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宴上兩派

宴席上, 張存頗為動容。

借張存的話來說,這麽多年來他是看着司馬光長大的,如今司馬光長成了壯志淩雲的模樣, 張存也甚是欣慰。況且司馬光又是他的小婿, 自然叫他難得有真情流露。

男子一桌,女眷一桌,可畢竟席在一堂, 縱有屏風擋着, 卻也不隔音。張存同司馬光說的話,張儒秀自然能聽見。

張存同司馬光正色說着朝中大事, 那些個官方晦澀的話語本是叫人聽起來覺着枯燥難懂的, 可那些見解從司馬光口中說出,驀地淺白起來。司馬光議政時話間有一顯著特點——他喜愛結合典型事例來講,穿插故事進去。

張存也喜歡司馬光談吐的風格,落落大方,謙遜有禮。

張儒秀聽到那桌正議論得火熱, 便不自覺地側耳聽了起來, 一邊拿着筷著夾菜吃。

這會子, 張存在詢問司馬光對于科舉錄人的見解。

北宋在錄取士子時,某些時候格外照顧北方士子。

後晉石敬瑭割燕雲十六州給遼國後, 遼便有了大批精兵,不久便興兵南下。趙匡胤上臺後向北伐遼, 大敗, 自此宋一轉态勢,成為守方。

宋與遼戰火不斷, 而臨近遼的河北路便常受戰火摧殘, 士子半日讀書, 半日抗戰,勇績突出。北方水深火熱,然南方安逸富足,俨然太平之景。南境安康,自然多生進士狀元,南北境發展不均。因着河北士子少而貢獻大,故而官家下旨時,擴大範圍,多關照北方士子。譬如科舉錄士時,南北士子考績相同,則優先錄用北方士子。

這事定下了許久,然近來汴京城中又刮來不少風聲,聲勢雖小,卻也總是存在着。

張存看待事從不以事小為由,将任何一件事擱置在旁。如今他借小問大,實則是在拐着彎問司馬光對“公平”一詞的理解。另外也有一點,張存也是位河北人,也曾參與過守城戰鬥。戰後第二年,他便中了進士。不過當時他也是被人好生挖苦了一番,說他靠着打仗上位,腹中沒有真才實學。張存問這個問題,也是存了些要女婿給他正名的私心。

司馬光又如何不知?不過他只是引經據典的解釋一些現象,又說了些趨勢罷了。張存是他的長輩,他自然不能斂足鋒芒全沖着岳丈去。司馬光的言辭委婉,卻也暖了張存的心。

後來,司馬光又問了張存一些官家對西夏的想法。張存身為殿中侍禦史,自然有機會同官家多見,也自然更知曉些官家的心思。

張存聽到這話,面露難意。

李元昊今年自立為“大夏”,此後便一直找些法子朝大宋邊境挑釁,兩國時有摩擦。李元昊手段強硬,不過幾月來,便叫人修築堡寨、打探情報,甚至肆意賄賂大宋官員。李元昊的那句“習練幹戈,杜絕朝貢,小則恣行讨掠,大則侵奪邊僵”令朝中上下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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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已成猛虎之勢,兩國必有一戰。官家自然知曉這點,故而近來上朝時也多提到這些。只是官家,目前似是也難做個定奪。

說到這處,張存飲下酒,長籲一聲。

司馬光自然懂得張存心裏的難處。自澶淵之盟以來,宋多年未經大戰,軍中一批老将也接連離世,如今軍中,早已是腐敗落後,松懈散漫之景。而西夏攻勢盡顯,兩方想比,又如何不叫人擔憂?

司馬光說了好些針砭時弊的話,一語中的,倒是叫浸在迷惘中的張存清醒不少。

二人飲了許多酒,觥籌交錯間,盡是肆意承樂。

張儒秀側目透過屏風看過去,只看到司馬光端坐着的背影。不知怎的,張儒秀驀地就想起今早司馬光叫醒她時,無意間露出的小片胸膛。當時她剛醒一臉懵懂,自然沒在意這番細節。如今不知怎的就想了起來。

要說起來的話,司馬光身材還挺好。衣襟裏包裹着一副年輕健壯的身骨,胸膛下的心跳動有力……

“這麽粘人吶,一直瞧着人家。”二姐看着張儒秀望着屏風一臉出神的樣子,調侃道。

“沒有沒有,他的身材也就那樣過得去罷。”張儒秀意識到自己失了态,趕忙說話掩飾着自己,卻不曾想這話倒是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還不承認?人二哥的身材如何看來你心裏十分清楚。”二姐笑道。

“哪有啊?二姐你淨瞎說亂绉。”張儒秀作勢同二姐打鬧,驀地發現大娘子不知何時離了席。

“娘娘呢?怎麽走了?”張儒秀問道。

“你個小沒良心的。娘娘已走了多刻,你還沒注意到,怕是心都飛到屏風那邊去了罷。”二姐還在調侃着。

張儒秀聽罷,正了神色,道:“好二姐,你別說诨話了。快同我說說。”

二姐聽罷,開口問道:“你想想,今早來時你可見了大姐?”

張儒秀搖搖頭,道:“大姐沒在啊,我知道這事。不過按說她也會在家裏待上幾日再走啊,怎麽人就不見了呢?這和娘娘又什麽關系麽?”

“大姐她确實不走,不過李令史那邊有急事,便先匆忙趕了回去。今早大姐她不在,是到城東買物件去了。李令史家的小弟李教聽聞他哥攜家眷來了岳家,便托人捎些物件回來。李教要得急,大姐也推脫不開,今早便去了城東。這不,擺宴時剛回來,不過身子不太舒服,便辭了宴,去屋裏休養去了。娘娘也是聽了信兒,去瞧大姐去了。”二姐說道。

張儒秀聽罷,在腦裏仔細捋了下大姐這事。

“這李小官人事可真多,大姐好不容易回次母家,他便托人辦事。”張儒秀抱怨道。

二姐聽罷,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末了,還補充道:“李小官人嗜酒如命,常有酒後鬧事,仗着背後有李令史這層關系,肆意妄為。李令史已經替他擺平了許多事,也頗為氣惱地叫他收斂一些。可人非是不聽,還是那般不成器的渾樣子。因着這事,大姐同李令史的關系也僵了幾分。我看啊,這李小官人若是再這般作風,遲早得出事。”

張儒秀第一次見到二姐這般義憤填膺的模樣,便知這李小官人行事的确放浪形骸。

二姐說罷,似覺方才描述不全,便又說道:“李小官人雖是不成器,托了李老丈人和李令史的福,在汴京城裏還算是樂得自在。可他實在是欺人太甚。他在城中,想要什麽物件,自然可以自己派人去買,可他卻偏叫大姐去,這豈不是在欺辱人?大姐奔波操勞,他卻耽于風月,整日花天酒地,不知禮數為何物。李家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才招惹了這般冤家。”

二姐話音剛落,張儒秀便捂住了她的嘴。

“你這話虧得是在我面前說出來的,要是落在旁人的耳裏,指不定怎麽污蔑你呢。”張儒秀說道。

二姐卻滿不在意地掰開張儒秀的手,道:“難道我說的不在理?他做了這般欺人之事,仗着我張家如今事多,沒空理他,便愈發得意,真是叫人看不慣。”

張儒秀附和地點點頭,驀地想到什麽,又說道:“這李小官人纏着大姐買的是何物件?”

二姐聽罷,解釋道:“三姐你有所不知。李小官人從小便喜歡那些奇怪神秘的物件。這幾年來,又奉行妖術,常做障眼之事,唬了一大幫狐朋狗友。這次叫大姐去,也是這些物件所在處皆多小娘子售賣。李小官人剛被老丈人警告過莫要耽于情愛,這會子許是還存着些良知,叫女子去效力。”

妖術?張儒秀聽罷,心裏對李教這人,也有了個大概的認識。一個纨绔子弟,崇尚虛無道法,嗜酒鬧事,仗勢欺人……這一件件下來,張儒秀倒是頗為心疼大姐。

“大姐這日子過的真是憋屈。”張儒秀感慨道。

“要不沒有李小官人的胡亂做事,大姐同李令史也是對神仙眷侶啊。”二姐附和道。

那日出嫁時,張儒秀瞧見過李易攵,人俨然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樣。卻不曾想,家門竟出來個這般叫人恥笑的子弟。

……

大娘子是在宴席快結束時才回了席裏。她喚來了大夫給大姐看病,結果大夫卻說是心病,叫大娘子頗為氣惱。回到席內,也是草草飲了幾口湯作罷。

該說的話說了盡,宴席也在熱鬧中散場。過後張存又同司馬光交代了許多,也是給鼓樂班子一些準備的時間。

這會子時侯,張儒秀繼續同二姐說着八卦,越聽越起勁。還是司馬光拍了她的肩,示意二人該回去了,張儒秀才收了心,同衆位女眷告了別。

司馬光見張儒秀同她二姐走得近,便也對人上心,臨走前說了句:“三姐她貪玩,還望二姐多些擔待。”

二姐自然說好,瞧着人動心的模樣,覺着頗有趣。

待到張儒秀同司馬光回了府,已是未時二刻。

司馬光回了府後又去了前堂同司馬池禀告着回門一事,三刻時才回了屋。

“歲歲,我回來了。”司馬光走到門前,還禮貌地敲了下門,等着張儒秀的回應。

彼時張儒秀正沒個正形地躺在床上合眼小憩,聽到叩門聲,便叫人進來。

“你進來就好,敲門做什麽?還跟我生分。”張儒秀見司馬光走進來,随意瞥了一眼,說道。

“我可不想貿然吵醒一位小瞌睡蟲,免得挨罵。”司馬光開着玩笑,走到案桌旁倒了一盞溫茶,走到床邊。

“喝口茶罷。”司馬光坐到床邊,拍拍張儒秀的手,示意人坐起來。

張儒秀其實并不渴,無奈司馬光已然把茶盞端到了半空,便松松散散地坐了起來,接過茶盞,一飲而盡,又将盞遞了回去。

“還要麽?”司馬光問道,另一手拿出絹巾給張儒秀擦着嘴角。

張儒秀搖搖頭,問:“你怎麽給我擦嘴啊?難道我這嘴太大,還漏茶呢?”

司馬光被這話逗笑。張儒秀的嘴自然沒有漏出來一滴茶,他只不過是想同她貼近些罷了。此刻聽到張儒秀這般自我懷疑的話,他突然生出些逗弄人的心思。

“是啊,漏了半盞。你看,絹巾上都是茶漬。”

張儒秀聽了這話,滿臉驚恐。低頭看看司馬光手中的絹巾。

好哇,絹巾是墨色的,根本看不出有半點茶漬。

張儒秀又伸手仔細摸了摸,絹巾上都是幹的。

“你逗我呢!”張儒秀反應過來,同司馬光說道。

“噗嗤。”

“你還笑!”司馬光這一笑叫張儒秀滿臉無地自容,作勢就要打他。

張儒秀本想拿起那張絹巾洩憤似的往司馬光身上一扔,手往絹巾處一抓,誰知,伸出的手正好被司馬光牢牢握住。

而那張絹巾,掉在了地上,被司馬光踩在了腳下。

這一番變化天翻地覆,叫張儒秀目瞪口呆。這一番動作行雲流水,叫張儒秀瞠目結舌。

“你幹嘛扯我的手,還把絹巾踩在地上!”張儒秀小聲地叫嚣着。

“小瞌睡蟲還瞌睡麽?”司馬光滿臉笑意,問道。

“你就是不想叫我瞌睡啊?真是壞心腸。”張儒秀臉湊到司馬光面前,頗為好奇地問。

司馬光點點頭,解釋道:“白日不宜多睡,免得夜裏失眠。”

張儒秀聽罷,同人争辯:“我就睡了一刻。”

“是麽?是誰在來的路上坐在轎子裏睡得正香?是誰呢,叫我想想。”司馬光話裏滿是揶揄。

張儒秀聽罷一驚,她确實在轎子裏睡了個好覺。

不過她仍做着掙紮,“你怎麽知道啊?你不是騎着馬麽?”

司馬光聽罷,說道:“你那兩位小女使告訴我的。”

原來是晴末晴連!這兩個人,胳膊肘怎麽還往外拐呢!

張儒秀還是在做着最後的掙紮,又開口道:“人家絹巾怎麽惹你了?幹嘛把人家踩在地上?”

司馬光聽罷,沉默了片刻。

有些事,想便去做了,沒有緣由。

不過既然張儒秀問他,他也自然要回答。

“不踩它,你的手又豈會願意跑到我這裏?”

司馬光說罷,舉起二人相牽的手,仔細品着。

相牽的手穿過透過來的光,叫司馬光可以看清張儒秀手中的絨毛與血管。他瞧得認真,仿佛在看什麽名畫好字一般。

傻子一樣。

張儒秀想,可心裏莫名暖洋洋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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