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華州判官
五月初四, 司馬光的官也定了下來,初任華州判官。
畢竟人是剛入仕林,官家封給他的也只是一位八品官。
這判官一職的來歷化用唐的通判一稱, 卻又有所不同。
北宋官與職分開, 州郡的正官往往是以朝臣稱的卸權武将,官名多為“權知軍、州事”。
後州郡設通判為副職,與權知軍、州事共事。正副官之間, 名稱不同, 權職不同,官位自然天差地別。
凡兵民、錢谷、戶口、賦役、獄訟聽斷之事, 可否裁決, 判官與守臣通簽書施行通判。且所部官有善否及職事修廢,判官理應得剌舉以聞,多管監察治腐一事。這樣算來,判官位小而事碎,是個苦差。
消息傳到張府後, 大娘子一臉愁容, 直言三姐受了苦, 直言那二哥不争氣,纏着張存硬生生地要退婚。
“胡鬧!”張存低聲呵斥着懷中掩淚的大娘子。雖是心有怒氣, 張存還是伸手摟着大娘子的腰,任她在自己懷中抹淚。
一旁的張儒秀同二姐瞧着這場面, 大氣不敢出。
“實在不是我無理取鬧!這二哥人瞧着一臉正氣, 為何偏就……”大娘子不忍再說,低聲啜泣着。
張存被大娘子搞得沒頭緒, 眼神瞟向一旁的張儒秀, 叫她出來打圓場。
“阿娘您就別難受了, 這官位是官家定的。進士能賜給多大的官?再說了,君實哥哥也不過二十歲而已,往後還有的是機會呢。”張儒秀說道。她平日裏光哥光哥的,叫習慣了。如今在旁人面前提起司馬光,總要頗為羞怯地稱人一聲“好哥哥”,真是叫她臉紅。
張儒秀這話本是想開解大娘子的,誰知話一出口倒是叫人又惱了起來。
“你聽聽你說的是些什麽話!這還沒嫁過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撇了。”大娘子抱怨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張儒秀莫名被冤枉,也是滿腹委屈。
“好了,莫要鬧了。進士入仕官不大,是官家定下的規矩。華州判官只是開端,君實定能走得更遠,夫人莫要再多想了。”眼見大娘子情緒愈發激動,張存沒法子,便低聲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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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如何不懂這些?不過是心疼三姐罷了。”大娘子在張存一聲聲的低哄中情緒逐漸平複,此刻也知自己在小輩面前失了态,便趕忙推開張存,拿着絹巾擦着淚。
“兒孫自有兒孫福。何況和中兄家一直是名門望族,縱使遭遇不順,又豈會一朝淪為市井小家?三姐跟着人家,不大會吃苦。”張存說道。
“阿娘你放心罷,我去那邊,肯定會吃得白白胖胖的。”張儒秀竄過去拉着大娘子的手臂竭力撒嬌。
“阿娘你放心罷,我定不會叫人欺負三姐!”二姐也跑過去往大娘子身上蹭。
大娘子被左右夾擊,一時間手中的絹巾都不知要擺放到何處。
張存見勢,走到大娘子面前,手接過絹巾,替她拭着淚。
“你們爺仨兒真是……”大娘子被磨得被法子,破涕為笑。
午後,張儒秀本想着偷摸把城南的事簡單了結一下,畢竟婚期将近,她确實沒多少精力再去經營城南鋪子。一番喬裝,本來就快要出了大門口,誰知過最後一道連廊時正巧碰上迎面走來的大娘子,她直接被當場抓包。
“三姐,穿得這般素氣,是要去哪兒啊?”大娘子攔着張儒秀,問道。
“我去找君實哥哥!”張儒秀臨時把司馬光拉過來當擋箭牌,大言不慚道。
“司馬二哥?就我知道的,人今日并未給你來信吶。”大娘子早看出了張儒秀的小把戲,迂回地說道。
“啊?”張儒秀微微一愣。
她同司馬光來回傳信這事,怎麽就落到大娘子耳中了呢?
“你的那些事,還能瞞得過我?”大娘子笑道。
“你這身打扮,是想去城南罷?三姐,你怎麽不聽勸呢!”大娘子言語間有些氣惱。
“我是想去把那鋪子關着的。”張儒秀回道。
“僅僅是如此?不再多做一些事?譬如挂個招牌、吆喝幾聲之類的?”大娘子聽了她的解釋,氣消了大半,此時揶揄着言語。
“千真萬确,娘娘你可要信我!”張儒秀挽着大娘子的胳膊,急着解釋道,生怕晚了一刻再生些誤會。
“瞧把你吓的。既是如此,那你乘上馬車趕快去把事給了結了。你這事一日不平,我便無心派人去鋪房。”大娘子說道。
大娘子口中的“鋪房”,便是結親前天,即五月十六那日,女家要派些養娘到男家挂帳子,在新房裏鋪置新婚物件。這些事都是由大娘子操心着。偏偏這段時日她又操心着張儒秀在城南的事,一心多用,未免叫人操勞過度。
“娘娘真好!”張儒秀又同大娘子說了好些膩歪的話,才乘車出府,去往城南。
玉仙觀依然是香火不絕,來往為客,對街仍是繁華模樣,同張儒秀第一次到這處時所看見的場景別無二致。
張儒秀在城南好說歹說也是小有名氣。這剛下了馬車,從暗巷走出,便被人認了出來。
不過那人也只是誇贊了她兩三句而已,并未掀起大風波。
張儒秀一路快走到自己的小鋪子前,想着自己剛開業就要關門大吉,又想到自己還沒把租店位的錢給掙過來就要搬走,一時恻隐之心大動。
“小娘子,今日都過了你平日裏開門的時辰了,你還不趕快攬人啊?”鄰鋪的小店裏頗為好奇地問道。
“這鋪子不開了,我今日來就是把物件都搬走,把牌匾卸下來的。”張儒秀說道。
“不開了?你這鋪不剛開張麽?”小店裏從鋪子裏探出頭,此刻鋪裏的客人也不多,他的閑心便生了出來。
“是啊,世事無常,家裏出了一些事,這樁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張儒秀感慨道。
“這樣啊……真是可惜,我看你平日裏的生意還算挺好。”小店裏一番感慨。
“是麽?往來的不過是幾個人罷了。”張儒秀這會兒莫名謙虛了起來。實在不是她裝腔作勢,主要是小店裏背後的這家鄰鋪客流量太過稀少,自己給人家留幾分面子罷了。
“哪有哪有。”小店裏像是聽不懂張儒秀話中深意一般,繼續誇着她。
“你這小鋪雖是開鋪不久,做的還盡是些末流生意,可回頭客可不少呢。我還見着一人,自你開鋪,便隔三差五地往你這處徘徊呢!”
小店裏這一句連貶帶誇,弄得張儒秀一臉迷茫。
“回頭客?隔三差五?”張儒秀有些疑惑。
她這處來的人多,可連着來好幾次的,寥寥無幾。客人基本是一次性關顧,畢竟好好的人也不會想常去這般地方。龐之道那般有求于她的人,也只是見過兩次而已。何況她有事沒事就不來開鋪,總是被各種事耽誤着。這樣一算來,那隔三差五來的人,會是誰呢?
“那客人說也奇怪。我仔細觀摩過好幾次,人家只是在你鋪子的不遠處走幾步張望,從未踏進過你的店啊。”
“從未進來過?真是怪了。你可曾瞧見那人的模樣?”張儒秀問道。
“哎喲,小娘子你這可問到我的痛處了。我這雙眼吶,不好使。遠處的人看不清,只是能瞅見個大概身形,臉看不清。”小店裏說道。
“那身形呢?”張儒秀此刻也無心關心小店裏近視的事,直奔主題地問道。
“高。”小店裏的話言簡意赅。
“身子高,那人是胖是瘦?”張儒秀繼續追問道。
“不胖不瘦罷,興許。”小店裏話裏滿是存疑。
“不過他也只看一小會兒便走了,有幾日根本就沒出現。那幾日啊,都是你沒來的時候。”小店裏繼續補充道。
這話倒是叫張儒秀細思極恐。
這人難道同她結了仇,想暗中下黑手?哪會有人閑來無事成天在她鋪前閑逛呢?還專門趁着她開鋪的時候來?
“罷了,随他看去罷,反正我今日就要收拾物件走人了。”張儒秀面上雖是這般說,可心裏還是存着疑惑。
小店裏點點頭,複而又紮進了鋪子裏招待新來的客人。
小店裏走後,張儒秀也不再多想,打了聲招呼,暗巷裏便走出幾個壯漢。
“把鋪子裏的物件都搬走。”張儒秀吩咐道。
其實鋪裏的物件不多,她自己完全可以都搬走。只是她想低調行事,早早了結,便覓了幾個人來搬。
牌匾是張儒秀自己動手卸下來的,她動作極輕,生怕無意間毀壞了這物件。
黃昏前,鋪子裏的物件終于被搬空。
臨走前,再多看幾眼,把玉仙觀與長街的景都記下心裏。
這次一別汴京,不知何時才能歸來。更不知,何時再能踏上這長街。
張儒秀坐上馬車,車夫一聲令下,車子便辘辘而行。
那之後,城南舊事便被擱到了張儒秀的心裏,不知将要落上多少層灰。
車上,張儒秀昏昏欲睡。
馬車晃來晃去,總叫人身子也歪來歪去。
張儒秀的小夢裏,是那晚司馬光的回話——“因為我一直在苦門前等待。”
張儒秀問他,是否動了心。
司馬光點點頭。
張儒秀又問,為何會動心。
司馬光便是回的這句。
張儒秀聽不懂。
張儒秀三問,是否會輕易動心。
司馬光搖搖頭。
為何?
不為何。
張儒秀問出了自己想知道的問題,可司馬光的答話在她眼中,卻是模棱兩可。她覺着司馬光不真誠,便怄了一刻氣。
司馬光說了千句萬句,才哄好了她。
那晚的光忽明忽滅。若是那光亮得再久一些,若是張儒秀的心再細一些,興許就會發現,在她怄氣之後,司馬光的眼中始終有着化不開撥不動的濃愁。不過他太擅長隐瞞自己的情緒,故而即便張儒秀望過去,看到的也只是擰成結的柔情罷了。
朦胧間,張儒秀在想着一件事。
婚後,她同司馬光之間的關系,真的有如她現在想得這般簡單麽?
只是畢竟是處在混沌夢中,念頭一出,便被鋪天而來的倦意卷走。
張儒秀小憩時,司馬光也趴倒在書山之中一夢周公。
少時,他夢裏的周公,是大川名古、飛鳥走獸。後來,他夢裏的周公便成了州郡百景、民間百态。少年郎永遠有淩雲壯志立于江山社稷之上,何況司馬光早已韬光養晦許久。他滿懷抱負,想即刻到任華州,一展宏圖。
只是也有許多夜裏,他也會做着旖旎的夢。
夢裏是一望無際的荒原,時常刮些大風。
那麽荒涼的夢裏,走進來一個人,手指輕點,煦風常拂,百柳成蔭。
那人說,“不能累着我。”
司馬光總是哽咽地回道:“好。”
他越過那麽多座大山,才找到了少時無比渴求的珍寶。
他不會再放手。
作者有話說:
部分關于判官的解釋來自于百度百科。大婚在五月十七,最多還有兩三章就寫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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