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大婚(中)

迎親隊一路吹拉彈唱, 不少百姓聞了動靜都陸陸續續地出來湊個熱鬧。

張儒秀坐在轎裏,只聽得外邊是不停的喧鬧,人聲嘈雜, 鬧得她心煩。

從前沒覺着, 現在她自己坐在轎子裏,倒是突然發覺自己的喜靜屬性原來一點都沒變。

神游物外間,轎子便停在了男家府門口。

“新娘子下轎!”老養娘大聲念道。

下一刻, 一雙手便伸在了張儒秀眼前。

“慢點下。”司馬光溫聲說道。

張儒秀本想只身下轎, 奈何司馬光已然發聲,便将手放在了司馬光掌心之上。兩手一相觸, 張儒秀才發覺, 司馬光手心滿是汗。

新娘子下轎後,按理腳不該踏于土地之上,而是要踩着氈席。張儒秀一手牽着司馬光,一手拿着扇,從氈席上走過。

郎官與美嬌娘攜手, 随從親友一見這場面, 便都亂哄哄地嚷嚷要賞錢。

司馬光眼見這府門口愈發熱鬧, 便叫人賞錢去。紅包在空中一揮,衆人都搶了去。

“不要怕, 有我在呢。”司馬光看出張儒秀的不适,便拉緊人的手趕快走完禮程。

張儒秀雖是不語, 然而掩面扇後的臉上也有了笑意。

熱鬧一番後, 但見一位須髯老者手中持一鬥,鬥裏盡是些五谷百豆, 附有數枚銅錢。老者口中念念有詞, 低聲不辍, 忽而大手一捧,鬥裏的物件都被抛撒到門檻前。這便是撒谷豆,下一刻,幼童便争先而出,搶着地上的玩意兒。

二人攜手,穿過人群。

“等我。”司馬光轉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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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儒秀點點頭。

過了門,張儒秀便被一群養娘女使擁着,徑直去了新房中。為首的養娘叫她坐在床上,等新郎官同女家的客人飲過三杯後再動作。

養娘說罷,便退了出去,喚進來張儒秀屋裏的幾位陪嫁女使,陪她說會兒話。

張儒秀心裏只覺着萬事都太匆忙了些,她才剛見到大姐和大姐夫李易攵,可她與大姐上轎前便分開來,與大姐夫這類的女家客人更是沒有機會說幾句話。

趁着這會兒清淨,張儒秀也仔細打量了這新房。

門額橫楣,挂一花布,下垂處是長條花布。進了門,原本素淨的屏風、案幾、桌椅都染上了喜氣。喜紅四處可見,在張儒秀身下的床褥上顯得更深。

女家的客人走後,男家的客人便在宴席就坐。

司馬光剛敬過三大杯,此時又得陪上三杯。三杯後,姨娘旁輩處也招待了幾杯。

管事的養娘經手多場婚事,第一次見新郎官的酒飲得這般猛,許是想快些行罷禮晚間時好好招待客人。養娘叫人勸了新郎官,也提醒人不必這麽實誠。婚禮多,行酒也多,可千萬不能喝醉。

“利市城門紅!”

新房外的養娘一聲高喊,頓時清淨的婚房便湧入了許多客人,吓了張儒秀一跳。

客人搶着入內,一人撕下一條長花布,圖個熱鬧。這人一多起來,張儒秀便又瞧見了司馬光。

“請新娘!”

兩家養娘都拿出了一塊彩極,绾成同心結,示意給衆人看。

下一刻,司馬光便拿了筠板,将這結系在其上,而張儒秀挽着結,二人倒退出門。

之後的禮,便輕松了起來。

客人一走,二人便去了家廟參拜。之後便是去前堂拜男家爹娘。

拜堂倒是頗為輕松,聶娘子是張儒秀早就見過的,見張儒秀來了,滿臉欣喜。倒是司馬丈人,張儒秀是第一次見。司馬池一臉溫和,頗為欣慰地瞧着二人。

新房內,夫妻對拜、青絲合髻,互飲合卺酒,酒杯同花冠床下倒扣着,衆人皆道着“大吉”喜。

拜完禮後,床帳又被掩上。

最後兩禮,新郎官到外陪酒,晚間夫妻洞房。

衆人都走後,張儒秀終于得了解放,像是一條擱淺已久的魚,此刻終于又歸于深海之中。

“娘子辛苦了。”一旁的晴末說道。

晴末是她屋裏的貼身小丫鬟,也是同張儒秀最為親近的一位內人。人機靈能幹,深得張儒秀的心。

晴末說罷,給張儒秀端來了一盞茶,叫她解渴。新郎官在那處逍遙自在,可自家娘子卻只能在屋裏耐心等着。此時雖是午後,可距晚間還有一大段距離要走。晴末心疼張儒秀起了大早還餓着肚子,便多抱怨了幾句。

還未等張儒秀開口,另一個小丫鬟晴連也替她抱着不平。

“小娘子在府裏何曾受過這種苦?雖說這也是一種禮,省不得,可我心裏還是給娘子難受着。”

“你倆也受苦了。”張儒秀笑道。

這兩位丫鬟實在是有趣。前幾日大娘子定陪嫁人時,也是她倆自告奮勇地要跟過來,旁的人都是大娘子給定的。這二位自打張儒秀穿越過來,便同她親近,萬事也替她想着。故而現今在男家,二人自然也成了張儒秀的心腹。

“別快傻站着了,去搬幾個凳子坐着罷。”張儒秀開口吩咐道。

“這哪兒成?這可是娘子您同郎官的新房,物件是你倆的,我們下人怎麽敢私自動?”晴末說道。

“是啊。”晴連也低着頭附和道。

“唉,我代表新娘子本人和新郎官允許你倆可以搬個板凳坐下同我說話。”張儒秀開着玩笑。她也明白她倆的處境,畢竟是剛來到一個新地方,行動有所拘束自然是正常的。

晴末晴連聽了她這話後,便也不再扭捏。方才一路上她倆走了那麽遠的路,又陪着張儒秀去了家廟和前堂,腿肚酸得很。此刻坐到凳子上,身子才免于再受折磨下去。

午後到晚間這段時辰內,都是幾位院內的女使在陪着張儒秀。後院時不時傳來前堂的幾聲嬉笑之聲,隔着老遠傳了過來,恍如隔世,聽得不真切。

同前堂的觥籌交錯相比,後院便冷清了許多。院裏多是些女眷,女子家交談不似男子那般高聲闊談,就是遇上些新奇事,也只是兩三人聚在一起小聲說着,生怕多心的人聽到。

今日後院所說的,無非就是這樁婚事。女眷言語間盡是些無端的誇贊。她們先前也只是聽到過張家三小娘子的名兒,今日一見,便分外覺着欣喜。三小娘子同府裏的二哥站在一起,便是佳偶天成,郎才女貌。又言,三小娘子一看便會是位溫良賢淑的新婦,她們先前懸着的心也總算是落了下來。

有些愛閑侃的女子,這會兒子閑暇時刻,便從天南說到海北。

這陣子司馬府內上下也同張府一般,忙着婚事,何況還是男家一方,操心的自然只會更多。這些小女使累壞了,這巧姑爺在前堂陪着酒,夫人也在新房裏坐着。這兩方各司其職,倒是叫這些下人清閑起來。雖說還是要瞻前顧後半些雜事,可她們先前熬了許多夜,此刻再忙,較之從前也只是覺着清閑。

聶夫人寵愛這位剛過門的新婦,甚至在成婚前,就将一向珍視的镯子贈給的張儒秀。昨晚,聶夫人又來了這處,喚來所有下人,叫他們日後好生伺候張儒秀。聶夫人當家多年,把司馬家治理的處處妥帖,在下人心中的威信自然也非比尋常。她這一發話,衆人自然是明白了張儒秀的地位,日後也會愈加上心地待人家。

百無聊賴間,張儒秀同晴末晴連也是自在閑侃,連着說了不少話。先前沒這般閑時候,如今一聊,張儒秀直嘆兩位小丫鬟身上有着許多趣事。

小丫鬟說,自張儒秀風寒痊愈之後,對外的秉性還是從前那般清清淡淡,不欲與人為伍,喜靜不喜鬧。只是同內人待在一起時,倒像是變了一人似的。

染病之前,張儒秀确實同下人交流不多,哪怕是自己屋裏的貼身下人,也是清淡模樣。晴末晴連八歲入府,如今入府剛滿十年。哪怕是入府這般早,二人同張儒秀也并未有過多深入交流。

而從張儒秀風寒痊愈後,二人同她的交流便多了起來。

最開始,是因着張儒秀剛穿過來對一切都不甚熟悉,便尋了二人有意無意間套話。再後來熟稔之後,張儒秀便常同人傳播二十一世紀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直把人說得一愣一愣的。

這二人先前并未有這方面的念頭,經張儒秀不斷“洗腦”之後,倒像是驀地開了竅一般,三觀愈發與張儒秀同化。

此般孤獨時刻,若非有這兩人陪着,張儒秀指不定會無聊成什麽樣子。

照禮,自辰時起,新房裏便要散了旁人,獨留新娘子一人坐在床邊等。

故而卯時末,張儒秀便叫晴末晴連出了房去。

晚春五月,晚間辰時二刻,彎月依稀升了出來,而後院終于傳來了動靜。

尚在閑着侃侃閑聊的下人聽了這動靜,便趕忙起身迎接人來。

來人,正是從前堂宴席上應付了許久的新郎官。

新郎官這時來,自然是要入洞房的。照禮,這時便是由養娘高聲喊着“新郎官入新房”,用來提醒新娘子和旁人的。可司馬光卻違了禮,給了領事養娘一份厚紅包,叫人閉了口。也叫随從端來一托盤,分給後院的女眷,也是有意封口。

辰時二刻,夜色初顯,伸手五指幾乎不可見。司馬光知曉天色已晚,也不願叫人太過喧鬧,擾了張儒秀清淨。

何況他在前堂待了許久,早已被喧鬧浸透。此刻終于快走入新房,自然也是想叫耳根子清淨一些。

“吱呀。”

新房門被輕輕推開,盈盈月色争先恐後地擠入房中,地上一地月扉。

晚間陣陣涼風吹來,卷起衣袍下擺。

張儒秀聞聲,猛地擡頭,見司馬光立在門口,久久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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