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造勢成效

經過昨晚一番折騰, 今日兩人都起的晚。

司馬光衙裏告了假,便不用再擔憂處理公務的事。他到華州不過半月有餘,卻叫衙裏的同僚都記住了他。

林知州常頗為欣慰地看着他做事, 知州家裏的幾位哥兒都是平庸之輩, 辦公時見有司馬光這般人才,便整日順着須髯嘆着人未來可期。

衙裏最年輕的同僚,也比司馬光要大幾歲。故而司馬光在華州衙內裏, 倒成了一少負英名的小輩。同僚敬他, 故而在他告假時,那些模棱兩可的事就替他做了。剩下的, 便是知州私下托付給他的案子公務, 摞在案桌上,等着他處理。

寶元元年這大半年來,司馬光都不曾染病。如今得了溫病,身子像是被萬千斧錘鍛打一般,怎麽都提不起勁來。哪怕燒退了, 還是那般無力的模樣。

窗棱邊驀地傳來一陣動靜, 張儒秀被這陣動靜喚醒, 眯着眼才發現,原來是院裏幾位小女使養的那只渾圓的黃貓撲倒了窗外的高腳玉瓶, 瓶碎滿地,黃貓也頗為後怕, 直接撲到了窗棱邊。

窗外有幾道人影, 約莫是尋聲趕來的女使。女使怕驚醒屋裏的二人,低聲說着什麽, 偶爾傳來幾聲讨好似的貓叫。

張儒秀低頭看着身邊熟睡着的司馬光, 身上的被衾随着她坐起的動作斜了大半側, 一夜之間積攢的暖熱也逐漸消散。

司馬光的睡姿永遠端正規矩,手交叉放于腹前,哪怕昨夜裏發着燒,也維持着這般姿勢。

張儒秀松散慣了,看着司馬光這般姿勢,只覺扭捏不堪,難以舒展。

罷了,叫他繼續睡下去罷……

張儒秀小心翼翼地越過司馬光的身軀,悄聲下床洗漱。

只是在她坐在床榻邊蹬着鞋時,司馬光便醒了過來。

“醒了怎麽不叫我?還想偷偷離開?”縱然睡眼惺忪,可司馬光還是翻身摟住了張儒秀的腰,好似是魚游泉水一般的本能,不需要完全清醒,便能貫入其中。

張儒秀聽了這話,動作頓了下,接着又繼續着方才被打斷的動作。

“你的燒退了,只是這藥還是得繼續吃,非得吃夠三天不可。”張儒秀低頭看着腰間放着的手臂,幾道青筋若隐若現,手掌握拳,置于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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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菟絲子般,依賴一面銅牆,肆意而生。

張儒秀指尖點了點那小臂,感受到司馬光顫了幾下。

“快蓋上被衾暖暖罷,再睡會兒,不急。”張儒秀說道。

司馬光聽話地将手臂縮了回去,捂好被衾,只露出頭來。

“今日你還要同林夫人一同游玩麽?”司馬光問道。

本是再正常不過的問話,可張儒秀聽了,卻莫名生出幾分愧疚。

興許在司馬光眼中,她只是個整日喜愛縱情玩樂的人罷。

“嗯。”張儒秀點點頭,交代道:“紫雪丹和那藥湯你自己按時服用着,我酉時之前盡快回來。”

司馬光皺着眉,“酉時之前都不回來了麽?膳也不在院裏用了?”

“是啊,賞賞花,喝盞熱茶,再聽幾首小曲兒,我就不回來了。你想吃什麽,叫膳房做便是。不過膳食還是清淡些好,多喝熱湯。”張儒秀交代道。

“賞花,喝茶,聽曲兒,要那麽久麽?”司馬光問道。

張儒秀聽罷這話,心中警鈴大作,只是強撐着那般淡定模樣,回道:“是啊,好不容易找幾個消遣的樂子,自然要玩得盡興。”

張儒秀沒回頭,自然沒看見司馬光一臉嚴肅的模樣。

張儒秀說是同常娘子在一起游玩,自然也不是騙人的。

她包了個雅間,同常娘子商量一些事宜。

午後,她便要去順街五十九號鋪子那處,今日定要順利開業。晴湘做事利索,早打了許久的噱頭,如今她人再不來,怕是招不了多少客。

常娘子的心思不在張儒秀身上,倒是跑到了千裏外的汴京城裏。

“若是我家官人能往那處調,日後便不愁了啊。”常娘子嘆道。

張儒秀心中有感,常娘子這話怕是在有意暗示她,叫她牽線搭橋,引些人脈。

“汴京城裏雖是遍賞好風景,只是其中水深百丈,指不定何時被人陰了一把。何況官家腳下,做事便又增了一層束縛。”張儒秀給常娘子抓了把自制的瓜子,邊回道。

常娘子瞥了眼盞上的一捧瓜子,眼中的嫌棄轉瞬即逝,不過還是被張儒秀給捕捉到了。

“這是我特意叫院裏小膳房炒的瓜子,簡單的鹹香口,娘子不妨嘗嘗。”張儒秀笑道,一邊演示着嗑瓜子。

常娘子不解,道:“你說的這瓜子,我也是早先年見短工吃過,全當消遣。如此下流不入眼的果子,張娘子怎的将其視為心頭好?”

張儒秀見她這般嫌棄,也調侃道:“故而我才言汴京城水深,先前磕這瓜子,總要避諱着人。還是在常娘子身邊輕松,也不必時刻提醒着自己避諱旁人。”

“張娘子出身大家,到底是同我這般窮家不一般境界的,見識自然要比我廣得多。不是所有安人都同娘子一般,娘家同夫家雙雙支持,給予底氣。”常娘子說罷,一口飲盡盞的乘着的果茶,話裏頗是吃昧。

張娘子知道她心裏不滿,便借勢安慰道:“女子婚後,本就勢單力薄,僅憑那些嫁妝,是唬不住人的。唯有自強,方能自救。”

常娘子笑笑,“自強?自救?誰不知這個理兒,實現卻要比登天還難。”

張儒秀把茶盞放到桌上,無比鄭重地說道:“娘子此言差矣。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想出個适合我們這類人的法子,總要有路可走。”

常娘子一聽,神色也正了起來:“你且說說,是怎麽個法子?”

張儒秀笑笑,拿出了那張規劃紙,指給常娘子看。

未時一刻,張儒秀趕到了順街上。

今日風水上各項都好,故而街上人流也多。

張儒秀到鋪子時,晴湘早已等候在此。

“娘子放心,勢都造好了,您只要一坐到堂上,自會有人來。”晴湘說道。

“這麽見效?”張儒秀随口問道。

晴湘點點頭。

先前她叫晴湘找準時機造勢,就說鋪子裏會來一位精通人性的女講師,常望人一眼,便能看出來人的疑難之處。進而對症下藥,解人心頭之惑。

順街上的來客,大都信此般常人覺着玄乎的事。這類事玄之又玄,卻有一波固定且不斷擴大的信徒,故而生意也好起來,只是做大卻很難。

順街上到處是占蔔之術,幾十位半仙聚集于此,外行最不能接受的事,到了順街,便都合理起來。故而張儒秀這番造勢造的雖是玄乎卻也是中規中矩,還是有不少人信着。

張儒秀自己也做了不少準備,私下裏也造了勢。常娘子教了她一個壓低聲線的法子,張儒秀學得快,待客時,用的便是這幅低沉沙啞的嗓子,以免暴露身份。

當然這番造勢之事裏的最大功臣,還是要數晴湘。

張儒秀只把任務分給了她,不關心過程,可晴湘還是有自己一套法子,造勢的同時無形中還樹立着張儒秀的講師形象,叫張儒秀刮目相看。

張儒秀坐到堂裏,見鋪外已然站着幾位等候着她開業的顧客。

“價位都标清了?”張儒秀問道。

晴湘點點頭,道:“看心事五銅板,進一步咨詢視時長及精準度估價 ,十五銅板起步,上不封價。每日午後經營一時辰,酉時前關鋪。”

之後晴湘還說了些其他方面的事,說罷後,便見張儒秀臉上滿是贊賞。

“剩下的兩號店鋪你也上些心,有何情況,随時禀報。”張儒秀說道。

“是。”晴湘走了出去,拉開鋪前的低欄,對那幾位客人道:“講師開始營業,點完心事後交錢,之後進行下一輪咨詢。”

客人點點頭,滿懷期待地望着裏間坐着的那位蒙面女講師。

晴湘喚來幾個人在場看着,自己悄然離去,看管旁的鋪子。

為首的是一位臉色略有滄桑的中年娘子,進來時眼神四處亂瞟,似是對這處的裝飾頗有興趣。

“娘子,請坐。”張儒秀伸手示意,叫那婦人坐在桌前的高凳上。

婦人受寵若驚,似是沒想到張儒秀的聲音會這般沙啞,又定了聲,開口道:“聽聞講師能知道人的心思,我便想請您看一下。”

張儒秀點點頭,下一秒,婦人頭上便出現一句彈幕。

“官人前些日子為花樓裏一行首而同人大打出手,可真是丢人。”

張儒秀看見這句彈幕後,也覺着這事丢人卻并不罕見。

大宋那些文人士子都喜愛這般歌舞升平,尋伎做歡的生活。這般風氣從皇城傳出,下達到全國各州郡之中。久而久之,民間也接受了這般緋色文化,男子去這些酒樓,是尋常之事。

“娘子心中所怨的這些家事,都是他的錯罷了,不必叫自己心裏難受。”張儒秀安慰道。

婦人一驚,顫言道:“講師,您真的知道我心中所想?”

張儒秀笑笑,“自然,我打了這招牌,定不會是空口騙人的。按照規矩,我要把娘子眼下想的最多的事給說出來。不過這逛花樓,自是他們消遣的樂趣,不便說而已。”

雖是不便說,可張儒秀話裏還是把事給抖了出來,為的就是叫這婦人信服。

見婦人仍是一臉吃驚,張儒秀道:“天機不可洩露,這是奴的看家本事,娘子無需多做顧問。”

婦人連說着好,一邊掏出五枚銅板擺到案桌上。

“講師說的是。”婦人低着頭,無意再做進一步的咨詢。

張儒秀心裏清楚,不過還是勸着婦人:“任他逍遙自在去,娘子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便是。他是你同床共枕的官人,卻不是你要侍奉的主子。不妨也尋個消遣地兒,樂得自在。”

張儒秀知道這話對婦人來說作用不大,可還是盡力勸着她。

婦人點點頭,也不知聽進去沒有,道了謝轉身便離去。

婦人轉身時,張儒秀看見她頭上又傳來一句彈幕。

“講師說的在理,要實現哪有這麽容易?”

大山壓在女子身上幾千年,甚至叫受壓迫者都習以為常。沒人來掀翻這座大山,因為沒人覺着這是累贅。

可張儒秀願意,哪怕終其一生都沒多少成效。

她不想辜負穿越的機會,人在不算安定的生平世,她平白得了好資源,便不願做一世的寄生者。

作者有話說:

果子:生果、幹果、涼果、蜜餞、餅食的統稱。

行首:ji|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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