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對你一人

司馬光垂首看着歪頭示意的張儒秀, 許是她的視線太過灼人,司馬光一時竟不敢與她對視,四下慌亂, 呼了一口濁氣。

他心裏一直期待被給予回應, 此刻那份見不得人的期待莫名成真,可他卻怎麽也不敢去相信。

“我只當你在說诨話,不會記在心裏, 你莫要有負擔。”司馬光苦笑道。

“為何不信我?我是認真的, 我沒在同你說诨話。”張儒秀不滿地解釋道。

司馬光眼眶幹澀發熱,腳底暖意升上來後, 整個人更是處于一片混沌之中。此刻也無力同張儒秀講太多, 手撐在床褥之上,無意識地揪着身下的褥單,眼前逐漸虛化,一片模糊迷離之景。

張儒秀見他這般不甚在意的模樣,心裏本也存着口氣, 不過念着他生着病, 便強逼着自己耐心一點, 急不得。

“罷了,你不想聽, 我還不願說呢。”張儒秀說罷,兀自拿起一旁的擦腳巾擦起腳來。着上皮履之後, 才又拿來一方汗巾, 撒氣似的丢到司馬光懷裏。

張儒秀想着晚間天涼,便翻出了件薄襖, 套在身上, 回首對司馬光言:“你自己處理罷, 我出去走走。”

“這麽晚了,你去哪兒?”司馬光話裏滿是焦急,出聲問道。

“你安心養病罷,我去去便回。”張儒秀說道,“砰”一聲合上了屋門。

屋裏只剩下司馬光一人,頗為冷清。

張儒秀一開門,寒氣便撲面而來。本着尋熱的心性,本該是立馬拐回屋去,不過她存心同司馬光較着勁,寧可受凍也不願回去低頭,便只管往前走。

不過待她走了幾步,快要出後院時,便被女使給攔了住。

來人正是晴連,往張儒秀手裏塞着信:“娘子,夫人那邊來了信。”

娘娘又來了信?張儒秀心裏存着疑,邊輕手輕腳地打開信。

晴連也看着張儒秀的眼色,見她臉拉了下來,便頗為忐忑地問道:“娘子,不會出什麽壞事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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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儒秀搖搖頭:“無事。娘娘說的都是些家長裏短的事……”張儒秀邊說邊看,信紙翻了頁,神色又僵了起來。

“你去膳房看看官人的藥湯熬好了沒有,快叫人趕緊送過去。”張儒秀吩咐着晴連,見人走後,才長舒一口氣。

信上是些家長裏短的事,不過大娘子所言的,大都是些操心事。

大娘子落筆時許是只想找個由頭把日常分享給她,好緩解思女之情。只是這些由頭并不是三餐食否這般流水賬事,倒都是些別人家的不如意之處。

這別人家,或是大姐家,或是二姐家,又或是哪一位共事的安人家。

李令史家那位不成氣的二哥,又在汴京城裏惹了事,氣得李爹病倒卧床多日。李令史正值升官之際,官家聽了不少關于李教的風聞,倒是又把李令史貶了一級。

大姐一面受着李教的氣,一面又受着院裏幾位小娘的氣,抑郁成結,日日扶額嘆氣。

再說這二姐家,龐之道整日忙着同公爹奔波,無心顧暇她。二姐性子孤傲,到那邊受了不少風言雜語,過的也是不順心。

仨姊妹一比較起來,倒真屬張儒秀過得清閑。

不過張儒秀戳着字眼共着情,信紙那邊也不是旁人,是她的兩位親姊姊。縱使相處的時日不算多,可這情分到底還是要比旁人要深得多。

大娘子倒是沒怎麽提自己的處境,不過張存一向愛妻,定不會叫她過得糟心。

“娘子,大官人的藥熬好了,現在就送過去麽?”兩位女使先後端着兩盅湯,站在張儒秀身後問道。

張儒秀點點頭:“去罷。”

她不想再拐回去,便站在月明兒地望着屋裏的動靜。

本想着司馬光這般嚴謹正經的人,應是一絲不茍地把藥灌下去才對。誰曾想,那兩位女使剛敲門進了屋,便被司馬光趕了出去。

女使頗為無辜地端着湯,又拐過來回禀張儒秀方才的情況。

“怎麽拐回來了?官人怎麽說?”張儒秀揣着手,心裏存疑。

“禀娘子,大官人說您不回他便不喝藥,還叫我們趕緊出去,莫要叫他看着煩心。”小女使也沒經過這場面,話裏也十分委屈。

張儒秀聽罷女使的回話,心裏滿是無奈。

“罷了,屋外天涼,我也得早些回去歇息。”張儒秀清咳一聲,領着女使回去。

“叩叩叩。”

三下敲門聲傳來。

司馬光躺在床上,側耳聽到外邊又是一陣熟悉的敲門聲,心下不耐,冷聲道:“出去,去把夫人找回來。”

張儒秀站在門口,一聽這話傳來,便噗嗤笑出聲來,接着便推門而入。

“聽說你在找我啊?”張儒秀手扒在門框邊,大半個身子探出去,朝司馬光挑了下眉。

“咳咳。”司馬光趕緊從床上坐了起來,滿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張儒秀。

“我還以為,今晚你不來了。”

這話說出來,倒是襯的他像是受氣小娘子一般。身後的女使相互傳着眼色,憋着偷笑。

“真是不知羞。”張儒秀叨道,“我來給你送藥。快趕緊喝了,藥涼就不好了。”說罷,便端起托盤上的藥盞,給遞了過去。

司馬光聞到了一股苦澀味,眉頭都皺了起來。擡頭望着張儒秀,無聲之間撒着嬌。

張儒秀裝作不懂,直接忽視他傳來的信息,拿着湯匙吹着氣,像是哄孩童一般:“沒有蜜餞果子,快喝了。”

司馬光原先也不是沒生過病,也飲過許多苦藥,可這一次不一樣。

他存心示弱,像是争寵的貍貓一般,把傷口處故意曬給在意的人看,生怕得不到半分疼惜與愛撫。

不過他也存着勁,知道張儒秀的底線,便不會輕易去觸碰。繞在她周邊,或是纏來幾句哄人的話,或是要來幾個微不足道的承諾,這樣便好。

張儒秀的手舉了一會兒便酸得不行,直接把藥盞往前一推。司馬光也給她面子,兩小盅湯幾乎都是一飲而盡。

“退下罷。”張儒秀把藥盞又放到托盤上,吩咐道。

女使一聽,便得了解脫似的,趕緊合門走了出去。

“你方才為何要同她們耍性子,看把人吓的。”張儒秀說道。

司馬光故作深思狀,半晌才擠出去一句話:“你不在,她們卻進了我們的屋。”

張儒秀一聽這話滿是矛盾處,便問道:“女使是先敲門進的,進屋不是你允許的麽?”

“我以為第一次敲門時,站在門前的首先是你,然後才是女使。誰知一進屋,只有兩位女使端着藥盞。”

司馬光趁着張儒秀恰好坐在床榻邊,離他不遠,便探身過去,一手撐在她身前,一手撐在她身後,将人虛虛環起來。

“你幹嘛啊?”身邊忽有熱氣傳來,張儒秀側目,瞪着那人。

“我很抱歉。”沉悶的聲音傳來。

“啊?”張儒秀不解。

司馬光喉頭動了動,道:“方才是我不對,說的話叫你寒心。”

“啊?”張儒秀想了想,仍是不解。

“我只是不敢想,更沒有想到,你會這般推心置腹地同我說話。”司馬光看着張儒秀,眼底盡是真情:“我沒想到,你真的會給我回應。”

這話聽起來頗為卑微心酸,聽得張儒秀心裏也不好受。

明明以前,她心裏不會有這般感受的。

“我會這麽說,當然不是騙你。我又何苦去騙你?”張儒秀反問道。

許是眼下的氛圍太過旖旎,張儒秀稍稍掙紮起來,想要掙脫身旁不成形的禁锢。

“你會騙我。”司馬光把張儒秀這般行徑看在眼底,心下波瀾四起。

張儒秀瞪大了眼,像是無聲在詢問為何要憑空污蔑她。可細想來,她确實有許多事瞞着司馬光。

“你是小騙子。”

司馬光說罷,身子又探過來幾分,兩人之間鼻尖幾乎要相碰。

離得近,張儒秀便瞧見司馬光額間還冒着汗珠,耳尖泛紅,呼吸之間也帶着幾分藥澀味兒。

突如其來的靠近,張儒秀也本能地往後躲。

誰知司馬光放在她身後撐着的手,竟用了幾分力,直接箍住了她的腰。大手将細腰摟盡,卻又頗為守禮地貼着她腹間的衣襟。

燭光晃動,帷帳高卷,張儒秀緊盯着司馬光,只是他眼中神色複雜,她看不懂。

“我不是小騙子,我問心無愧。”張儒秀強撐着,不願敗下陣來。

她不想生意還沒做就掉了馬,此刻能扯一個謊便扯一個。

司馬光一聽,竟兀自笑了起來。笑罷,又騰出放在張儒秀身前的手,食指放在張儒秀面前搖了兩下,接着又放了回去,繼續撐着床褥。

“你是小騙子。”司馬光堅持說道。

張儒秀放棄反駁,繼續聽他這位病人胡言亂語。

“不過沒關系。”

司馬光說罷,笑了笑,歪着頭緊緊盯着張儒秀,生怕少瞧她一眼。

“我喜愛受騙,心甘情願。”

張儒秀被這話氣笑,正想着如何大罵一通,不過話還沒出口,就被摟了個滿懷。

司馬光仗着處在病中,頭腦昏漲,也提不起半分力氣,可心裏偏偏多了分做事的底氣。

司馬光無比愛惜地撫着張儒秀落了滿背的青絲,像是對待一件罕見珍貴的古文字畫一般。

“只對你一人。”

濁音混着清氣,傳到張儒秀耳中。

張儒秀聽罷他這傻話,本想着推開他,只是到底還是存了幾分私心,掌心開開合合。許久,掌心終究是覆在了那人的背上。

不過司馬光燒得糊塗,也沒在意着她這般主動的行徑,只是一味抒着自己心中的情。

絮絮叨叨,低聲喃語,不待張儒秀回應,便睡熟了過去。

夜裏,張儒秀照顧着身旁的病人。時不時地翻身,碰碰額頭,心裏算着溫度。

後半夜,司馬光的燒總算是退了下來,也發了不少汗,睡前裹着的裏衣都濕了許多。

張儒秀向來不喜汗貼在身上那般黏糊的感覺,此刻瞧見司馬光這般狀況,心裏也不舒服。解開衣帶,哄着人稍微起下身,手腳麻利地把人裏衣飛快給扒了下來。

裏衣一脫,司馬光的上半身便光了起來。縱然此刻不是桃紅豔李的時刻,可張儒秀還是盯着他的胸膛看了大半刻。

直到司馬光驀地感到一股涼意傳來,無意識地哼了一聲,張儒秀才如夢初醒般趕緊拿了汗巾給人擦背。

一番折騰,醜時二刻,張儒秀才躺了下去,閉了眼歇息。

張儒秀摸着自己的心,數着心跳,竟然感受到了幾分莫名的悸動。

許是太累了……

張儒秀安慰着自己,卻習慣性地聽着司馬光沉穩的呼吸聲入睡。

作者有話說:

留了伏筆(認真臉)記得好評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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