別樣的緣由。
年年歲歲,四字含在口中反複輾轉,是前有未有的期冀,也是獨一無二的羁絆。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是他們兩人的秘密。
張儒秀把信看完,把臉上的紅暈逼下去,才能淡然坐到凳子上,才能做出反應來。
同是母單,有的人一出生就贏在了起跑線上。
張儒秀覺着自己的心砰砰亂跳着。情愛方面,她比司馬光一比,倒是成了愣頭青。張儒秀決心在今日出游時跟人家好好學學。
張儒秀興許有些遲鈍,可她不是傻。
以往的約會中,司馬光的種種行為都表示,他已經紮進了愛河裏不可自拔,頭朝下掉進去現在連腳都竄到了八萬裏處。可是二人也只見過幾次面而已,人怎會這麽快就動心呢?
難道是汴京城風水養人,都把這小頑固搞成了小情種?或是文人一向風流多情,容易動情?又或是張儒秀她自己身上哪處特別吸引人?
張儒秀細細想了下,好像那種情況都與司馬光這行為對不上。
故而這次邀約她定會赴,她會問問,關于他的動心。
司馬光約在了戌時一刻,不再是半晌不夜的時刻,他約在了夜市繁華時段,意圖明顯。
往常司馬光約的時刻,總是被爹爹阿娘議論着“想不通”。爹爹和阿娘感嘆着司馬光的直腸子,約女子家出去私會哪能選些午後的時辰呢?只是這些事他們也沒法子同司馬光直說,只能靠司馬光自己去悟。不過還好,司馬光跟開了竅一樣,時間地點都別致得很。
司馬光說,他會在州橋夜市東側王記梨糕小攤等她。夜市東側口便是王記梨膏小攤,司馬光在那處等她,二人也好相見。
汴京城內有兩處較大的夜市。一處便是禦街一帶的州橋夜市。州橋夜市位于禦街與東西禦道的交叉口,橫跨汴河。
範圍自橋南去,出了外城的正南門下的南熏門,再一直往北走,至朱雀門前的龍津橋。州橋東側的沿街開滿了店鋪,橋的西側則多是鼓館酒樓,張燈結彩,瀉歌燕飛,一片歡生之景。
夜黑後,汴河四側都挂起了燈,明明暗暗,正是萬千華燈初上之美景。船自汴河上過,載幾位吟詩作對的騷客文人,或是載着滿身脂粉香的小姐行首,趕趁奏雅樂,娘子翩然起舞,好不自在。
岸上的燈明兒投到河上,便成了粼粼而動的破碎影兒,随着船行過的水波,一揚一蕩飄忽不定。
五月初,人趕忙。乾元節過罷不久,汴京街上又是行人匆匆而過,寺院的行者、頭陀拿着鐵牌子報曉,催着兩參或是四參,而官員披着露水騎着高頭大馬也在暮鼓晨鐘中上朝。
故而到了夜市時間,忙了一天的人總要上街走一圈。哪怕什麽也不買,也只是想出來看個熱鬧市景,散去滿身疲憊。
司馬光約在此處,是人之常情,亦是私心作祟。
張儒秀乘着馬車一路颠簸,不久後便到了約定的地兒。
付了錢,張儒秀叫車夫尋個歇腳的地兒,等着她。
張儒秀一下車,随意一望,便瞧見了王記梨膏鋪,自然也瞧見了在人家鋪子一旁傻站着的司馬光。當然他也沒真的傻站着,他手上提着幾匣秋梨小糕,應是方才在王記鋪裏買下的。
王記鋪子距她不過二三十步遠,幾下便能走到。
司馬光站的位置巧妙。他沒擋着人家小鋪的生意路,小鋪前人來人往,司馬光站在那處,并不顯得累贅。司馬光站在陰暗交界處,身旁是一盞一人高的長明燈,燈芯燃得久,自然只是照了人一半亮。
司馬光側身站着,故而只能叫人看見一半沐浴在燈光下的身子,另一半則陷入黑暗之中。
張儒秀覺着司馬光提着物件側身直立而站的形象莫名乖巧,就像是等着主人的大狗狗一般,想到這處,張儒秀的嘴角便勾了起來。
“光哥!”張儒秀大聲喊道,順便揮了揮手。
街上有幾位路人聽了她這話,側着頭瞥了瞥她。
司馬光自然也聽見了這聲。他轉身正面張儒秀,一時間整個人都明亮起來,被光映出了幾分缱绻之意。見張儒秀來了此處,他方才的落寞全都消解開來,化成了抑制不住的輕快。
司馬光開口,“歲歲。”
他念得低沉,兩個字疊聲而出,字少音短,卻迸發出一股強勁的生氣,沖開熙熙攘攘的人流,想要傳入張儒秀的耳中。
張儒秀瞧見司馬光的唇瓣動了動,她聽不見司馬光在說什麽,不過從口型也能認出司馬光在叫她的小字。
霎時,好像有什麽破開了凍土一般,黯然滋生着,不知是在誰的心裏野蠻生長。
張儒秀小跑過去,這數十步間還得顧着躲開行人。張儒秀本想一身潇灑地跑到司馬光身邊,誰知現實卻是如躲貓貓一樣東拐西拐,跟一條貪吃蛇一樣,沒個正型。
“慢點,我又不走。”司馬光瞧着張儒秀這一副驚慌的樣子,出聲安慰道,彼時張儒秀已然跑到了他面前。
“我這不是想早點見到你嘛!”張儒秀方才熱了個身,此時興致大漲。話未思量,便脫口而出。偏偏她像是沒意識自己的話有多暧昧一般,說罷還伸手握拳,在司馬光胸口處捶了幾下。
她這次下手沒個輕重,打在司馬光身上,倒是叫司馬光受不住地往後小退了幾步。
司馬光似是沒料到張儒秀力氣這般大,退了幾步後又趕忙走到原處。後退的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身子骨産生了深深的懷疑。他雖是一介讀書人,可平日裏強身健體的活兒一項都沒落下,明明他不是那弱不禁風的人啊……
司馬光這一退一進過後,張儒秀才回過神來,趕忙對人道着歉。“光哥,你沒事罷。都怪我,你信我,我本意不是這樣的。”
張儒秀說罷,擡頭直視司馬光,一臉真誠。
司馬光低頭看着身前的張儒秀,她那麽一動不動地看着她,那麽真誠。可她的話又那麽容易叫人多想。
小騙子。
司馬光心裏忽有念頭一過,原先積攢的委屈都又被擺到了面前。
“我知道,我都知道。”司馬光終究還是沒能說出那些話,只是扮着老好人。他不想叫張儒秀不适,他寧願自己心裏擰成死結。
但他又忍不住多想。張儒秀的本意,是什麽樣?他想知道,可他偏偏是個懦夫,他不敢問。
張儒秀又怎會摸清司馬光心裏的小九九。她聽了司馬光的話,心便放了下來。
“對了,你是在這處等了很久麽?”張儒秀問道。
“我也是剛到。想着五月還是有些幹,便買了點梨膏小酥給你,也是乘了這地兒的便利。”司馬光說道。
他當然不是剛到。他是提前半個時辰來的。來了之後便是四處踩點,心裏記下張儒秀會覺着好玩的地方。這處酒樓鋪子太多,他不想張儒秀所見皆是平庸無奇。他想叫張儒秀走到各處,處處都覺歡喜。他是這場私會的邀請者,理應做好這些準備。
這些事張儒秀不需知道,他做這些,也不是來故意給人負擔的。
無論怎樣,司馬光都希望,一切都是最好的。
果然,張儒秀聽了這話,嘴角都翹到了天上去。張儒秀聽罷這話,覺着二人真是心有靈犀,連到的時間都大差不差。
五月的天,鑲着一彎新月,兩頭彎彎,恰似小娘子家的羞眉。
又或是,司馬光眼裏,心上人的笑容弧度。一彎一彎,便勾到了他的心,他大半生的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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