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歲歲動心

“好好的人, 怎麽說病就病了呢?”

張儒秀坐上馬車,低聲嘀咕着。

大娘子來的信,信上只寥寥幾句問好, 旁的盡都是對聶娘子病情的描述。

聶娘子九月廿六便到了同州, 因着那時司馬光還在路上,便沒給他寄信。

不過聶娘子的病才剛好,這會兒子又病了起來, 可見其身子骨是真的弱。

這信一來, 張儒秀創業的事自然又被打斷。

無他,聶娘子一病, 司馬光定是要趕到同州看望一番的, 他這一去,張儒秀自然也得去。

焦灼的氣氛一直綿延到衙舍中去。

張儒秀才邁到一方衙庭之中,便被家裏的老養娘給攔住來。

“夫人,您可算是來了,老奴找你找的可是急死了。”老養娘氣喘籲籲地攀着話。

張儒秀自然知道她為何事而慌。老養娘先前是聶大娘子屋裏的近人, 司馬光成婚之後, 聶娘子特意把她調了過來, 為的就是叫她照顧這對新婚夫婦。

老養娘從小看着司馬光長大,知道聶娘子在司馬光心中的地位。聶娘子的病情來的突然, 誰都沒想能料到。

老養娘不敢叨擾尚在辦公的新判官,家裏的大娘子又不在, 自然心慌。

“可是為着阿姑的事?”張儒秀叫晴末晴連攙着老養娘, 免得人一激動給暈了過去。

老養娘點點頭,心裏嘆着張儒秀的心大。老夫人都成這般模樣了, 人還不慌不忙地從外邊回來。

“這事我知道了。待到官人回來, 我再同他說。官人今日剛到衙內辦事, 自是不能貿然叨擾。”張儒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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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中的萬幸便是同州與華州相距極近,乘上馬車,卯時出發,亥時便能到達。

而老養娘聽到張儒秀這話,有些疑惑:“夫人,您是如何得知……”

老養娘自然不知道張家給張儒秀傳信這事。

“你呢?如何知道的?莫不是阿姑那邊傳了信?什麽時候?信交由誰?”張儒秀一連串地發問道。

老養娘躬身,畢恭畢敬地回道:“夫人您出去那段時間裏,老夫人的信便傳到了院裏。不過那時老奴不能打擾大官人,您又不在……”

老養娘說罷,見張儒秀的眉頭愈皺愈深,趕忙解釋道:“不過那信指名道姓要叫老奴開,老奴這才……”

張儒秀聽罷,點點頭。想必是阿姑那邊知道她也是個野性子,閑不住;而司馬光又剛好忙着處理公務,這才在信紙上寫下老養娘的名字。

張儒秀一路直奔官舍,連那片她極其喜愛的梧桐林都未曾多施舍一眼。

她知道,家院裏定是暗藏着一股驚濤駭浪。

果然,一進院,那些尚在幹活的女使男工,都不約而同地朝她望過來。有些人不會隐瞞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張儒秀;而院裏的老人,則是隐着鋒芒,生怕情緒外洩出一分。

下人見張儒秀過來,便趕忙放下手中的事,朝張儒秀行禮。

“對了,那封信呢?我還是要再看看。”張儒秀對着身後躬身的老養娘說道。

“老奴一直随身帶着。”老養娘說罷,便從腰間拿出一封絹巾來,遞給張儒秀。她拿絹巾裹着信,生怕信有一絲褶皺。她在老夫人身邊服侍多年,老夫人的事在她心裏高于一切,老夫人給的物件,她就算拼上這一條老命,也得護着。

“行了,都別愣着了,有事的去做事。出了這事,我知道大家心裏都慌。不過愈是這種時候,愈是要沉得住氣,切不能自亂陣腳。”張儒秀拿了信,朝着衆人說道。

這話本不應從一位當家主母口中說出。這些個瑣碎的事,原本是晴末晴連或是幾位老養娘管的。

可張儒秀畢竟年輕,經不了人言可畏。官院裏的人無人不知司馬光是個務實孝順的人,也無人不知張儒秀是個一直嬌慣着長大的人。

他們的“敬畏”,都是出于她是司馬光的夫人。說到底,這群人還是忌憚司馬光,故而處處給着她面子。

張儒秀又怎麽不知?這和氣的院裏,到處是暗波湧動。他們這群下人心裏可是一直憋着股氣呢,就等着個好時機一齊發洩出來。

“都愣着幹什麽?夫人都發話了,還不快散去!”晴末高聲道。

這群下人知道晴末秉性乖戾,如今聽了她這話,自然也散了去。

唯有那位老管家巋然不動,将這院裏發生的事盡收眼底。

老管家坐在院裏,就這麽呆呆地看着張儒秀。

“晴末,你先去後院看着他們。”張儒秀交代道。

“是。”晴末轉身朝後院走去,身後只留晴連一人。

老管家依舊看着張儒秀,偶爾瞥幾眼晴連。

張儒秀自然沒注意到,她的心思,全撲在那一封信上。

這信顯然不是聶娘子親筆撰寫,而是由一位養娘代筆所寫。信一部分是聶夫人交代的話,叫老養娘好生照顧這對夫婦。另一部分,便是寫信養娘自己交代的。

寫信養娘言,聶娘子這病來勢洶洶,找了大夫來,無非是些染上風寒叫人好生休息的話。信裏沒明确地指出聶娘子的病因,反而是渲染着府裏的一片亂狀。

一方面,往前遷家後的一切事宜,都是由聶娘子親自安排。如今聶娘子一病倒,縱有官家撐着,可府裏還是一片水深火熱。另一方面,司馬池一到任便整日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府裏的事。聶娘子染病,他也無力再做更多。

如此一來,外陷內困,司馬府人人心慌。

張儒秀看罷,合了信,嘆了口氣。

真是一刻都不能叫人安生。

“官人那邊呢?忙完了麽?”張儒秀問着晴連。

“回娘子,衙內那邊傳大官人已經在往院這邊趕,只是路上又被人叫了過去。”晴連答道。

張儒秀聽罷,又折回官院門口,晴連也趕忙跟着。

院口,幾位小孩子在嬉鬧着,一片歡聲笑語。再往前看,是一片生得燦爛的梧桐林,枝繞桠纏,長道上盡是落葉。

張儒秀可以看到遠處的衙閣,幾座樓宇堆在一起,寰宇飛檐,一片肅清之氣。

張儒秀知道,司馬光就在那裏。

二人相隔不遠,可她心裏滿是無力。

司馬光知不知道聶娘子的事呢?聶娘子對她一位新婦都這般好,何況是自家的孩子呢?

冷顫的風吹了過來,張儒秀站在門口,像是一座望夫石一般,望着遠處的樓閣。

故而待到司馬光穿着官服匆匆趕來時,看到的便是一副可憐之景——張儒秀紅着眼,凍着鼻頭,直愣愣地站在院門口。張儒秀見他來了,趕忙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這一揉,幾滴眼淚便落了下來。

“怎麽了這是?受委屈了?怎麽哭了?”司馬光慌亂之間,再也顧及不上禮節,直将人攬入懷中。

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張儒秀頭抵在司馬光胸膛前,驀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便将司馬光的身子稍稍推開來,趕緊抹去眼前的淚。

“沒事,站的久眼幹了。”張儒秀吸吸鼻子,答道。她的淚不聽使喚,私自流了下來。

張儒秀不清楚自己心裏難受的原因,也不清楚為何心裏那些苦悶都在見了司馬光之後頃刻間崩出,喧嚣着自己的存在。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淚,化成了心口不一的話語。

張儒秀不知道,她早在無意間,将司馬光當成了自己的靠山。

而司馬光又怎麽會信?他想再問下去,心裏又滿是不忍,便拉着張儒秀的手,朝院內走去。

“手還是這般涼?給你煎的藥又沒喝?”司馬光話裏是疑問,語氣卻滿是縱容。

“藥太苦了,不想喝。”張儒秀抱怨道。

司馬光聽罷,嘆了口氣:“良藥苦口利于病,治病的藥怎會不苦?就是苦才有成效。”

“藥涼了,不想喝。”張儒秀驢頭不對馬嘴地說着自話。她沒意識到,自己的話都帶了幾分嬌嗔。

晴連默不作聲地跟在二人身後,盡覽二人之間的暧昧。

院內的下人也機靈,瞧見司馬光人來了,心便落了下去。在他們眼中,自家的大官人便是處理一切事時的底氣。

司馬光拉着張儒秀直去前堂,沏了杯熱茶給張儒秀暖着手。

“你……”

“你……”

二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罷。”張儒秀說道。

司馬光坐到張儒秀身旁,倒了一盞茶,一飲而盡。

“莫要慌,阿娘的事我都知道了。”司馬光說道,緊盯着張儒秀。

“你……原來你都知道了。”張儒秀低着頭說道。她想着司馬光公務繁忙,才不敢叫人去叨擾他。誰曾想人家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院裏的人去我那處傳了口信,我早想着來,半路上又被幾位同僚拉着說了些事,這才耽誤了許久。”司馬光回道。

“那你打算怎麽辦?”張儒秀問道。

“事出緊急,只是如今時候為晚……”司馬光有些猶豫。

張儒秀自然懂得他的心思,便開口問道:“你想明天去同州看望阿姑?”

司馬光點點頭。

“可你的那些公事怎麽辦?你剛上任,難不成就要告假?”張儒秀這話本是為着司馬光的官業考慮,誰曾想這話倒是叫司馬光聽出了別種意味。

司馬光聽罷,手按着眉頭:“阿娘體弱,素來多病,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你放心,衙內那邊我告過假了。”

司馬光想的是家母的安康,可張儒秀想的是他的官業,兩人根本不在同一個話題之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張儒秀連忙解釋着。

“阿姑染病,我心裏也難受啊……我只是……”張儒秀說不下去,便賭氣似的将手裏那盞茶一飲而盡。

她也在乎聶娘子,只是,她更在乎司馬光。

“慢點,小心燙到!”司馬光低聲勸着。

張儒秀飲罷,擺擺手:“沒事,茶是溫的。”

她自然不擅長說謊。茶盞放下後,分明還不斷地冒着熱煙。

司馬光将她的心思看在眼底,也不去戳穿她。

“明早去同州,好麽?”司馬光支着手側目問向張儒秀。

“好啊,早點去,也能早點到。”張儒秀點點頭,道。

“同州那片地比華州富饒許多,若是你無趣,可以去街上看看。”司馬光說道。

“什麽意思?看過阿姑後,我們不馬上回來麽?”張儒秀試探地問道。

司馬光伸出手輕輕摸着張儒秀的頭,道:“這些日子,你陪我一直在奔波着,不得歇息。我告假時,也多告了幾日,為的就是叫你散散心。”

司馬光頓頓,又道:“同州那片也有我的幾位好友,此去,也正好同他們一聚。到時候你同那邊幾位夫人一同賞宴游湖,可好?”

司馬光這話本是安慰,可張儒秀聽了,卻莫名生出幾分失落。

司馬光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過着自己的另一種人生。

宴飲,豪言,出游……

原來司馬光身邊,不只她自己。

張儒秀把這份失落歸結為再普通不過的占有欲。

可她不知道,這份莫名的失落,往往就是動心的開始。

先前那莫名的委屈,那突然的傾瀉,都是前兆。

她不願叫司馬光知道這些心思。

于是她點了點頭,說“好,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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