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情話
出聲的那人站在陰暗地, 巷裏的光照不到他站着的這片暗處,他的臉也叫人看不清,如同要吃人啃骨頭的鬼魅一般。
貿然蹦出來的聲音, 叫張儒秀身子一抖。她坐在車上, 緊緊摟着胸前的小罐子,一面想着對策。
司馬光站在這裏,想必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罷。
張儒秀驀地又想到先前司馬光話裏的試探, 只覺着原來她早露出了破綻, 只恨她隔了許久,才發覺出這其中的異常之處來。
張儒秀清了清嗓子, 不過仍未摘去臉上系着的面紗, 強裝着鎮定:“是你啊……快上來罷。”
她這話一出口,便看見司馬光便不慢不緊地從那暗處裏出來,只是他面上毫無波瀾,好似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他走的步子極輕,撩起衣袍下擺上了車。
他這一上來, 張儒秀便好似見了瘟神一般地往一旁躲, 這般緊張時候, 她還不忘那一罐子銅錢,緊緊護着, 不敢看他。
司馬光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不過卻只是開口關心着她的身子:“呆這麽久, 不冷麽?”
說罷, 便想牽過張儒秀的手。只是見她緊緊摳着那罐子,手停在空中半刻, 又縮了回去。
身上不冷, 可張儒秀卻覺着車裏倒成了一個冰窟一般, 而司馬光就是冰窟裏最為堅固的冰,冷意時不時地滲了過來。
張儒秀頗為難堪地笑笑,說着不冷,還數着身上的厚衣裳,給人看。
之後車裏便是一陣死寂。
縱使張儒秀側着頭四處張望着,可仍能感到身側一直傳來一道目光。司馬光盯着她,卻什麽都不再說。
車停在了院前,司馬光先下車,看着張儒秀彎腰出來,便想伸手接她。
手穩穩地停在張儒秀面前,叫她一時無措起來。她想說,其實她自己也能走下去。奈何司馬光還是那般動作,她被磨得沒法子,便把那小罐子放在一旁,把手放在了他手心上。
誰知司馬光牽住她的手後,另一只手直接锢到了她的腰間,把她抱了下來。
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司馬光面色如常,好似撚着一片落葉一般,毫不費勁。
突如其來的接觸也叫張儒秀呆愣住,兩腳接觸到地面後,她才反應過來。
“我……我去把罐子拿過來。”張儒秀讪笑道,轉身端起那個不算輕的小罐子,“走……走罷。”
司馬光頗為艱難地吞咽了下,忍着心酸,開口問道:“晚膳備好了,都是你愛吃的。”
張儒秀一想到還要同司馬光待在一起忍受那般煎熬的時光,便總想逃避。
“不必了,我在外面吃過了。”午後她來到巷子時,小厮見她實在勞累,便想着買些什麽給她吃。張儒秀趕着時間,也不挑食,叫小厮買了兩個蒸餅,自己囫囵吃了一頓。
原本幹了這麽久,她應是覺着餓的。只是被這事一激,早已沒了胃口。
這話一出,司馬光的臉色便又一沉。
張儒秀見狀,趕緊開口補充道:“其實,我覺得還能再吃一頓。”說罷,覺着難堪,依舊讪笑着。
“走罷,飯都快涼了。”司馬光說罷,便向前走去,留個張儒秀一個頗為落寞的背影。
這頓晚膳,吃得也是一陣難堪。
張儒秀想着速戰速決,可司馬光卻偏偏像要同她作對一般,不斷給她夾着菜,一邊說着不能糟蹋糧粟。
張儒秀看着眼前的碗裏堆着一座小山,也頗為客套地給人道着謝。
“多吃點罷,吃飽了不餓,也不會想別的。”司馬光沉聲道。
“好。”張儒秀總覺着他話裏暗含深意,似是風雨欲來一般。
果不其然,晚間洗漱過後,這場風雨便如期而至。
張儒秀穿着單薄的裏衣進屋,臉頰通紅,是一副剛沐浴過之後的模樣。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一蹦一跳的進了屋。先前不安的心緒顯然在浴桶中全然消散。
只是進了屋,發現司馬光還端坐在案桌旁,才想起那件事來。
與其藏着躲着,不如索性坦白來講。雖說這坦白也是被迫進行着,可張儒秀實在不願再将這事亘在心裏。
“其實……”張儒秀走了過去,想着恰當的說辭。
司馬光聞言,擡頭一看,見張儒秀發絲上還滴着水。她剛從外面回來,右側發尾有幾根還結了冰棱。手巾被張儒秀挂在脖頸上,當成了擺件。
司馬光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偏偏又拿她沒法子。
“過來,我給你擦擦頭發。”司馬光說道。
見張儒秀仍是一臉為難的站在案桌前,司馬光又說道:“這麽怕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如此平淡的語氣還是叫張儒秀抖了下。她心裏本就愧疚,見司馬光這般淡定,便想着他必定存着大招對付她。
“我……我自己可以。”似是想極力證明這番話一般,張儒秀趕緊把那方手巾扯了下來,毫無章法的在發絲上摩擦。
“快過來罷,我不忙。”司馬光招招手,喚道。
“你……”張儒秀咬着牙,“你沒有生氣罷。”
氣?怎能不氣呢?只是不願說出來吓到她罷了。
“我沒生氣。”司馬光說罷,還頗為友好地綻出來一個笑,看得人毛骨悚然。
“你真的沒生氣麽?”張儒秀當然不信,她不明白為何司馬光總是口是心非,特意隐藏着原本的情緒,留下一副表相叫人看。
“我知道一直瞞着你不好。你也可以罵我,可以怨我。”張儒秀臉色認真,說着自己的想法。
只是司馬光卻像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他感嘆着張儒秀心思單純,又覺着夜夜同寝的那人,根本就會了解他,心裏百感交集。
“我怎麽會對你生氣呢?又談何罵你怨你呢?”司馬光望過去,張儒秀就站在案桌對面,可他覺着,二人之間,始終隔着一座跨不過的大山。
“我是氣我自己,氣自己不自量力,竟然期盼能叫你對我敞開心扉來,竟然期盼,能走進去你的心來。”司馬光自嘲道。
張儒秀一聽他這話,便慌了起來,連忙跑過去解釋着:“我不是成心欺瞞你的,都是你之前說……”
話還未說完,張儒秀趕緊閉了嘴,生怕司馬光再多想幾分。
司馬光卻不依不饒地問道:“我說什麽?”
張儒秀搖搖頭,抿着嘴唇,不肯開口。
“罷了,我先給你擦頭發罷。”司馬光嘆口氣,見張儒秀愣在原地,趕緊把人拉了過來,自己站起身來,叫她坐下。
“怎麽不叫女使給你多擦一會兒。”司馬光接過手巾,認真擦拭着,一面問道。
“大冷天的,她們穿得那麽薄,我又怎麽忍心叫她們陪着我。穿上衣裳後,便叫她們趕緊回去了。小事而已,用不着別人。”
張儒秀說罷,才覺着自己話裏有不妥之處。
正巧身後無比認真做事的司馬光聽了她這話,動作也僵了下。
“你不是別人。”
張儒秀又添了一句,司馬光的臉色這才好了幾分,依舊給人擦着發尾,動作輕柔,像是在對待一件瓷器珍寶一般。
“等會兒早些睡罷,你忙了一天,許是很累罷。”司馬光漫不經心地說道。
張儒秀聽罷,靜默了一會兒。她總覺着,司馬光不願正面同她聊起這個話題,莫不是想就此掀篇,裝作不知曉?
“我……我們聊聊罷。”張儒秀糾結了半晌,硬着頭皮說出來了這句話。
司馬光動作又一頓,不過随即便恢複如常。
“這事我都知道了,也理解你的苦衷,就不必多言了。日後,你願怎麽做,便怎麽做。我也不會去幹涉你的事,更不會多做過問。”司馬光說着,話裏似有不忍:“天愈來愈冷了,我也不能随時跟着你。你出去時,穿得厚些,切不要着了風寒。也叫下人常備着膳食,累了就歇歇,喝口熱湯。還有,出去時……”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張儒秀趕緊打斷這番聽着像訣別的話。
說罷,随意摸了幾下發尾與發頂,頭發幹了八分。
“不……不是說要早些歇息麽?我先去睡了。”張儒秀說罷,便趕緊起身來,竄到了床榻上,蓋着一層被褥,裹着自己。
司馬光看着她火速逃離自己身邊,低頭看着那方手巾,看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司馬光吹了燈,躺到了張儒秀身側。
一片昏暗中,床榻上的二人,呼吸相交纏。
“歲歲?”司馬光輕聲喚道。
他篤定了張儒秀沒睡,這才有勇氣去喚她。
回應他這聲低喃之語的,是一聲若有若無的氣聲。
“怎麽就只蓋了一條薄被褥啊?”司馬光問道。
床上有三條被褥,兩條厚的,是貼着身的,而此刻張儒秀身上蓋着的那條薄被衾,是用來壓在厚棉褥上面的。
張儒秀蓋着這條薄被衾,不知蓋了多久。此刻聽到司馬光這話,才反應過來。
不過還不待她起身動作,司馬光便撈起那條厚被褥蓋到了她身上。
“歲歲。”司馬光又低聲喚道。
“嗯。”張儒秀也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聲。她覺着自己腦裏昏脹脹的,差一步便要與周公相會了。
司馬光見張儒秀接了他的話,轉身卻見張儒秀背對着他,二人之間隔着一道溝壑。
于是他湊過去,隔着一層薄被衾,摟住張儒秀的腰。
司馬光頭枕在張儒秀壓着的那塊帛枕,小心撩起她肆意散落的發絲,靠了過去。
“睡罷。”張儒秀低聲說道。她沒心顧着司馬光的貼近,只是耳畔的呼吸聲震得她清醒了幾分。
“歲歲,你功成名就之後,會抛棄我麽?”司馬光問道。
張儒秀覺着身邊的人太過黏糊,便随意回道:“怎麽會呢?我要是功成名就,肯定會帶着你遠走高飛。”
張儒秀強忍着睡意,說着:“不過往後日子還長着呢,見識下各地的風土人情,也不錯。”
司馬光也強忍着笑意,回道:“可是你先前不是給我算了一卦麽?說我不宜四處搬家,适宜定居。還說東都就不錯,叫我居洛。”
張儒秀本來迷糊,一聽他這話,驀地清醒過來。
她被這話驚得直接睜開了眼,往事也竄入腦中。
她還在汴京時,某日來了位小官人。
小官人說,他是某位大員外家的小厮,手裏拿着家裏主子的一些資料,非得叫張儒秀給人蔔上一卦。
她哪裏懂得這些?
趕忙催着那位小官人,叫人往鄰家去看。可那位小官人偏偏就執拗地認定她這處,還出了一筆高價錢。
張儒秀自然也不會跟錢過不去,便臨時向鄰家求了一些淺薄的知識,随意給人算了一卦,倒是把那位小官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後來小官人再也沒出現過,張儒秀記着這事,也是因為這筆交易價格實在是昂貴。
如今被司馬光一提起來,她好似醍醐灌頂一般,那些看似不同尋常的事,竟都能串起來。
“你早就知道我開業的事了?”張儒秀轉過身來,詢問道。
借着月光,瞧見司馬光正藏笑看着她,滿臉寵溺。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司馬光握住她的手,放在二人身前。
張儒秀驀地想到先前司馬光故意引誘的話;想到在汴京時,那位老漢說的話——常有一位小官人在她鋪前逗留;想到二人初見,就在那條長街之上,她當時還問着司馬光,是否注意到她的那家店鋪……
“你……”張儒秀急着開口,卻并不知道要說什麽。
“我早就知道了,故而早早地就接受了這件事。”司馬光說得動情,“我為什麽要生氣呢?你是我的驕傲,我會很大方地同人講,這是我聰慧伶俐的夫人。”
“只是我以為,你會把這麽重要的事同我說的。”司馬光話裏滿是委屈,怨道。
“先前隐瞞,是因為我覺着我對于你無意,婚後各做各事便好。後來,我其實也想告訴你的,只是你說……”張儒秀掂量了下,又開口:“只是你說,不喜那些三教九流的事,不喜那般風氣。我也是怕你知道我做這事後,會瞧不起我,這才瞞了下去。”
“我怎會瞧不起你呢?”司馬光說道,“我不喜的是,小數助教所做的故弄玄虛,打着幌子騙錢的壞事。可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傍身的。你一直在幫着衙府安撫民心,幫着老百姓處理鄰家矛盾。”
“你是幫着他們變得更好啊,也是在幫我的忙啊。我怎會瞧不起你呢?我怎會怪你呢?”
“真的麽?”張儒秀擡頭,迫切地想尋求出一個答案來。
“當然。”
“我所在意的,我所歡心的,我所甘之如饴的,正是這樣的你啊。”
“從來如此,未曾變過。”
張儒秀被他難得的一番抒情鬧得滿臉緋紅。
那些恩恩愛愛的話,那些從前她不假思索便能脫出口的情話,此刻,無論怎樣,也說不出口來。
于是她選擇用行動證明自己的心,同司馬光一樣。
張儒秀翻身,像是沒骨頭一般,趴在了司馬光身上。
被衾裏好不容易升起來的暖意随着她這番動作都散開了來,不過她也不在意。
她找到了更為炙熱的熱源。
“怎麽了?”司馬光雖是疑惑,還是趕緊撈着被褥,給她蓋了上去。
“我覺着,我比以前更在意你了。”張儒秀頭貼着司馬光的胸膛,感受着他加快的心跳。
“我不想再做膽小鬼了。”
“我很在意你,而且是一天比一天在意。”
“因為在意,不想叫你覺着我不好,才會去隐瞞。”
“可以後,我不想再隐瞞下去了。”
“我想把所有的所有都告知于你。”
一句句話無比輕柔,卻重重地砸在了司馬光心坎上。
他像是被人點了穴一般,動彈不得。
張儒秀一番話說罷,見司馬光并沒有開口回話,便撐着身子想看看他的臉色。
誰知她剛一起來,便見司馬光稍稍皺起了眉頭。
“你不願意?”張儒秀故作惱态,埋怨道。
司馬光頗為無辜地眨了眨眼,“你壓着我頭發了。”
說罷,還不等張儒秀反應,便翻身将人壓在了身下,撐在她上方,含情脈脈。
張儒秀腦子這時倒靈光起來,按照她豐富的理論經驗,她幾乎可以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張儒秀緊張地閉上了眼。
她感受到司馬光的身子慢慢俯了下來,貼近她。
半晌,都不見下面該有的動作,只是傳來一聲輕笑。
“睡罷。”
話音剛落,身前的觸感便随即離開了來。
張儒秀再睜眼時,看到司馬光躺在了自己身旁,閉目養着神。
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慶幸。
只是無論怎樣,她都歡喜。
要比得了幾大罐的銅錢還開心,要比吃了最愛吃的糖醋小丸子還開心。
“晚安。”
張儒秀的笑意止不住,很久之後,才入了夢。
夢裏是桃林柳道,飛鳥清波。她站在橋上,随意走着,無比自在。
後來橋上驀地多了位小官人。
小官人的身影他看不大清,模模糊糊的。
只是二人卻像是相識已久一般,他們走到了一道朱牆邊上,遠處是數不盡的樓閣。
張儒秀順着小官人的目光望了過去。
透過厚厚的朱牆,她看到了一位百無聊賴的小娘子。
小官人指了過去:“看,我是從那時認識你的。”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