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無端放假

在蘇杭這處, 四處都蔓延着随性自在的氣息。百姓往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連衙府裏的官,行事也大多散漫慣了。那些不加急的公務, 攢個幾日處理, 也沒人抱怨。

這種随性風氣之下,若有一人整日火燎火急的,便會叫人覺着肚量小, 撐不起大場。

這些被視為異類的人, 往往是從北方遷過來的。過慣了北境的快生活,再來到這悠閑的南境, 自然過不慣。

司馬光便是那異類中的一員。

初二方安家, 初三便起了大早,規整地着上公服,快步走去衙司裏。

判官與知州往往在一處公事,司馬光坐那兒半晌後,富知州才優哉游哉地往這邊趕。

富知州見司馬光早恭候在此, 滿是震驚。

“君實啊, 你昨日才來, 今又來的這般早。”富知州走過去,拍拍司馬光的肩, 一時也不知是喜還是憂。

司馬光不解,這不過是公例罷了, 他也遵循, 覺着自己并未有何過錯。

富知州打着哈欠,随意翻了翻案桌上擺着的公折, 都是些查漏補缺的事罷了, 并無什麽操心費神的大事。再往司馬光桌上一瞄, 也都是些民狀而已。

這些事,交代給旁的推官便可。

眼見着司馬光便要持筆處理,富知州趕忙出聲制止道:“這幾日就給你放個假罷,初六再回來也不遲。那些事叫推官處理去。連日趕路而來,想必是早有疲倦,不如趁着秋景正好,出去游玩一番。”

司馬光聽了這話,也皺了眉,剛想出聲辯駁,便又被知州搶先道:“好了,此事不必多言。只當出去走走,探訪下民意民情罷。”

見知州一臉堅決,司馬光也只能點頭道好。

若是仔細想來,知州這話并無不妥。在不了解當地民情的狀況下處理一些事,也只能算是紙上談兵而已。

司馬光将案桌上的折子收拾了一番,才轉身走去。

只是走過那片梧桐大道,心裏好似結了一個疙瘩一般,怎麽都不舒服。

待過走到院裏後,本想着同張儒秀好好傾訴一番,誰知進了屋才知,原來她還在酣睡着。

張儒秀睡覺也同這蘇州風氣一般,随性自在。翻來覆去,總叫司馬光覺着再大的床榻也不夠她躺。

不過他也承認自己有私心。張儒秀翻來覆去間,總是無意地觸碰到他。有時幹脆把他當成了依靠一般,或是手環着他的腰,小腿擺到他的腿上,有時延伸開來,腳也會滞空,停在床榻外。

每每此間,司馬光總要起來蓋好二人身上的被褥,給她暖着腳。同寝前,他一眠到天亮;同寝後,不時清醒,半夜總是做着太平景象或是流離失所的夢。只是醒來後,發現她還躺在自己身旁,心便會安定下來,像是有了歸處一般。

這些事,張儒秀自然不知道,司馬光也不會主動開口提及。

他甘願付出,偶爾得到回饋便覺得榮幸至極。故而此刻,他也只是坐在床榻邊給張儒秀蓋好被褥而已,靜靜地望着她而已。這麽一望,心裏竟也舒暢不少。

本想着看會兒便出去,不再打擾她。誰知剛起身來,便被床榻上那人勾住了小指。

“怎麽就走了?不多看會兒啊?”張儒秀睜開眼,調侃道。

司馬光一聽她這話,回頭卻見張儒秀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般清醒模樣,好似從未酣睡着一般。

司馬光假意咳了幾聲,掩飾着難堪。

“你再睡會兒罷,我出去走走。”司馬光連忙解釋道,說着就想走,結果又被張儒秀用勁給拉了過來,又坐到了床榻邊。

“走?你要去哪兒啊?今日不是要去衙裏辦公麽?”張儒秀也坐了起來,問道。

“富公給我放了幾天假,叫我出去探風,熟悉下周圍的環境。”司馬光不敢同張儒秀對視,便低頭說道。

張儒秀自然聽出了他話裏的失落,便貼近司馬光,哄道:“既然如此,這幾日你都陪我去游湖賞花罷。”

這幾日,也正是她熟悉周邊景的時候。本來還想着找個什麽正當理由出去,正巧司馬光也放了假,這下來,也便理直氣壯起來。

本是安慰的話,誰知司馬光聽罷,還是那般一籌莫展的樣子。

“怎麽了?”張儒秀環着司馬光的腰,手還在人腹前畫着圈,像是羽毛一般,惹得人無比難耐。

“別鬧了。”司馬光覺着腹前驀地升起一股癢意,便抓着張儒秀尚在作亂的手,頗為無奈地說道。

見張儒秀還是一臉困惑,便嘆着氣:“你看你,為何都不問問我為何在辦公日裏放假?”

這話一出,張儒秀便倒嘶口氣,連忙想着安慰人的說辭:“我這不是剛醒,給忘了麽?”

張儒秀坐直了身子,滿臉正經地問道:“請問這位勤奮的小官人,為何你無故有了假啊?”

張儒秀擺着正經模樣,只是滿頭亂發,衣襟還肆意敞着,叫人覺着好笑。

司馬光聽了她這一番話,也無故笑了起來。把她這般懵懂的模樣盡收眼底後,又替她整好衣襟,理好亂發。

“也不是什麽大事,這片風氣一向如此。”許是不忍再往下說下去,司馬光忙轉了話題:“幾十裏外便是太湖,還是趕快收拾收拾出發罷。”

他既然不想說,張儒秀也不會再繼續追問下去。

不過她也看不慣司馬光這般什麽煩心事都往肚裏咽的壞習慣,還是想開口勸幾句。

“你以後要是有什麽事,可千萬別憋在心裏,盡管同我說。”張儒秀無比認真地說道。

司馬光心裏感動,“無非都是些雜事罷了,說到底,還是我自己想不開罷了。”

司馬光坐在床榻邊,說着寬人心的話,卻總叫人能看出一股子孤寂感來。

“你別這麽想啊,要是你有什麽事都不跟我說,那我還怎麽……”

“什麽?”司馬光聽到這話,驀地擡起頭來,眼眸明亮地看着張儒秀。

張儒秀正攢着勁想把話說出來,看到司馬光這般期待的樣子,覺着自己好似中了圈套一般。

不過盡管如此,還是不想叫他再繼續背負下去,便頂着人無比炙熱的眼神說了下去:“你要是什麽都不說,我怎麽了解你呢?不了解你,我怎麽能學會更在乎一點你的感受呢?”

張儒秀說的動情,又覺着無端委屈:“其實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照顧,可你待我越好,我便越不安。”

“沒有什麽偏愛是理所當然的。如今想來,從前我真是太自私了。”

“為何這樣說?”司馬光牽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覆上。

“只是覺着有很多時候,我做的事都不得體。我也接觸過許多娘子,同她們比起來,覺着自己哪裏都不好。”

遙遠的記憶傳來,張儒秀也愈發動情起來。

不止一次,她從旁人口中得知司馬光的生辰與喜好。去年他過生辰時,張儒秀也是瞧着滿院的人都忙了起來才生了疑惑,一問才知。那些娘子陪着自己官人走過很長一段路,早把自家官人的性子給摸了透。

而她,在表明自己的心意後,還是什麽事都不往心裏去。

司馬光的一切事,她總是最後知道的那個人。

而司馬光,總是比她自己還了解她。生辰時,總要送些她喜歡的那些稀奇玩意兒,有時随意瞥一眼的物件,下一日,司馬光便送到了她手上。

這些事,不想起來還好,一想起來,便滿心愧疚。

張儒秀顧及着司馬光本就糟糕的情緒,也不想把這些糟心事同他說,便只是嘆着氣。

一番感慨後,眼眶也紅了起來,強忍着淚水。

“你看你,正說着呢,就哭了起來。”司馬光趕緊拿出絹巾給人拭着淚。

誰知這一安慰,便叫張儒秀愈發難受,淚珠滾了下來,沾濕了絹巾。

“怎麽哭了?”司馬光皺着眉,給人拭着淚。想着多年前阿娘安慰自己的樣子,也那般安慰着張儒秀。

低聲訴語間,夾雜着強忍着的抽泣聲,一時間,倒是莫名悲戚。

司馬光看着張儒秀的委屈模樣,心裏也是心疼的不行。索性哄着人坐到自己懷裏,一手摟着腰,一手仔細給人拭着淚。怕張儒秀冷,還撈過來那床被褥,給她蓋上,裹成團子。

“怎麽說着說着就哭上了呢?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張儒秀搖搖頭,覺着自己頗為失态,可一時間,淚也忍不住,便帶着哭腔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有些事只要一想,心裏就難受。”

“那便不想了。”司馬光說道。

“你看你,方才還笑着想和我出去,現在就哭了起來。”

在司馬光懷中,張儒秀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勁頭一下去後,便羞得滿臉通紅。似是找不到什麽理由解釋方才那般失态行為,便一股腦地将這責任推到司馬光身上。

“都怪你。”張儒秀不敢再同司馬光對視,便翹着腳小聲抱怨道。

“好,都是我的錯。”司馬光只把她摟得更緊,看着她頭頂的發旋,覺着無比可愛。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張儒秀也順勢往司馬光懷裏懷裏一趟,聽着他的心跳聲,方才還在無端委屈着,如今就籌劃起今日的游玩之事來。

“我之前也沒過去蘇州,更別提去太湖走一走了。”張儒秀。

“沒事,今日只當散心,随意走就好,不用做什麽規劃。”司馬光猜中的張儒秀的心思,說道。

“不做規劃的話,興許走半天還出不了那片地罷。”張儒秀腦裏想到二人迷路的樣子,覺着好笑。

“放心,跟着我,不會叫你回不了家。”司馬光笑道。

許是覺着時候不早,便拍拍張儒秀的背,道:“好了,快換衣裳罷,我出去等你。”

還未等張儒秀點頭回話,司馬光便早将她穩穩地放到了床榻上,轉身走了出去。

梳妝時,張儒秀瞥見門外等待着的身影,驀地覺着心酸。

總是帶着疏離,哪怕訴過真情後,司馬光還是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樣。

好似稍稍一用力,就被斷了二人之間建立起來的關系似的。

從前司馬光這般,張儒秀定是不會在意的。可如今,她想再同他貼近些,只是卻不知如何是好。

“娘子,好了。”晴連一開口,打斷了張儒秀的思緒。

張儒秀草草地望了下銅鏡,便走了出去。

一推門,司馬光正抵着牆抱臂沉思着,見張儒秀來了,滿是驚喜。

張儒秀看他還穿着那身公服,不免覺着好笑。便叫女使出來,自己又推着人進去。

“你也快去換身衣裳罷。放心,我不看你。”張儒秀在門外扒着頭說道。說罷,便關了門,留司馬光一人在屋裏。

收拾了一番後,二人才出了門。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司馬光:我放假了,沒事幹,不開心。

張儒秀:好耶!放假一起去玩吧!

司馬光:你果然不愛我了,你都不問問為什麽無故放假?!(貓貓哭泣頭)

不知道還有沒有小天使記得那位與女主現代好友長得一樣的路人,該拉他的戲份啦,猜猜是誰?(認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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