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禮尚往來
五月十九, 張家派人送來些彩級、油宣、蒸餅到司馬家,謂之“蜜和油蒸餅”。張家的衆位女眷也來了這家作會,謂之“暖女”。
縱使禮數繁多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可張儒秀也必須承認, 也這是這繁文缛節,才叫她同母家一直藕斷絲連着,才叫她能更從容地面對自己身份的轉變這件事。
今日巳時, 聶夫人攜着張儒秀去吃席。今日是女眷相會, 自然沒那麽多講究,何況來的人都是些熟識, 聊的也是花天酒地。
大娘子同聶夫人說着兩家的家長裏短, 二姐便同張儒秀說着城中的趣事,偶爾也邀着大姐來插幾句腔。
張儒秀一見大姐來了,便趕忙問着昨日之事。不過大姐卻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地交代着昨日的事。張儒秀見狀便知大姐心不在此,也不再多問。
五月廿三, 張儒秀要孤身回府, 女家贈予彩段頭面, 謂之“洗頭”。
原本是行個禮就可回去的,可張儒秀這麽以一來, 倒是又聽了個旁的事——二姐的婚期定了下來。
張府上下剛忙完張儒秀的婚事,這會兒又該着手準備二小娘子的事。好在府裏的養娘們也經了多場婚事, 對備禮方面的事早爛熟于心, 準備起來動作也快。
大娘子趁着張儒秀回門拜禮,便同她講了這婚期定下的緣由。
原來是前兩日上朝後, 官家私下召見了張存, 話中之意是想把他調到陝西那邊為官。調任令不日便會下達, 屆時張家都會搬到陝西那邊去。兩家相近,故而姻親之事倒也生得便利。小輩有情,長輩又聚在一處,婚期自然而然地也定了下來。婚期在九月廿一,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
張儒秀聽罷大娘子的一番解釋,自然欣喜。
張儒秀拉着二姐好生調侃。前幾日吃席時,二姐見司馬光一臉寵态,便同張儒秀說着诨話,怨她欺負自家老爺。風水輪流轉,今日到了張府,反倒成了二姐一臉羞意,張儒秀似山大王一般地同人調侃。
大娘子瞧着姊妹倆嬉笑,心裏也樂的開花。張儒秀出嫁後,笑意也多了些,叫她懸着的心也落了下來。不過她一面又惱着自家女兒的心大,總是對旁的事不上心。那日同聶夫人會面,二人寒暄一番後,聶夫人便同她說了張儒秀和司馬光私下裏相處的事。
相敬如賓自然是好,可大多數時候,兩位小輩确實是過分拘謹了些。聶夫人操着晚輩的心,哪怕是身子欠佳,也總要去府裏逛上幾圈,為的就是關照這不開竅的二人。這一看,就叫聶夫人的心急了起來。
白日裏,司馬光只顧坐在書房裏看書,而張儒秀,則是帶着幾位貼身的小女使種些花花草草,聊聊閑事。二人用膳時在一起,晚間歇息時也待在一處。說不上來有何不好,可就是叫人瞧着怪異——兩人各做各的事,誰也不搭理誰。
聶夫人連着瞧了幾日,瞧見過最親近的舉動,也只是她給他擦擦汗,他給她擦擦嘴,至于晚間二人做了什麽,聶夫人也不便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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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也知道二人還未同房,她沒把張儒秀叫來說過這些事。畢竟也是剛嫁過來,行為拘謹些都是正常之事。
聶夫人同大娘子說這些話時,本意不是來嘲笑诋毀這位新婦,何況她也不是那種粗鄙的家姑。只是這話叫大娘子聽過,心裏自然不樂意。
大娘子心裏也矛盾着,但她更願意去叫張儒秀自己做主婚後的事。婚前她教了張儒秀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也同人說了成婚之後的理兒。她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可日子終究還是張儒秀自己過下去的,她不能替她。故而對這婚後之事,她清楚自家女兒的不足之處,卻不會去幹涉這些事。
女子家婚後要面對的可不止茶米油鹽這些瑣事,還要經得起旁人的議論與肆意诋毀。張儒秀及笄剛滿一年,在大娘子眼裏,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孩子。對孩子,自然要寬容些。故而張儒秀想做什麽,想要什麽,大娘子也就由着她去。
同房一事,她之前說過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夫妻之間的事,她不願再多做參與。
故而她只是滿臉笑意地瞧着張儒秀坐着馬車離去,什麽都不說。
兒女喜樂無憂,便足夠了。
……
洗頭一禮後,便只剩了最後一禮——婚日一月後,兩家大會,謂之“滿月”,自此禮數逐步簡化,行蹤便不再多受約束。
五月廿三到六月十七之間,還隔着許多時日。故而今日從張府回來後,張儒秀提着的心也稍稍落了下去。
司馬光七月初會赴華州任官,她作為司馬光的夫人,自然也要跟着去。
寶元元年夏秋之季,所有同張儒秀有着聯系的人好似都會到任陝西,或是在州郡之內,或是在前線烽火之中。家父張存攜大娘子,阿舅司馬池攜聶夫人,龐之道攜二姐,以及司馬光攜張儒秀,都會往北方走。而李令史攜着大姐,還會在汴京城內繼續生活一段日子。
這種感覺很奇妙。縱使大宋常叫官員四處遷徙,可這些事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還是叫人恍惚一瞬。
華州屬永興軍路,前據華山,後臨泾渭,左控潼關,右阻藍田關,州治在鄭縣。司馬光在華州任判官,官位雖輕,可位上的活兒可不輕。何況如今宋夏摩擦不斷,陝西一帶全境之內無一處可松懈,而華州歷來是關中軍事要地。如此一想,便可知司馬光任上的擔子不輕。
前線的事有龐籍同張存分擔着,司馬光只是後方分析戰事的小官,可就算是這樣,司馬光心裏也不輕松。
故而調令下來之後,他的心思全都撲在了華州上去。僅剩的一點私心,無非就是關心着聶夫人的身子,以及,同張儒秀多說幾句話。
司馬池早就找來了大夫,藥方換了又換,喝的藥也是一盅又一盅,可聶夫人的病,就是不見好。司馬池畢竟經了許多事,這會兒多事之秋,他也只是叫司馬光莫要擔憂,叫人專心于自己的事便可,聶夫人自有他在照看着。
張儒秀嫁了過來,自然也是要為司馬家分擔一些事。
其實她能幫上忙并有成效的,也只是輔佐司馬光這件事。司馬光一日不到任,她便會多一日不能去外面創業。這待在大宅院的日子裏,她也只能将心思花在司馬光身上。可司馬光又有何事能叫她輔佐?吃喝拉撒,冷暖苦樂,這事她自然幫不上忙,司馬光也不需她幫忙。
至于朝政上面……
穿來之前,她就知道司馬光是位史學家。自己腹中這點筆墨,自然指點不了司馬光。故而她頗有自知之明地收了口。
她幫的忙,是在每晚睡前同司馬光說些寬心安慰的話,叫他莫要緊張,莫要激進行事。那些牽手擁抱的小事,只要司馬光想要,她也樂意給。
她知道司馬光喜歡她,自然也知道在情愛上面,她怎麽做才能叫司馬光多笑笑。
平心而論,她的阿舅與阿姑都十分稱職,甚至可以說是十全十美。張儒秀自己心裏也清楚,從她到家以來,司馬家全家上下都是在寵着她,是把她當成親人一般真心對待的。
她是心大,可她不是沒心。聶夫人整日盼着她同司馬光能夠親近些,卻又足給了她尊重,從不逼迫她做事。
而張儒秀一直覺着,這是份恩情,故而她報到了聶夫人的心肝——司馬光身上去。
也不是她誇大了說,她要是不同司馬光說話,人可能一天從頭到尾都是皺着眉頭默不作聲下來的。她可不想叫司馬光變成一個書呆子,故而在這段時日裏,她也成了同司馬光說話最多的人。
申時二刻,司馬光還坐在書房裏看書。
聶夫人知道這事後,心疼兒子,便叫下人煮了茶水送過去。可誰知司馬光一概不叫人進去,聶夫人心急,便找了張儒秀,叫她給人送去茶水。
聶夫人說,司馬光性子執拗,讀書時不喜叫人打擾。聶夫人覺着,司馬光會聽自家夫人的話,便委婉示着意。張儒秀自然說好。
……
初夏午後,天熱了起來。張儒秀叫人端着茶水,自己在前面走着。光照下來,叫人睜不開眼,張儒秀也只得快步走到書房前。
“嘭!嘭!嘭!”張儒秀敲了三下門,沒吭聲。
“出去!我不渴。”司馬光滿是不樂意的聲音從屋裏傳過來,張儒秀都能想到他一臉不耐煩的模樣。
“把茶水給我,你先下去罷。”張儒秀轉身對女使小聲說道,一邊接過茶托。
張儒秀雙手端着茶托,撞門而進。
司馬光只聽得“砰”的一聲,門便被推開,屋外的幾分燥熱也傳了過來。
門開時,他還在伏案寫字。估摸是哪個膽大的下人來送茶,他也沒擡頭。
還是蹙着眉,不過心裏卻想着何時府裏的下人變得這般執拗。
那人緩緩走近,卻并未吭聲。司馬光不解地落筆擡頭,卻見那位膽大之人正是張儒秀。
張儒秀端着茶托,正憋着笑看着他。看見司馬光擡了眼,便歪歪頭,眼裏盡是被忽視後的幽怨。
“你怎麽來了啊?”司馬光話裏滿是驚喜,朝她一笑。
而張儒秀這方,眨眼間便見證了司馬光由哭喪臉變笑臉的過程,一時反應不過來。
再一眨眼,司馬光便走到了她面前,手裏接過茶托,走過去穩穩地放到案桌上。接着又從身後搬來個高凳,放到自己的凳子旁。
“我要是不來,還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願意喝口熱茶。”張儒秀走過去,朝司馬光抱怨道。瞧見案桌上堆成小山的書籍和紙上未幹的大片筆墨,心裏驀地有些心疼。
“哪兒有?你先坐下,我這就喝。”司馬光手拍拍身旁的高凳,示意張儒秀叫她坐下。
見張儒秀有些猶豫,便又拍了拍,催促道:“快坐,站着不舒服。”
張儒秀見他一臉堅定,拗不過,便坐到了他的身旁。
司馬光見狀,立馬拿起茶盞飲了一大口。
“還說不渴呢,我看你嗓子眼都快冒火了。”張儒秀說罷,給司馬光遞過一方絹巾,叫他擦擦嘴。
司馬光接過,接下的一瞬卻又有些懊惱,應該說着軟話,叫張儒秀給他擦的。真是可惜……
“人常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你這般上心的樣子,一到任,怕是會把那處燒成一片火原。”張儒秀調侃道。
“火易燃,那些舊法冗事,卻不容易變。”司馬光說道。
見司馬光這般惆悵模樣,張儒秀便知,他這是遇見什麽煩心事了。
張儒秀起身,走到司馬光身後。
“怎麽走到我後面了?不坐着麽?”司馬光話裏滿是不解。
“光哥勞累,小弟我自是義不容辭要給你揉揉肩,放松放松。”張儒秀說着,就上手給人按起了肩頸。
小弟?司馬光聽見這稱呼,滿是無奈。
他不想做她的大哥。他要怎麽說,她才能明白呢?
“這個力度行麽?”張儒秀問道。
司馬光點點頭。
什麽時候,他才能不做一個懦夫呢?
作者有話說:
PS:本章習俗見于《東京夢華錄》。
龐籍于公元一零三九年五月十六日被任命為陝西體量安撫使。本文中,改于公元一零三八年到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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